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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亂斗

酒酣之時,佳人呢喃細語,一句句體己話,讓恩客心生漣漪,若有人感覺這些甜言蜜語盡是騙人的假話,不過逢場作戲而已,可靜下心來,仔細思量,又能得見其中的真情。

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但氣氛確實已經烘托到位了,眾賓客為了成為入幕之賓,費盡心思。

可誰都沒有想到,鄭娘子突然離席了,這讓他們怎么愿意接受?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幾個客人就起了沖突,只見那個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快步沖到張茂林身前,喝罵道:“豎子,你剛剛說什么?”

“老先生這么大年紀了,竟然還來富樂園吃花酒,真是老當益壯啊。”

見狀,張茂林眉頭一挑,也不畏懼,直接回答了一句,當然,這不是原話,但意思差不多就是如此,只不過文雅了一些。

話音剛落,與他同坐的幾名士子,紛紛站起來,為其壯膽撐腰。

“怎么,想要以多欺少?”

身穿窄袖胡服的中年漢子毫無退意,雙手撐住桌案,身體微微前傾,也不知是因為怒火中燒,而失去了理智,還是真的有所依仗。

“不敢,不敢。”張茂林拱了拱手,調笑道:“孟子曾說,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

若不是看清了這家伙的真面目,坐在一旁看熱鬧的薛牧,恐怕會認為他是個謙謙君子。

“鄭都知離開時,只說失陪片刻而已,并非不再出來見客。”

“依我看,這酒令還得繼續行下去,老先生,你覺得呢?”

第二輪僅有四人順利完令,而其中兩人又起了沖突,那些注定要被淘汰出局的賓客當然不嫌事大,在一旁煽風點火。

“這樣吧,你們兩個各行一令,誰要是對不上來,就去前堂聽曲,嫖資由吾等負擔。”

“善!”

“煙花之地,就要講究上等風流,若是見了血,豈不掃興?還是以文采定英雄吧!”

此時此刻,薛牧很想將王子安喊醒,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熱鬧不看白不看。

只見那位身材昂藏、氣質彪悍的中年漢子,沉聲道:

“行,就按你說的來,誰要是對不上來,直接滾出煙雨閣。”

眾人如愿以償,也不再拱火,斟了杯酒,坐在原位笑吟吟的看著他們。

這時,張茂林正了正衣襟,做出豪邁灑脫的姿態,朗聲道:

“老先生,你先行第一令吧。”

三句不離一個“老先生”,著實把中年漢子氣得不輕,他強行壓下憤怒,也不浪費口水,直接說道:

“長安輕薄兒,白馬黃金羈。”

在這個時代,只有混跡市井、不尊重禮教的游俠,才會被喚作輕薄兒,用來諷刺自恃清高的儒生,確實很過分。

當然,這一令絕非如此簡單,不僅僅表達出譏諷、不屑之意,更化用了典故。

在薛牧的記憶中,這兩句分別引用了賈至《春思二首》、寒山《詩三百三首》里的原句,而且與現在發生的事情密切相關,真要論起文采,他確實遠遠不如中年漢子。

毫無疑問,對在座的其他賓客來說,同樣如此:無論是起令,還是接令,都極為困難,一旦遇到這種情況,只能選擇放棄。

時間一點點過去,張茂林依舊站在原地,低頭沉思著,似乎想不到解決之法,來化解困境。

無人催促,可無聲的壓力更加讓張茂林透不過氣來,他感覺有些后悔——因為自己一時倨傲,輕視了他人,最終身陷囫圇。

“呼……呼……”

就在此時,王勃換了個睡姿,又打起了呼嚕,而且鼾聲漸漸高昂。

在這種寂靜的環境下,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眾人循聲望去,張茂林也抬眸看了過去,視線微偏,落在薛牧身上,靈光一閃,神色極其激動,大聲喊道:

“昨日美少年,今日老成丑。”

被一個男人目光灼灼地盯著,薛牧感覺不寒而栗,幸好,那家伙即時收回視線,沒有讓誤會加深。

“妙!確實有急智!”

坐在薛牧身后的儒生,突然拍桌高呼起來,又見堂內眾人神色疑惑,開口解釋道:

“前一句,同樣化用了寒山《詩三百三首》中的詩文原意——自矜美少年,不信有衰老。”

聞言,幾個賓客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因為典籍中確實有這么一句。

可是,下句到底出自何處?

