浮動的夜色中，一片咀嚼吞咽的聲音。

蘇杭忽然笑了下。

泡面頭當人的時候不好好當，總做些攔路搶劫的事情。現在成了活尸，還是一點也沒變，同樣喜歡獵食同類。

進食完畢，它又如之前那樣站在窗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蘇杭。

那雙眼睛沒有神采，臉上也沒有其它的表情。但蘇杭總覺得它似乎還保留著某些屬于“人”的智慧，還記得自己。

泡面頭嘴里發出低沉的嘶吼。

后面的活尸將地上的殘肢分食干凈，試探地圍過來。

泡面頭只是對著窗戶嘶吼，不再有其它的動作。

嘶吼聲引來了附近更多的活尸，都擠在窗外，用力拽動著防盜網，望著房間里的人類發出此起彼伏的嗚咽聲。

蘇杭自然不可能聽懂。

但他感受到了滿滿的惡意。

防盜網正在顫顫作響。

蘇杭提著刀迎上去，照著無數只伸進來亂抓的手臂一通亂砍，頃刻間已有十幾只手臂落下，將窗臺鋪了滿滿一層。

受傷的活尸迅速被后面的同類扒拉開。

新一波活尸擠上來。

匆忙之間，蘇杭余光看見了一幕讓他頭皮發麻的場景——泡面頭在混亂中被擠到了旁邊，同類們瘋狂拽動著防盜網，它卻守在旁邊，迅速吞食著散落在窗臺上的斷臂，和蘇杭揮刀的動作保持一致，幾乎是剛砍斷一條胳膊，就被它撿起來吞下去。

短短時間，它的肚皮已經鼓鼓地撐起，胖了好幾圈。

蘇杭愣了愣，心中隱隱感到不妙。

自己似乎正在培養一頭更加恐怖的怪物？

這念頭閃過，他突然有些遲疑了。

泡面頭在窗臺上沒有繼續找到食物，朝著他怒吼一聲，然后又開始發出那種低沉的嘶吼。

擠在窗外的活尸更加暴躁，防盜網上的螺絲漸漸的松動了，震得房間里的墻皮都脫落下來，一地的灰塵，將地上血淋淋的汁液蓋住，旋又被新的血液淹沒。

蘇杭心中覺得泡面頭仍舊有智慧的想法越來越濃，但容不得他多想，形勢危急，他只能顧好眼前。

但他也不想就這樣便宜了泡面頭。

蘇杭舉著刀背用力砸下去。

“啪咔！”

活尸的手臂沒斷。

蘇杭聽著泡面頭憤怒的吼聲，感到整個人都輕松了一些，低頭看時，靠！

刀斷了！

外面的活尸沒了阻擋，抓住防盜網，拽動得更猛烈了。

蘇杭罵了一句，扔掉刀柄，迅速轉身在廚臺上找著新的武器。

鍋？都漏了，不行。

鏟子？太輕，沒攻擊力。

菜刀？長時間沒用，太鈍。

筷子……

碗……

“噠噠噠！”

一陣槍聲響起，樓上的幾人注意到了下面的異常情況，將槍管從二樓的窗戶里伸出來，開始支援了。

幾只活尸腦袋爆開。

泡面頭吼了一聲沖過去，只顧啃食著倒地的同類。

樓上的槍聲沒有持續多久。

槍聲刺激到了樓里的活尸，一片雜亂的聲音中，蘇杭隱隱聽到了樓上有撞門的聲音傳來，還夾雜了幾聲熟悉的“敲里嗎”。

但他這里的形式一點也不比他們輕松。

防盜網愈發松動，嘩啦啦的聲音響起時，蘇杭隨手抄起廚臺上一瓶落滿灰塵的醬油，用力丟了過去，將窗外的活尸澆了個烏漆墨黑。

然后他站起身，手里提著大半桶的食用油。

蘇杭從櫥柜里找出碗，倒滿油，不停地往窗外潑。

夜色更加深沉了。

密密麻麻的活尸擠在窗外，防盜網隱隱要脫落了。

大半桶油潑完，蘇杭打開煤氣灶，彎腰撿起一沓鈔票，點燃了丟到窗臺。

窗臺上被潑了厚厚一層油，流不出去，遇到明火，慢慢的燒了起來，不多久發出噼里啪啦的爆炸聲。

但火勢不大。

蘇杭略微想了下，接了一碗水，遠遠地潑過去。

“轟”的一聲，火苗沖天而起，將沾滿油的防盜網、前排活尸瞬間點燃，越燒越烈，熱浪都推出去好遠。

嘶吼聲中，窗外火光沖天，再次陷入混亂。

蘇杭關了煤氣灶，看著大火慢慢燒上屋頂，旋又滅掉，微微松了口氣。這房子雖然年代久遠，但終究是鋼筋混凝土結構，沒有什么材質可燒的。

漸漸的，空氣中居然飄過一絲絲肉香。

整張防盜網都在燃燒著，透過火光，蘇杭看到外面許多的活尸身上都燒著了，但后方還有更多的活尸安然無事。

泡面頭就在這其中。

它的身體又胖了幾圈，像是一座小山丘，蹲在地上吞食完被子彈爆頭的同類，它慢慢站起身，整個身子不知何時，居然變得比周圍的活尸都高出一大半。

蘇杭只能憑著那熟悉的發型認出它。

然后就看見它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嗚咽，蘇杭看見它的肩部正在裂開，血跡將整個上身都染紅了。不多久，那傷口中居然慢慢伸出了兩條手臂。那兩條手比原有的要更長，更為粗壯，似乎也更有力量。

