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中的人名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本章情節框架及部分詞句改寫自《紅樓夢·香菱學詩》。
如今且說芳心自第一個星期軍訓結束后便退宿回了家,同宜秋一樣成為了三班的第五個走讀生。芳心家離學校要縱跨大半個ST市區,她爸爸芳向明又官至市公安局副局長,公務繁忙,當然是沒能親自接送。
總之只要她喜歡,無有不應。自此,
話再說回到芳心想要學作詩、拜宜秋作師的那一天。當晚宜秋便從家中書庫取了《唐詩選》《李杜詩選》《小李杜詩集》等書,并同整理了中華平水一百零六韻表等,以備明日教習傳授之用。以下內容以詩詞專業知識居多,讀者若執于描寫,可能會覺得略顯枯燥。但倘有同芳心一樣熱誠于學習詩詞的,當能有所收獲。
芳心自從退了宿,小雨仍邀她每天中午回宿舍吹空調同睡。芳心見了詩心血來潮,興趣正濃,為了有更多時間可以學詩和寫作業,于是竟謝絕了小雨的邀請,在教室里同宜秋一并度過中午。
第二天中午,還未及宜秋開口,芳心使迫不及待地嚷著要學:“快,快,老師說好今天就教我的。”
宜秋笑道:“無非就是幾句話嘛,也值得這樣去學。你對詩既然這么有興趣,相信也一定不是全無基礎,詩分為古體詩和近體詩,我們現在接觸到的多是近體詩。古體詩限制極為自由寬松,不學便會,只有近體詩才需要費工夫去學,這點知道吧?”
“嗯,我知道,古體詩又名古風。我之前也有想自學,只是一直沒找到竅門,也沒有合適的教材,繼續繼續。”
“近體詩主要分為格律、排律和絕句三種。每種之中又分五言、七言。作為初學者,排律暫且不管,我們先從絕句說起。”
芳心點點頭兒,宜秋繼續說道:“絕句只有四句,是精簡版的格律。不要求有對仗句,起承轉合①也可從簡。但總的來說仍和格律一樣有五大規矩:詩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聲,韻有定位,律有定對。
“詩有定句,便是剛剛說的,絕句只有四句,而標準格律是八句,不能多也不能少。
“句有定字,每首詩在寫之前就應該想好是寫五言還是七言,五言便是每句五個字,七言便是七個字。不能一句五言,一句七言地隨機混插。”
“一句話指的是一個字段,而不是兩個句號之間的字,對嗎?”芳心問道,她聽得十分專注,那認真的小眼神更別有一番風韻。
“是的,然后就是字有定聲。五言律每句的第二、第四個字平仄音必須相反,七言律則是第二、四、六字互相相反,其它字一般不限。有句口訣叫做:‘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每聯的前句叫出句,后句叫對句。對句的二、四、六字音調必須與出句相反,而后一聯的出句又必須與前一聯對句的平仄音一致。就像這張標準七絕的詩譜,再隨便挑一首七言絕句,你就能發現它們的基本結構都是一致的。”
說著,宜秋在紙上唰唰地寫下了七絕的基本詩譜:
中仄中平中仄平,中平中仄中平平。
中平中仄中平仄,中仄中平中仄平。
隨后又翻開了一首杜牧的七言絕句:
遣懷②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中’就是平仄都可以,話說你能分清楚平仄音嗎?”
“平聲就是一、二聲,仄聲就是三、四聲對吧?”芳心一邊答道,一邊開始比對起了詩和詩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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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起承轉合——古時詩文章法結構的術語。起:開端。承:承接上文進一步加以申述。轉:轉折,從另一方面論述主題。合:全文結語。元·范德機(1272~1330)《詩法》:“作詩有四法:起要平直,承要舂容,轉要變化,合要淵永。”舂(chōng,充)容,也有稱“春容”,即舒緩從容、娓娓道來之感。
②本書推薦歌《無關風月》(見本書“后記”)中“十年江湖期,一路紅塵載酒行”的靈感大約出自這里,作者有借以嘆惋自從別了芳心,十年落魄恍如一夢,再不見能令他動情的心儀女子之意。楚腰,即細腰,戰國·韓非(前280~前233)《韓非子·二柄》:“楚靈王好細腰,而國中多餓人”。掌中輕,即像趙飛燕的掌上舞一般輕盈的舞姿,詳見第三章注⑧。青樓,即妓院。后兩句意思是“在揚州十年的縱情聲色就仿佛一場夢,突然醒悟回頭,卻發現只在青樓女子中博得了一個薄情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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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聰明。一、二聲又分別叫做陰平和陽平,三聲又叫上聲,四聲也叫去聲。當然詩譜也可以有兩種,第一句的第二個字如果改成平聲,后面的也跟著反過來就可以了。”
“好像還真的是一一對應啊,”芳心驚奇地看著眼前的紙,在宜秋的講解下,她仿佛進入了新天地。此前的她雖也曾憑興趣讀過幾首詩,但終不得要領,進展緩慢,這個規律也自是從來沒有發現過的。“但是這個‘贏得’的‘得’字不是平聲嗎,為什么詩譜里標的卻是仄聲?”
