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

“上次你跟姜也的婚事沒有公布成，我和姜老爺子決定下周一開記者招待會，公布一下你們二人的婚訓。”裴老夫人和姜仁禮一樣，一直在家等著裴秉。

裴秉平日并不會回姜家而是一直住在他的私人別墅。

若不是今日她打了個電話叫他，他這半個月都不會回來一趟。

“奶奶，這件事不急。”裴秉語氣淡淡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什么不急！”裴老夫人抬起手，重重的將拐杖敲了地板兩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給我添個曾孫子曾孫女了！”

“……”

裴秉聽著裴老夫人說，他沒說話。

他知道，此時此刻無論他說什么，那都是錯的。

“我也想抱曾孫子和曾孫女了。”她失落的垂下眼簾，“你們都大了，不愿意陪在我的身旁了。大了，留不住了。我就是想讓你們生個孩子，在有生之年我還能幫你們帶帶孩子，我就這么點心愿……”

“你爸媽走的早，裴月生下來便沒有父母，是我親手拉扯大的，現在裴月也大了，但也總是不著家……”

“若是你爸媽還在，他們肯定會抽時間多陪陪我的。”

說著，裴老夫人紅了眼眶。

“易景，沈蕓……”

她想他們了。

裴秉垂著頭，沒說話。

裴老夫人哽咽了一聲，轉身走向書架旁，從書架上抽出來一張合照。

那張照片，一直被裴老夫人藏在最深處。

她害怕，怕看到拿張照片后，總是會忍不住哭出來。

上面有裴老夫人，有裴易景、沈蕓還有裴秉和還在肚子里的裴月。

裴秉抬眸看向裴老夫人的方向。

她手里拿著那張他們一家人僅有的合照，抬手撫摸這上面人的臉龐。

這么多年裴老夫人一個人走來不容易，好不容易把裴易景拉扯大，最后卻因為一場車禍奪走了裴易景和沈蕓的生命，只留下剛剛出生的裴月和只有六七歲的裴秉。

裴老夫人帶著裴秉趕到現場之時，沈蕓的胯下則有一個渾身帶著血的嬰兒，嬰兒的身下是沈蕓的裙子，上身則是裴易景的外套……

裴易景則緊緊的抱著沈蕓，似乎是在助她生產。

沈蕓的手則搭在裴易景的臉上，眼角的淚痕明顯可見，她緊緊的靠在他的懷里，走的安詳。

這是他們趕到車禍現場的時候看到的最后一幕。

他們兩個人從車里甩了出來，司機也當場身亡。

裴易景也死在了沈蕓之前……

裴老夫人也是在那時候患上的失語癥，她受了刺激。

后來經過治療已經好了許多，只是見到重要的人緊張的時候還是會說不出話來。

“好。”

裴秉看著裴老夫人這副模樣，終是沒忍住點了頭。

“好，就在下周一，訂婚。”

裴老夫人側頭，眼眶被淚水浸濕，她抬手撫摸著相框：“易景，沈蕓，裴秉說，他同意訂婚了。”

“等明年，明年小也一畢業，兩個人就辦婚禮，大概后年你們兩個人就可以……”她突然哽咽了一下，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帶著哭腔開口：“可以……當爺爺奶奶了……”

聽說今天裴秉回家了，裴月便慢悠悠的從樓上走了下來。

原本她是準備刺激兩下裴秉的，可看到裴老夫人在哪里一個人抱著照片哭的時候，她的眼眶便突然紅了起來。

從出生她就沒有見過父母。

但她知道，她是她父母拼了命護下來的。

裴秉站在一旁，沒敢上前安慰。

裴月也停住了腳步。

眼眶紅紅的，她抬起頭，忍住不讓淚水掉下來。

可在看到裴秉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了。

淚水再一次不爭氣的從臉上滑了下來。

聽奶奶出，父母出事的哪一天，裴秉跟著趕到了現場，而那一幕也深刻的印在了他的腦海里面。

……

裴秉上樓，直接進了書房。

他坐在書桌旁，拉開抽屜，從里面抽出一根完和打火機。

剛塞進嘴里，便又將它放了下去。

他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哎呀，孩子在呢，你能不能不抽煙。”沈蕓幫裴易景披上外套，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你就不怕去公司了，一身煙味，公司里的人笑話你？他們笑話完了回家以后你兒子跟著笑話你？還有去醫院也不能抽煙，醫生會轟你出去的。”

裴易景剛把煙塞進嘴里，還沒開始點，沈蕓就開始在他耳邊叨叨。

“我就聞聞味兒。”裴易景低聲說：“在孩子面前，能不能給我點面子。”

