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劣質(zhì)白酒，兩個一次性杯子，坐在某個公園的湖邊，徐界舉杯：“來來，走一個。”

一杯酒下去，徐界滿足地打個酒嗝，長吁一口氣。

徐圖也狠狠灌下酒，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直到胃部，他盯著徐界，滿腹的問題不知道從何處開始，一時無語。

徐圖不問徐界便不說，一昧喝酒，沒多時，剩下的酒全進了肚子。

望著徐界臟亂成雞窩般的頭發(fā)，徐圖心下一酸：“以你的本事沒必要乞討。”

徐界翻了個白眼：“你的意思是讓老子去搶去殺？肚子餓了，去湖里捉條魚上來。”

周圍僻靜，沒有游人。

徐圖走到湖邊，一拳下去。

轟！

嘩啦……

湖水激起數(shù)米高，過了會湖面上浮起兩條翻了白肚皮的大魚，徐圖折了根長樹枝，將魚撈到岸邊拎回來。

徐界鄙夷道：“怎么成了蠻漢子。”

徐圖反鄙夷：“不然咧。”

徐界不加理會，自去找枯枝來生火，徐圖就在后看著徐界蕭瑟背影，腦中浮現(xiàn)的是十幾年來的點滴生活。

湖邊升起了篝火，兩條魚上了火架。

火焰照耀著兩人的臉，均是平靜無波。

徐圖道：“這些年你就是這么過活的？”

徐界：“不然咧。”

“……”徐圖哂然一笑，“為什么要這么過活？”

“老子想怎么過就怎么過。”徐界有些不太耐煩了。

以前徐界除了喝酒就是賭，典型的自暴自棄的樣子，那時徐圖不理解，稍大些猜測是不是和母親有關(guān)，如今石枕一夢，徐界忽然有些懂了。

“什么時候知道的？”徐圖突兀地問。

徐界轉(zhuǎn)頭看了徐圖一眼，顯然知道徐圖的意思，淡淡道：“天下最了解兒子的當(dāng)然是父親。”

說是一人兩分，你是我，我是你，可終歸是兩個有獨立思想的個體，不同的環(huán)境造就了不同的行為習(xí)慣，徐圖想以另一個自己的身份活，徐界怎么有可能察覺不到呢？

“所以當(dāng)時想殺我，結(jié)果導(dǎo)致我失憶……”

“不，那是意外。”徐界打斷了徐圖的話，“從來沒想過要殺你。”

“因為我是他，他是我，都是你兒子？”

徐界沉默不語了，臉現(xiàn)痛苦神色。怎么可能一樣呢，只是他很清楚的記得殺死另一個自己的時候是怎么對徐圖說的，如今反駁等同扇自己的嘴。

徐圖沒有繼續(xù)逼問，嘆道：“終究是不一樣的啊！”

兩人均沉默下來，樹枝在火里燃燒，發(fā)出噼啪聲。

兩人目光都在魚上，但直到魚烤糊了也沒人去翻動一下。

“是不一樣。”徐界閉上了眼睛，思緒仿佛回到過去，“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是自己兒子死了的時候我才知道是不一樣的，你就算再像，我也沒辦法把你當(dāng)兒子。”

他緩緩睜開眼，“殺你父親是我徐界一生當(dāng)中唯一后悔的事。”隨即突然冷笑，“那些真正能做到無愧于心的二階潛完者全是冷冽之輩，每一個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全部不是好人。”

徐界將殺另一個自己當(dāng)成后悔的事，而不是后悔將小徐圖帶回到他的世界，這讓徐圖心情好了些，這至少說明徐界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

“這些年我都活在自責(zé)當(dāng)中，很痛苦。”徐界取下半糊的魚怔怔發(fā)呆，過了會才繼續(xù)說道：“當(dāng)乞丐有什么好，無非是對自己的懲罰。徐圖，我錯了，錯的很離譜，你們龍團的羅懷和蕭如比我看的透徹，是好人。”

徐圖取下另一條糊魚咬了一口，沒鹽味不好吃，“后來為什么消失？”

徐界自嘲一笑：“心灰意冷罷了，也不想再見到你，但是終歸是我對不住你在先，走之前也就給你安排了一下。”

徐圖愣道：“什么意思？”

“你從六歲起便已經(jīng)是二階潛完者，放在潛完者歷史上也是屈指可數(shù)的，只憑年歲自然增長，精神力就能成長到無比雄厚的程度，只是……”

徐界回思以往，嘆道：“當(dāng)時你能力沒有覺醒，而我兒子已經(jīng)覺醒了無霎能力，很巧，和我的能力一模一樣，可以說是繼承也不為過，你殺了我兒，兩人合二為一，無霎自然也到了你的意識里，在以往這是沒發(fā)生過的，按照正常情況，如果你的能力已經(jīng)覺醒，無霎只會化為精神力成為你能力的養(yǎng)料，這就形成了鳩占鵲巢的局面，無霎成了你能力的主導(dǎo)，但是又不能完全融合到你的精神世界……”

“后來發(fā)現(xiàn)你不是我兒子時，失手將你打失憶，可禍福相依，偏偏讓你能力覺醒，很古怪的能力啊，從未見過，可從那時起……你還記得有過頭疼的日子嗎？”

徐圖當(dāng)然記得，六歲到七歲之間，有近半年時常頭痛欲裂，生不如死，醫(yī)生都看不好，遂點點頭。

徐界道：“趁你熟睡時，我尋朋友來看你，頭痛的原因不是別的，是無霎沒有消散，而是在意識海里成了獨立的存在，每次頭痛都是試圖融合的過程，可你那時候年齡太小，意志薄弱，放任不管的話最后你只會成為一個很強大的白癡。”

徐圖吃了一驚：“那怎么解決的？”他已隱隱有所猜測。

果然，徐界煩躁道：“還能怎么解決，抹是抹不去的，只能封了一個能力，你本體能力自然封不了，只有把無霎給封了，只是日后封印要是突然解了，突如其來的沖擊也不好受，搞不好仍會變成白癡。”

徐圖這才知道自己無形中度了一次鬼門關(guān)，之所以沒出現(xiàn)徐界所說的情況，多半和際遇有關(guān)，一時感慨不已，再看徐界如今模樣，惻然，心想即使再恨我殺了你兒子，你仍然不愿放棄不管，愧疚到這般地步也是世上少有了。

深深嘆口氣。

至此，心結(jié)打開，以前的種種恩怨煙消云消。

徐界狠狠咬下一塊魚肉，連刺帶肉一起咀嚼吞下，目光木然，“我在武市生活了幾十年，對龍團了解也不算淺，你大了，可我終究逃不過心里那一關(guān)，所以找馬大頭借了錢去賭，以馬大頭尿性，肯定要對你測試一番，然后把你推進龍團，有龍團那幫人照料我也算無拘無束了。”

徐圖不由接話：“所以你就跑到這里來當(dāng)乞丐？”

徐界不語，只是悶頭啃魚，不多一會，兩斤魚只剩下魚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