“這就是一個古今讀音差異的問題了,你會說潮汕話吧?”
“會呀。”芳心家鄉在JY市惠來縣,是潮汕平原上土生土長的女孩子。
“潮汕話有八個聲調,分別是陰的平、上、去、入和陽的平、上、去、入。你知道嗎,唐宋時期古代人的發音其實更像現在的潮汕話哦。”
“真的嗎,古人都講潮汕話?”
“也不是說都講潮汕話,只是說他們當時語言的發音更接近于現在閩南、潮汕一帶的方言。原因其實很簡單,在唐宋以前,我們東南沿海一帶還都是荒無人煙的一片野地,直到后來有中原人的遷入,帶著他們當時的語言來到這里。再后來,北方的語言體系逐步演化為現在的普通話,而我們南方因為遠離中原,是南蠻之地,不承教化,不受北方人文變遷的影響,于是仍然保持著早先的語言。這用生物學的解釋也就是相當于產生了地理隔離。其實話說回來,從這種角度上看,你說古人都講潮汕話也是對的。”
“哈哈,好有趣。然后呢?”
“然后你試著用潮汕話讀那個‘得’字,你會發現什么?”
“得③……哦,它其實是仄聲的,原來如此。寫詩還有這么多講究,你好有文化啊!”芳心一臉崇拜。
“然后我們再說潮汕話的八個聲調,用實際的字來舉例就是:
分、粉、奮、忽、云、混、份、佛
或者低、抵、帝、滴、池、弟、地、碟④
“你會發現,其中只有第一個字和第五個字所處的音調是平聲,余都是仄聲。而那里邊的忽、佛、滴、碟這些字在現代普通話中都已演變為了平聲。當然也遠不止這幾個字,諸如國、節、叔等等的字也都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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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在潮汕方言中,“得”的讀音近似于普通話的“抵”字。
④這些字都需要用潮汕方言來讀,才能會得八音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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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現在要用潮汕話來讀詩嗎?”說著她試讀了一句,隨即便把自己笑得不能直身。
“你讀得下去就好啊,反正我是讀不下去,但是某些字用潮汕話來輔助判斷古音,還是很有用的。”
“那接下去的韻有定位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說每聯最后一個字都得是韻字?”芳心好不容易才從捂嘴大笑中緩過神來。
“正是這樣,韻有定位,每聯最后一個字是韻字,韻字必須使用同一個韻部里的字,且近體詩只能用平水韻表里的三十部平聲韻。格律詩極其講究用韻,像前面那首《遣懷》,用的就是八庚的韻。八就是下平聲第八部韻的意思,庚則代表這個韻部由‘庚’這個字開頭。然后第一句的最后一個字可以押韻也可以不押,其余聯的出句不允許押韻。而如果不押韻,出句的最后一個字都必須是仄聲。”
“那這樣不就成了‘一三五不論,二四六七分明’了?”
“七是要分明,但是這樣不順口啊,你看連這句簡單的口訣它都是遵從二、四字用音和平收規矩的。”
“你剛剛說韻字必須使用同一韻部里的字,可是我發現很多詩都不止用一個韻部啊,比如這首。”芳心翻開了一首《題都城南莊》⑤: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你看,中和紅用的雖然一樣都是‘ong’的韻,但風字用的卻是‘eng’韻。”
“哈哈,這是個很多初學者都會提的問題。你只注意到了普通話的韻母不同,卻不知道一個韻部里通常不只有一種韻母。這三個韻字其實都是出自一東韻部,”說著,宜秋將平水韻表里的一東韻遞到芳心跟前:
【一東】東同銅桐筒童僮瞳中衷忠蟲終戎崇嵩弓躬宮融雄熊穹窮馮風楓豐充隆空公功工攻蒙籠聾瓏洪紅鴻虹叢翁聰通蓬烘潼朧礱峒螽夢訌凍忡恫總侗窿懵龐種盅芎倥艨絨蔥匆驄……
“說到底還是古今讀音差異問題,在當時,同一韻部的字應當都是韻母相同或相近的。但到了今天,同一韻部里的字讀起來卻未必押韻。因此現在作詩用韻可以比以前自由得多,既可以使用平水韻部,又可以使用現代普通話韻部,不過兩者最好還是不要混著一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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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題都城南莊》——唐·崔護(772~846)探訪一位心中有好感的女子不得時所作的一首詩。作者有用以嘆惋和芳心“去年今日”十分和睦,如今卻不能再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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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初學者……你還教過誰啊?”芳心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一句話,并由之聯想到其她女孩子,心中大有泛酸之意。
