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永夜鎮，阿爾弗雷德就越是能夠感受到怪異之處。

偌大的城鎮，沒有守衛，沒有門戶，就這么赤裸裸袒露在他們面前。空氣中，還殘留著血與火的味道，每一次呼吸之后，喉嚨深處都會帶上灼燙之感。哪怕是早已熟悉了戰爭，將死亡視作家常便飯之事的阿爾弗雷德，心里也不由得起了反感。

“阿爾杰。”

“屬下在。”

“永夜鎮的環境，并不適合騎兵的發揮。你率領一半的騎兵在外候命，我帶領一半騎兵下馬入內查探。”經過深思熟慮后，阿爾弗雷德給出了自己的命令。

“阿爾弗雷德團長，您是否還需要帶更多人手？”

“不用了。”阿爾弗雷德翻身下馬，解開自己身上最外層的甲胄，放在了革囊之中。這些甲胄，對于即將要步戰的人來說，是過于沉重的負擔。

“第一分隊的騎士們，下馬，隨我前進。”

阿爾弗雷德抽出自己的佩劍，走進了永夜鎮，兩百余名手持劍盾的騎兵也隨之而入。

“永夜鎮的情況，比我想象中還要糟糕啊。”

哪怕是提早做好了心里準備，阿爾弗雷德仍然被眼前的場景狠狠震撼了一下。整個城鎮，沒有留下一座完好的建筑物。斷壁殘垣之間，橫七豎八倒著殘缺不齊的尸體。有些面龐之上，瞳孔幾乎縮成針狀，顯然是死前遇到了極其恐怖的事情。

“該死的魔物。”阿爾弗雷德身邊的一個騎士出聲怒罵道。平日里，薔薇騎士團在鎮守防線時沒少與東方國度的軍隊交戰，比這更殘酷的場景都見識過。但不管如何，雙方終究還是人類，不會做出這種褻瀆尸體的行為。

“這就是人類與魔物的戰爭啊，唯有一方的滅絕才能終結。”阿爾弗雷德想起自己的父親曾經給自己的教導，突然有些理解父親為什么如此憎恨魔物。

人類殺死魔物，魔物吞噬人類。代代積累之間仇恨，已經不是單純的利益或是其他什么東西所能夠衡量的。人類與魔物，早就已經失去了任何可能共存的理由。

“阿爾弗雷德團長，這里似乎有一個幸存者。”一個騎士驚喜的聲音，打破了阿爾弗雷德的回憶。

順著騎士的手指的方向搜尋，果然在一座半塌的房屋下，找到了一個蜷縮成一團的男人。不過不等他們接近，男人就發出一陣悲鳴，渾身顫抖不止。

“喂，你是怎么回事？”一個性急的騎士走上前去，想要把男人從地上拖起來。但剛碰到男人的衣服，他就發起狂來，拔出劍在周圍亂砍。躲閃不及的騎士，面門被一劍砍中，摔倒在地上。

周圍的騎士把武器對準了幸存者，準備直接將其斬殺。

“等一下，先問問情況。”阿爾弗雷德擺擺手，示意周圍的騎士退下。

“可是，他這個狀態......”

“無妨，先扶達奇去休息，這里交給我就足夠了。”因為有面甲的緣故，那一劍并沒有給名為達奇的騎士造成傷害。但是被劈倒，總歸是在阿爾弗雷德和其他同僚面前丟了面子。達奇摘下頭盔，恨恨地看了男人一眼，退到了一旁。

“好了，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你看，我沒有武器。”阿爾弗雷德放下佩劍，一腳踢到遠處。看到這一幕，騎士們騷動了一下，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我不是那些怪物，我是人類，和你一樣的人類。”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很輕，似乎是不想過多的刺激男人脆弱敏感的神經。

在他的誘導和安撫下，男人漸漸平靜了下來，直勾勾地看著阿爾弗雷德。只是那雙灰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神采。

“那么，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約翰......約翰·科里亞。”

“你的身份是......”

“......永夜鎮的守衛軍士兵。”

“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個問題，被稱作約翰的男人沒有回答。阿爾弗雷德這才注意到，約翰身上的護甲已經磨損了大半，上面沾滿了泥土和暗紅色的血跡，連原本的顏色都看不出來了。在男人身邊，還斜插著一把劍。說是一把劍，但只有劍柄以下的部分。

“經歷了戰斗么......”阿爾弗雷德在腦海里構想著約翰與自己完全不能匹敵的魔物生死拼殺的場景，微微有些失神。

“都死了，都死了！”約翰突然用手捂住臉，跪在地上，眼淚從指縫里滴落。

“那些怪物，沒有放過一個人......”說到最后，約翰已經哽咽地快要發不出聲來。阿爾弗雷德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問下去。

“又是一個遭遇了魔物的可憐人......”看著長跪不起的約翰，阿爾弗雷德的心情有些沉重。但很快，他就壓下了心頭那份柔軟。

憐憫，是騎士的美德。但是現在，憐憫只會讓他身為指揮者的頭腦失去冷靜。

“通知阿爾杰，讓他們進來吧。這里，已經沒有活物了。”阿爾弗雷德向身邊的騎士下令道。

“遵命，團長。”

天空中，兩只漆黑的渡鴉一掠而過。

......

而另一邊，西恩一行人已經來到了距離永夜鎮不足三里的路上。

“巴泰克斯，你確定現在永夜鎮是安全的地方嗎？”老埃爾再一次提出了自己的質疑，“如果魔物還在鎮上，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當時阿爾弗雷德少爺選定的接應地點，就是永夜鎮。”巴泰克斯堅持自己的觀點，“阿爾弗雷德少爺帶來了足夠的騎士，哪怕是復數的巨魔，在薔薇騎士的沖鋒下也不能幸免。”

“呵，真是自信呢。”

“你是在懷疑薔薇騎士團嗎？”

“不敢，我只是懷疑你而已。做鐵匠這么久，如果遭遇魔物你還會戰斗嗎？”

“像是巨魔那樣的魔物，我可以打三頭。”

“女神在上，撒謊的人是會被惡魂收走靈魂的......”

看著陷入爭吵狀態的兩人，西恩有些無語。按理說，老埃爾和巴泰克斯年齡相仿，而且都是黃金騎士，應該有不少共同話題。但是偏偏兩人互相看不順眼，這幾日來，圍繞著路線問題，兩人已經爆發了不止一次爭執。

一邊是自己認同的忘年交朋友，一邊是看護自己長大的長輩，西恩也不知道該偏袒哪一方，索性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西恩少爺。”軟糯的聲音，在西恩耳邊響起。這個聲音，自然只能是安德莉雅。

“身體恢復的怎么樣？”西恩揉了揉安德莉雅的頭，那份熟悉的質感，讓其愛不釋手。

“差不多了，謝謝西恩少爺關心。”安德莉雅側起頭，擺出一個方便西恩下手的姿勢，“不過，您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問。”

“阿爾弗雷德少爺能夠對付巨魔嗎？”

“應該能吧，畢竟他可是稱號騎士。”

稱號騎士，是只有黃金騎士中的佼佼者，才有資格獲得的稱呼。每一名稱號騎士的稱號，都是獨一無二的，甚至可以作為家族傳承。他的表哥，阿爾弗雷德·艾略特，就是繼承了他母親的稱號，成為了薔薇家族的紅月騎士。

西恩也沒有見識過稱號騎士出手，回答的時候心里也有些懷疑。不過既然巴泰克斯如此的推崇，他也選擇了相信自己這位鮮少謀面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