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九,除夕。
"左邊點……左邊點……不對不對,偏了,靠右靠右……"一個少年站在門口,一邊啃著桃子,一邊將管家指揮的團團轉。
管家揮著汗,努力按著自家公子的要求貼對聯,只見他小心翼翼地展著橫批比在門上,揚聲問道:"少爺,這樣行嗎?"
少年皺著眉頭,似乎是在認真思考,良久才點了點頭:"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管家松了一口氣,連聲應是,沿著梯子快速地爬下來。
"算算時間,耿嬸的糕點也要出鍋了,少爺,您不去看看嗎?"少年身邊的小廝見管家滿頭大汗,連忙打了個岔。
"時間差不多了。走!我們看看去!"少年將桃核隨手一丟,拍了拍手就往廚房去了。
管家和周圍的仆役們,紛紛松了口氣。
"二少爺真難伺候,要是現在是大少爺在就好了。"有仆役輕聲嘀咕。
"小點聲。"他身邊的同伴連忙推了他一下,"你這話要是被二少爺聽到,小心他折騰你。"
"你們倆,"管家指著說閑話的兩人,道:"對,就你倆,趕緊的,把這里收拾收拾。咱家老爺前幾天傳信來了,今年就在長安過年。趕緊收拾好,不然有你們好看!"管家見兩人心不在焉的,不僅加重了語氣。
"真的嗎?"兩人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咱們家老爺要來這里過年?"
"還能有假?"管家眼睛一瞪,"趕緊的,算算時間老爺就快到了!"
"好嘞!"兩個小伙子笑著跑開,麻利地開始干活。
……
"喂!吃飯了!"小個子拎著食盒開門而入,卻見殷懷清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對墻壁做些什么。
小個子擔心他在耍花招,忙扔下食盒,湊了上去。
"喂!你在干什么?"小個子冷不丁地拍了拍殷懷清的肩膀,大聲道。殷懷清一時不防,他手中握著的東西在短暫的驚嚇后,迅速溜走。
"那是……"小個子眼見有一個東西如鬼魅一般躥進墻里,嚇得連退幾步。
"是一只老鼠,我守了幾天才抓住的。"殷懷清十分遺憾。
小個子不解,問道:"你為什么要抓它?"
"它趁我睡熟,咬破了我的衣服,你看。"殷懷清將衣服被咬的地方翻出來。果不其然,衣領已經快被咬爛了。
小個子撓了撓頭,訕訕道:"待會給你找個東西把洞堵上……先吃飯先吃飯。"
"你家主人打算什么時候放我走?"殷懷清打開食盒,將飯菜取出來,仔細一看不禁感慨道:"居然有肉。"
小個子不知如何回答,他只是一個下等仆從,只負責給囚徒送飯和做一些雜事,哪里知道自家主人是怎么打算的。
"今天是除夕。"小個子道。
"除夕?"殷懷清一時想不起來"除夕"是什么,不過算算時日也差不多了,于是問道,"過年了啊?"
小個子點了點頭。
身處牢獄之中,除了眼前這頓略顯"豐盛"的飯菜外,殷懷清感受不到一絲過年的氣息。
在他的記憶中,過年是很熱鬧的。盡管秣碣城的歷法跟中原不大一樣,但不妨礙大家一起熱鬧一場。
以前這個時候,他在打掃屋子、貼春聯,而他的娘親則在廚房里忙碌。天黑后,他們母子將一起吃年夜飯,一起守歲……
"你不回家跟家人團聚嗎?"殷懷清怏怏地扒了幾口飯,突然問道。
小個子有些意外,盯著殷懷清的鬈發,咬牙切齒道:"我的家人早死了,被西域人殺死的。"
殷懷清呆愣了片刻,有心辯解安慰幾句,卻說不出口。
小個子盯著鬈發看了一會兒,默默移開了目光,道:"不關你事。看你年紀,我家人出事那會兒,你應該還沒出生。"
"不是我說你,你一個西域人,不好好呆在西域,跑到中原來干什么?"小個子皺著眉頭,沒好氣道。
"城被屠了,我家被火燒了,娘親失蹤了。"殷懷清扒著飯含糊道。
小個子一時無語,但心中對殷懷清的情況存了疑。
"對了,跟你打聽點事,你聽說過堰陽城的徐家嗎?"殷懷清突發奇想,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問道。
"堰陽城?徐家?"小個子皺著眉頭想了想道,"這附近并沒有一個叫堰陽城的地方,更不用說什么徐家。"
殷懷清本來也有沒抱著太大的希望,不以為意問道:"那庫水城呢?"
"這個有,離我們這里不遠。"小個子點了點頭,"你問這個做什么?"
殷懷清嘆了口氣,發愁道:"我要找的人便居住在庫水城中。可惜了,我出不去。"
小個子靠在墻上,看著殷懷清發愁,問道:"你要找誰?"
"我要找的人姓徐,"殷懷清看著飯菜,郁郁說道,"是他救了我的命。"
"救命之恩啊……"小個子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殷懷清放下筷子,轉頭看向小個子:"我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了。你們呢?"
小個子疑惑道:"什么?"
"我還不知道,你們說的那個姓江的他到底做了什么?你們要這般追捕他?"殷懷清好奇問道。
小個子干笑了幾聲,道:"你跟著他,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殷懷清偷偷翻了個白眼,道:"我真的不認識什么姓江的。"
小個子沒有再調侃,正色道:"那個姓江的偷了我們家的東西,必須追回來。"
殷懷清興趣滿滿,本想多問幾句,不料卻見小個子心不在焉,似乎不愿多說,便不再強人所難。
"你耐心等著吧,我家主人最近沒有什么空。等這個年過去,也許他就……愿意放你走了。"小個子收拾著殘羹剩菜,忽然說道。
殷懷清有些失望,因為這意味著他還要在這牢中多呆十天半個月。
小個子離開后,殷懷清郁郁寡歡地往床上一躺,瞪著眼對黑暗的牢獄發呆了一會兒,不禁想起這一年的遭遇。
這真是倒霉的一年啊。殷懷清總結道。
"只是不知道娘親現在怎么樣了?"殷懷清翻來覆去地擔憂著他的娘親,心中苦澀極了。
"咔嗒"一聲輕響從殷懷清頸間傳出,若不是此地環境異常安靜,恐怕難以被人聽聞。
殷懷清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護住脖子。
"這是何物?"殷懷清捏了捏橫在頸間的衣領,竟從一處花繡中,捏到了一枚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