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之時，大雪紛飛，北方一片銀裝素裹，秦地更是一片冰天雪地。

從開陽城登陽樓上望去，開陽城只有朱紅與雪白。

朱紅是有錢人家的深宅大院，紅墻朱瓦；雪白的是開陽城角落里的、四周圍的、城外的茅草屋、瓦屋，雪覆蓋在這些影響開陽城風貌的屋子上。

雪大概是會審度時勢的，不然怎會深宅大院無白雪，茅草屋上雪塌頂？

雪在下的時候，有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孩，正躲在城墻腳下避雪，但城墻頂上的外檐擋不住多少雪。

所以，雪還是有落在小孩身上。小孩雖然面黃肌瘦的，但仍舊可以看見其清秀的模樣很是喜人，小孩在雪中顫抖著，身上薄薄的粗麻衣是無法抵御這勢利的雪。

小孩叫蘇喬松，不過也就只有小孩自己叫自己蘇喬松，其他人大概都是叫他一句小乞兒。

若是有人問他為什么取蘇喬松這個名字？蘇喬松肯定會回答說，這是我爹替我取的名字，是取自《詩經·山有扶蘇》里面的山有喬松，我爹希望我成為能像喬松那樣的佳木之才。

當然，從來沒有人問小乞兒的名字，小乞兒也就從來沒有機會說出自己名字的由來。

小乞兒雖然面黃肌瘦，但是有著一雙明凈的雙眼，宛若眼中有璀璨星辰。

確實小乞兒的雙眼很不一般，能直視他人內心。

比如，柜廊街口當鋪掌柜的心中有小人衣著華麗洋洋得意；城門口的那個茶水鋪的小老頭心中有小人跪在一座墳前。

再如那個福貴街李府的年輕管事心中有小人高坐堂上，身旁有美婦，更有許多人跪在堂前，阿諛奉承……

柜廊街的掌柜很會做生意，鋪子很賺錢，又取了兩房小妾，故心中有小人洋洋得意。

茶水鋪的小老頭孑然一身，唯有一家茶水鋪，他妻子早年為他而死，故心中有小人跪在墳前，他跪的是他的老伴。

那個年輕管事私通李府第三房姨太太，一邊在李府干活，一邊在姨太太那里干活，渴望有一天能夠成為李府的主人，光明正大娶了這個姨太太，故心中有小人高坐堂上，堂前有人阿諛奉承。

小乞兒看過很多人的內心，有美好也有遺憾，有的人儀表堂堂，心中卻是一堆齷齪事，有的人衣衫襤褸，心中卻光明磊落……

不過，他看過最有趣的還是秦時書院的讀書人的內心，他們的內心都是禮樂詩書，平頭百姓。小乞兒也喜歡讀書，可他沒錢去讀書，所以小乞兒是最羨慕讀書人的。

雪中，小乞兒望著那些拿著油紙傘匆匆忙忙的人，心里想著，一把油紙傘的錢夠我吃四個饅頭了。

有一行人進入了小乞兒的視線，他們一身儒衫，每個人都背著一些包裹，他們每遇見一個流浪漢、乞丐或者是老人家都會從包裹里取從衣物或者吃食給他們。

這些人是秦時書院的學生，每當饑荒、下雪，秦時書院的人總會自發做一些讓老百姓好過一些的事。

“這個給你！”

一個跟小乞兒差不多年紀，穿著紅衣的女孩拿著兩個熱乎乎的饅頭到了小乞兒面前，小乞兒看見，女孩心里有楊柳依依，草長鶯飛，盡是人間美好。

“為什么下那么大雪，可饅頭還是熱的？”小乞兒接過還熱乎的饅頭，不解的問道。

小乞兒的聲音很好聽，女孩聽了會心一笑，然后用同樣好聽的聲音回答道：“因為學院的師兄師姐們用他們的氣溫熱著饅頭啊。”

“氣？”小乞兒明凈的眼中帶有疑惑。

“師兄師姐們通過修煉，從天地之間汲取天地之氣，用氣可以淬煉身體、魂魄，到了一定程度還能讓人飛起來呢。我也修煉出氣了哦！不過離飛起來還差一座扶蘇樓呢。”

女孩毫無淑女形象的蹲在小乞兒面前，兩手托著腮，卻顯得煞是好看。

小乞兒看過別人的的心，別人的心里有著或多或少的一些東西，小乞兒也看過自己的心，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不過，這一下，小乞兒心里多了一個托著腮的紅衣女孩的影子。

除了女孩的影子，還多了一縷若有若無的東西，那是小乞兒對氣的好奇及渴望。

那一刻，小乞兒突然覺得不冷了，他能感覺到天地之間有著許許多多的氣，就像一個個可愛的小精靈。

突然，有破空聲傳來，有謫仙人從天而降。

雪是勢利的，面對這個突然出現在小乞兒面前的謫仙人，雪不敢落在謫仙人身上，怕驚擾到謫仙人一般。

“趙叔叔！”女孩突然蹦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向著謫仙人問好。

“梨子，你也在啊？”謫仙人彎腰幫著女孩拍著身上的雪，“叔叔有事跟他說，你先去找你的師兄師姐吧。”

“嗯，趙叔叔，回頭見。再見！”女孩很是懂事，蹦蹦跳跳的離去，后面的再見兩個字是跟小乞兒說的。

小乞兒揮揮手，目送女孩離去，他記住了女孩的名字，也不算是名字吧？梨子？

女孩離開了小乞兒的視線，小乞兒這才打量起眼前的謫仙人，謫仙人心中有天地。

“以后就不要隨便窺視別人的內心了，這樣不禮貌。”謫仙人似乎察覺了小乞兒的窺視。

“他們不知道我看過。”小乞兒皺眉，“除了你。”這是小乞兒第一次被人知道自己有著這樣的能力。

“嗯，那就以后窺視的時候別讓人發現好了。”謫仙人沒有繼續教育小乞兒，讓他別窺視別人。

“我做不到。”小乞兒還是蹲在墻角，雙眼直視謫仙人。

“練出氣來，就能做到了。我教你。”

謫仙人從天而降，站在小乞兒面前，為小乞兒而來，為收徒。

小乞兒沒有立刻回答謫仙人，他感覺到這個心中有天地的謫仙人沒有惡意，一個心中有天地的人還不至于對他一個小乞兒有所圖謀。

但小乞兒還是不想這個人成為他師傅，感覺就像是眼前這個人……不夠資格？小乞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念頭。

“你是秦時學院的夫子？”

小乞兒終于站了起來，他目光直視眼前人，似乎想要把謫仙人看透。

“算是吧。”

見小乞兒沒有立刻答應，謫仙人不但沒有驚訝或不滿，反而心中欣慰，好似小乞兒的反應很符合他的心意。

之后，小乞兒沒有開口，謫仙人也沒有開口，一時間這一大一小在雪中沉默對視，沒有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