宜秋也同樣敏感地注意到了芳心這一問的語氣非同尋常,馬上已猜著了個七八分。并不自悔失言,反而內心暗暗驚喜。兩人初來乍到,相識不過十天,她對自己無心之舉的這一句話竟會有如此反應,這是宜秋從未意料到的。他盡力想掩蓋自己的又驚又喜,又不想掩蓋住喜;一面想讓芳心知道自己的喜,一面又害怕此時正泛酸的她并不能理解自己的喜。為了避免使她生疑,宜秋只得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不,我誰也沒教過,你是第一個大約也是唯一一個想學的,畢竟想學詩詞的人能有多少啊。那句話不過是我的主觀猜測罷了。說實在的,我自己初學的時候也同樣因為這個問題而糾結了好久哈。”
芳心得知自己是宜秋唯一的親授對象時才轉酸為喜,與此同時又突然大為震驚。連她自己也沒有料到,自己竟會對那句話這樣的敏感,其實就算宜秋真的教過別人,也不一定就是其她女孩子呀。十天來,宜秋的溫文爾雅、行止風華,對芳心的憐惜愛護、敬事如賓已深入芳心。再加上今天的學詩,芳心不覺中已對宜秋有了依戀之情——正如小雨先前也依戀于芳心一般。
想到這里,縈繞心中那一份莫名的好感使她思緒難平。她害羞得面色微紅,不敢接宜秋的目光,只將頭輕輕低向桌面,指尖摩弄著眼前的平水韻表,而轉盼多情的眼角卻不禁浮現盈盈笑意。此時此刻,兩人內心的驚喜竟是何等的相似,何等的默契!
宜秋用飽含深情的目光凝望著芳心,幾次有想輕撫她潤澤有光、如玉筍蔥枝般纖纖玉手的強烈沖動,但最后都忍住了,芳心不可褻玩焉。
芳心一樣不敢過于表露,只得將情思深藏心中。她并不知道宜秋深邃的眼睛已將自己的心思看透了大半,只想盡快岔開話題,以掩蓋剛剛自己因動情而發的失態。于是仍強作鎮定地央宜秋繼續講下去。
“最后是律有定對。其實這點說的就是標準八句格律的對仗聯,你現在想聽嗎?”
“當然想了,學詩的最終目的肯定是要能寫出完整的八句格律呀。”
“標準格律的中間兩聯都是對仗聯,主要起工整句式、發揮承轉的作用。頷聯可以寬對,有順承的意思就可以了,而頸聯就要求必須工對。工對便是一詞對一詞,或者一字對一字;實的對實的,虛的對虛的;人物對人物,花鳥對花鳥。如同這首《錦瑟》⑥: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⑦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⑧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莊生對望帝,曉夢對春心,迷蝴蝶對托杜鵑,于對仗中仍須遵著平仄律。這還算對得比較工的,其實倘若偶然得了奇句,連平仄虛實都不對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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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錦瑟》——李商隱所作。作者有借以表達追憶和芳心華年的那段感情,如今已成惘然之意。錦瑟,繪飾華美的瑟。相傳古瑟本為五十弦,后改為二十五弦,故第一聯說“無端五十弦”。無端,無緣無故。漢·司馬遷《史記·封禪書》:“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太帝,黃帝的孫子,上古五帝之一。素女,中國神話傳說中擅長鼓瑟的女神。
⑦莊生,即莊子,名周。曉夢,早晨做夢。戰國·莊子《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而覺,則蘧蘧(qú,渠)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蘧蘧,悠然自得的樣子。這里喻指往事渺茫如夢,難以記省。望帝,傳說中的古蜀國國王,相傳他退隱后化為杜鵑鳥。春心,傷春之心。對句意思是:我只能將傷感思念之情托給杜鵑。
⑧珠有淚——傳說古時南海有鮫(jiāo,交)人,相當于西方傳說的美人魚,她哭泣流下的眼淚,就是亮晶晶的珠子,見晉·張華(232~300)《博物志》,這里喻指回首美好往事的傷感。藍田,即藍田山(在今陜西藍田),著名的產玉之地。煙,這里指玉氣。此句喻指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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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我以前自己偷空讀詩,見過有對得極工整的,又有不對的;又聽見你剛才說的‘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可我似乎又記得古人的詩上二、四、六字也有不對平仄的——當然也可能是古今讀音的問題,但總歸是天天疑惑,不得要領。現在聽你一說,原來這些格調規矩竟是不要緊的事,只要詞句新奇才是最重要的。”芳心聽罷宜秋說的,大覺有茅塞頓開之勢。