那個儒生性格直率,不喜賣弄,爽快地說道:

“下句化用劉希夷《代悲白頭翁》的詩文原意——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

劉希夷?

這是誰?

翻遍記憶,薛牧始終想不起來劉希夷到底是哪個朝代的先賢,他只知道白居易的《賣炭翁》。

不過,前世曾聽語文老師在課上科普,詩王白居易是中唐詩人,恐怕這個時候他的祖父都還沒出生呢。

有人心生疑惑,拱了拱手,問道:“這劉希夷是何人?”

“本朝進士。”

那儒生揚起下巴,看上去頗為興奮,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聽完解釋,中年漢子眉頭一皺,略作思考,大聲辯駁道:

“不做數!這劉希夷哪里能跟先賢大儒相比,還是等他成為文壇領袖再說吧。”

聞言,儒生的整張臉都垮了下來,不等張茂林開口辯解,他率先質疑道:

“莫非閣下輸不起,想要靠強行詭辯,來混淆視聽?”

“嘿,某自認交友廣泛,無論是當世大儒,還是后起之秀,都略有交情,這劉希夷到底是何豬狗?實在沒聽說過!”

說著,中年漢子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那豪邁的架勢,就像談及畜生一般。

“瞎驢生!爺就是劉希夷!”

儒生氣急反笑,趁其不備,一把提起裝冰塊的陶罐扔了過去,砸得那人滿臉血漬。

文人相輕,這是個恒古不變的道理,任誰被當面羞辱了,也要報復回來,否則念頭不通達。

劉希夷初次參加科舉考試,直接高中進士,如今“守選”在家,一邊領著高額俸祿,一邊等待吏部分配官職,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卻無端遭人貶低,不打得那中年漢子生活不能自理,他都沒臉去做官。

“跪下道歉!不然,爺弄死你!”

“希夷兄,吾等來助你!”

張茂林心中狂喜,認真貫徹痛打落水狗的人間至理,趕緊呼朋喚友,帶頭沖了過去。

混亂繼續擴大,杯盞、軟墊、木盤、桌凳……各種各樣的物品滿天飛,對他們來說,似乎什么東西順手,那就用什么!

而眼前發生的一切,倒是讓薛牧長了見識,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讀書人不僅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而且戰斗力也很高。

萬幸,這群人不是瘋狗,一些安心喝酒的賓客,并沒有受到波及,幾個侍女見局勢變得混亂,急忙跑去找鄭都知,詢問她這件事到底該如何處理。

私閨中,幾疊屏風擋住了旁人窺探的目光,水汽裊裊而上,混雜著淡淡的玫瑰花香。

此刻,鄭娘子坐在浴床上,左手端著一杯溫好的乾和葡萄酒,而貼身侍女侍立在一旁,為她澆水擦抹身體。

幾滴水珠濺落至白皙的香肩,然后快速消失了,就像雨入池塘一般,畢竟,它們本就同一種色調。

“攻書學劍能幾何?爭如沙塞騁嘍羅!手執六尋槍似鐵。明月,龍泉三尺斬新磨。堪羨昔時軍伍,謾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聞狼煙起,問儒士,誰人敢去定風波?”

她右手拈起琉璃杯,小指微微翹起,唱起了一段教坊曲。

“問儒士,誰人敢去定風波?”

本來氣勢如虹的曲調,在鄭娘子口中,卻變得溫柔嬌媚,多了幾分俏皮,少了幾分肅殺。

一段罷,唱腔未停,她舉起琉璃杯,正對著燃燒的紅燭,問道:“觥錄事,可還能入耳?”

“娘子色藝雙絕,試問長安城哪個郎君不想成為您的入幕之賓?”貼身侍女笑著恭維了幾句,又道:“聽到這吳儂軟語,阿奴突然想去江南游覽一番了。”

色藝雙絕,所言非虛。

想要成為都知,真的不能只靠皮相,必須詩詞書畫樣樣精通,同時還要熟練掌握各種樂器,比如琵琶、橫笛、五弦……

“先不說這個了,你覺得我該請哪位郎君進來?”

說完,鄭娘子笑了笑,臉頰兩側浮現出的那對酒窩,用再驚艷的詩詞去贊美,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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