蘇杭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泡面頭活動了一下兩條新的手臂，漸漸止住顫栗，不再嗚咽。

然后它慢慢轉過身子，一雙眼睛又隔著火網望了過來。

蘇杭看著它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周圍的活尸竟然就那么自覺地讓出了一條寬敞的路，然后跟在它后面，就像群狼跟著族中的王者。

咔！

泡面頭的新手臂握住了防盜網，不顧正在灼燒的火焰，微一用力，鐵質的防盜網居然就慢慢變形了。

蘇杭看見它緩緩蹲下來，透過窗戶俯視著自己，那雙眼睛雖然毫無神采，蘇杭卻在其中隱隱看見了仇恨的火焰。

火還在窗上燒。

似乎是為了驗證蘇杭的猜想，泡面頭手上沒有急著動作，而是緊緊盯著蘇杭，咬著牙齒，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它果然還記得自己！

一瞬間，蘇杭罵了一句臟話，心中發起狠來，臉上浮現出許久未出現過的暴戾之色。然后他轉過身，拔掉煤氣罐上的塑料管，毫不猶豫地拎起來。

他用力搖了搖，感覺到煤氣罐里還存留者不少的液體。

“來。”他站在火光下，狠狠地笑著。

泡面頭怒吼著，將防盜網撕開一條口子。

蘇杭提起煤氣罐，大步走過去，“當啷”一聲放在窗臺。

然后他轉身往回走，走到門后，打開冰箱，拆下里面的隔板，看看空間差不多，縮著身子擠進去。

光線徒然變暗，一片漆黑，還帶著絲絲的涼意。

時間過得極快，又似乎極慢。

終于，他隱隱聽到了咔咔的聲音，然后是煤氣罐落在地上，一連串“鐺啷啷”的響聲。

泡面頭似乎進來了。

蘇杭蜷縮在里面，緊緊拽住門。

……

……

相鄰著的房子，二樓。

門外的撞擊聲愈發猛烈，三個人抵住門，時刻準備拼死一搏。

鄭優秀最先發現下面著火。他正拆著窗戶上的木板，那木板被釘得死死的，他用平底鍋撬了半天才撬下兩塊。

然后他就看見了沖天的火光。

以及密密麻麻圍在下面的活尸。那些活尸似乎都瘋了，不顧大火，就那么死守在窗外，就像里面的人和它們有深仇大恨一樣。

“我敲里嗎！”他突然罵了一聲。

“怎么了？”幫忙抵門的小夢迅速回頭，看一眼無事，松了口氣，旋又說道：“快點把木板拆掉，不然槍管都伸不出去，根本幫不了他。”

“……你自己看吧。”鄭優秀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

小夢提著槍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吃驚道：“……肥尸！這里怎么會有肥尸？！”

另外兩人聽到此話，臉色也都變了。

藍老板訝異道：“確定是肥尸嗎？”

小夢在窗前開了幾槍，一臉凝重，“我沒見過……應該就是了。”說完又連續幾槍射擊，“太厚了，打不動。”

“我認識它！”鄭優秀迎著幾人的目光，攤了攤手，“它之前在這里攔路搶劫，今天上午剛被感染。”

“……不可能吧？”黃教授狐疑道：“肥尸需要長時間的進化，怎么可能這么快？”

“不管是不是，必須先解決它……它已經要進去了。”小夢說完，把彈匣的子彈全打光，又迅速換了一個。

“那蘇杭豈不是要完？”鄭優秀也急了，跑過去幫忙抵門，換下了藍老板。

這幾個人中，只有藍老板用的是一把AKM，輸出最高。他站在窗前連續開了幾槍，終于體會到了同伴的心情，“……這不是肥尸。肥尸沒這么……肥。”

這似乎是句俏皮話。

但此時所有人都沒說笑的心情，包括說話的人。

“還有手雷嗎？”藍老板沉聲問道。

小夢搖了搖頭，換好彈匣，又頃刻間打光。

“……完了！”

“它進去了！”

“我敲里嗎！救他啊！”

“救不了，你冷靜點，真的救不了。”小夢艱難地說道，看了眼其他人，“我們也沒多少時間了，這怪物非得用重型武器才行。”

“我跳下去引開它們，你們……想辦法逃吧。”藍老板緩緩說道，目光卻只看著小夢。

“讓我去吧。”兩鬢斑白的黃教授轉過頭，“你們還年青，要活下去才行。”

三個人還要說。

火光再次沖天而起。

站在窗前的兩人下意識回頭，只看見火焰在眼中炸開，升騰翻滾，然而響起“嘭”的一聲巨響，將下方的房頂都掀飛了，圍在下面的活尸頃刻間血肉橫飛。

“趴下！”

有人喊。

鄭優秀撬了許久的木板在眼前炸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