他將煙從嘴里面抽出來，重進塞進煙盒里面。

沈蕓還懷著孕，過兩天就該生了，他哪兒敢真的抽煙啊。

“行了，你要是要面子，就不會在兒子面前抽煙了。”沈蕓又拽了拽他的衣角，隨后走到書桌旁，低頭看向正在寫作業的小裴秉。

“小秉”沈蕓低頭，對他笑了笑。

小裴秉停下筆，側眸看向沈蕓，眨了眨鳳眸：“媽媽，生孩子疼嗎？疼的話，小秉替你生好不好？”

沈蕓聞聲，沒忍住，嗤的笑了一聲。

她抬手，輕輕揉了揉裴秉的頭發，“不疼，而且小孩子是不能生孩子的，尤其是……”

“那讓爸爸給你生，我上網查了查，網上都說可疼了。”小裴秉抬頭，兩眼淚汪汪的：“媽媽，小秉想跟你一起去。”

“小秉在家里等著，我和爸爸去就可以了。”沈蕓停下揉裴秉手的頭，而是將他按近懷里，“讓媽媽好好抱抱你，等媽媽回來，你就可以看到妹妹了。”

“我不想要妹妹。”裴秉自私的開了口。

當初因為裴秉的出生，裴易景嫌棄的要把裴秉給扔了。

因為裴秉，要了沈蕓半條命。

從那以后，裴易景就很少碰沈蕓，每次做事之前也都會做防護措施。

只是千防萬防，這個孩子還是來了。

“我們以后要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好不好？”這是沈蕓和裴易景結婚之前說的話。

“為什么？”裴易景不想要兒子，他倒是想要一個女兒。

“因為這樣才算是完美啊。”沈蕓對著裴易景笑了一下，隨后便撒開裴易景的手，朝著前方的小路上奔跑。

如今這個孩子的到來，倒是圓了沈蕓最初的夢想。

“媽媽，妹妹真的要叫裴月嗎？”裴秉有些嫌棄的抬頭。

“當然啊。”沈蕓認真的道。

“可是真的好土啊……”

他的名字已經很土了，沒想到他妹妹的名字更土。

說出去，他都不想承認這是他的妹妹。

“哪里土了，你叫裴秉，妹妹叫裴月，你們兩個就是月餅兄妹，月餅代表的是團團圓圓，我們一家人就要像月餅一樣團團圓圓的。”

“可為什么她在前，我在后？”

“這個……”

沈蕓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

她當時想的時候其實也沒想那么多。

就在此時，裴秉松開了環抱住沈蕓的腰的手。

說環抱，其實也沒抱住。

小裴秉的胳膊手啊的都特別短，在加上沈蕓的肚子很大，快生了的樣子，就更抱不住了。

“那我過兩天去看你們。”小裴秉嘟了嘟唇，嫌沈蕓不帶著他去醫院，他想陪在媽媽的身旁。

裴易景可是把母子二人你濃我濃不愿分開的畫面通通看在了眼里，他想過去插個縫，卻發現他那個兒子一丁點縫隙都沒給他留。

沒什么想做的，就想把他們母子二人分開。

“行了行了，你都七歲了，總抱著你媽，這算個什么事。”裴易景宣示主權一般將手搭在沈蕓的肩膀上，鳳眸中對裴秉透露著滿滿的嫌棄。

要不是因為第一胎是個兒子，他還真不想要第二胎。

若是第二胎也是個兒子，他寧愿讓沈蕓痛一小下，做一個流產手術，也不愿意讓她去醫院承受那么大的痛苦。

裴秉冷著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頭繼續做作業。

沈蕓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裴易景的小腹，“你跟孩子吃什么醋。”

說完，她再次將手搭在了裴秉的頭上，“小秉，媽媽就先跟爸爸去醫院了。你一個人在家里好好的，有什么事就和李管家說，還有奶奶這幾天心情不好，你不要去招惹奶奶。”

裴秉：“……好。”

裴易景和沈蕓挽著胳膊走了出去。

他們出去后，裴秉跑到陽臺，雙手握著欄桿，盯著下方看……

裴易景和沈蕓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很開心的樣子，隨后便上了車。

“在過兩天就可以看到妹妹和媽媽了。”裴秉小聲的嘟囔了兩句，隨后轉身回了臥室。

他怎么也沒想到，那一次竟是他最后一次見到他們二人。

……

咚咚咚——

書房的敲門聲響起。

裴秉微微掀起眼皮，將剛剛放到桌上的打火機和煙收了起來，塞進抽屜里面。

“進。”

門被推開。

裴月穿著睡衣走了進來，眼眶紅紅的，聲音帶著哭腔很輕：“哥。”

裴秉抬眸看向她，輕聲應了一聲，問：“怎么了？”

裴月低頭，“如果沒有我，爸媽是不是不會死……”

如果沒有她，爸媽會不會就不會死。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多年。

裴秉的手頓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裴月會這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