“固然是這個道理,其實真要講究起來,究竟詞句新奇還不是最要緊的。立意才是第一要務,如果意趣高雅真誠了,哪怕詞句都不修飾,那句子也自然是好的。曹雪芹便是主張這樣,叫做‘不以辭害意’。但作為初學者的話還是得先遵從平仄對仗,等果真掌握了要領再行發揮,才是本事。然后這句‘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其實也不是通用于所有情況,在格律詩中,同一句內要避免‘三仄尾’、‘三平尾’和‘孤平’等狀況。三仄尾和三平尾便是句末連續三個字都是仄聲或平聲,孤平則是一整句中只有一個字是平聲,其余字全是仄聲。這時,一三五也就必須要分明了。”
“看來這作詩的規矩還真是繁雜啊,我都擔心我寫不出來了。”
“別怕,你要是真心想學,就先把這本《唐詩選》和《李杜詩選》各讀上一二百首,細心揣摩透了,我再把家里的全套《全唐詩》換著給你看。你只看有紅圈的地方便都是我看了覺得好的,不明白的就來問我。姑娘又是極其聰明伶俐有悟性的人,不用多久,不愁學不成詩了。”
……
學詩第一天的中午就這樣在兩人的談笑交融中度過。當晚,芳心回至家中便一頭鉆進房間,請事不顧,只捧著詩選在桌前一首一首地讀起來。芳向明連催她數次睡覺,她也不睡,將那詩選看得津津有味。芳向明見她這般下工夫費苦心的,也只得隨她去了。
過不了幾天,一天早上,芳心才踏進教室,便笑吟吟地將《唐詩選》和《李杜詩選》送還宜秋,又要換《全唐詩》。宜秋笑道:“這么快,一共讀了多少首?”
“但凡你圈選的我全都讀了,我這幾個晚上可認真了,每天都讀到快十二點才睡。”
“哎呀呀,你歇歇吧。倘若因為這樣耽誤了你學習,那我可就要成為千古罪人了。”
“不會的,不會的。語文試卷不也有詩詞鑒賞題嘛,我覺得我看了這么多詩,鑒賞能力可是提高了好多呢。”芳心一臉自信。
“哦?那你說說,可領略了些什么東西?”
“是領略了些滋味,不知對還是不對,我說給你聽聽。”
“學問的東西正是要不斷講究討論,方可長進,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據我看來,詩的妙處,有許多都是嘴里說不出來的,但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芳心會而不可言傳。讀到了那里,如若能產生共鳴,有了心靈上的觸動,那便是上好的詩了。又有些初看上去像是沒什么道理,可仔細想想竟然又是有情有理的。”
“這話聽著有點意思,但不知道你從哪里見得?”
芳心笑道:“我看過王維的《使至塞上》,那一聯寫道‘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初看想來煙怎么會直,日無論何時,也自能是圓的。這直字看起來似乎沒道理,圓字又似乎太俗,可是合上書一想,倒好像這種荒漠的壯闊景致真的赫然浮現眼前。如果說要我再找兩個字換上,那可是再也找不出更好的來了。
“還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句,把明月和影子也當成了人,看起來也是好沒道理,但想一想,只有這‘邀明月’和‘對影成三人’才真的能把李太白的孤獨與狂放抒發得淋漓盡致。我昨晚獨坐燈前看詩,伴著那被夜色潑滿的窗戶,念在嘴里感覺超級霸氣,瞬間就愛了。”
“再有‘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這余字和上字,真難為他是怎么想出來的。我想起我以前去山村里旅游,傍晚的時候在岸邊停下船,岸上也沒有人,只有幾棵樹,遠遠的幾戶人家做飯,那個煙碧青碧青的,連云直上,一直飄到夕陽跟前。昨晚讀了這兩句,倒像我又回到那地方去了。”
芳心講得開心,小雨在一旁也聽得有趣,笑著打趣說:“這可真是‘可心會而不可言傳’的‘可心會’了。你又講得這么有條有理,早就把‘不可言傳’的‘言傳’給做到了。既是這樣,李白是詩仙,你便是那一等一的‘詩魔’了。”
“怎么回事,你這個小雨,整天就知道打趣我。”芳心又裝作要撓,小雨便也裝作要躲。
宜秋笑道:“我再告訴你,你說他這‘上孤煙’好,其實你還不知他這一句也是套了前人的句子來的,我給你這一句瞧瞧,更比這個淡而典雅。”說著便把陶淵明的“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翻了出來,遞給芳心。
芳心瞧了,連連點頭嘆賞,“原來‘上’字是從‘依依’兩個字上化出來的。”
小雨見芳心這一副像小孩子見了新奇玩具似的好奇開心樣,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再講,更不用再看詩了,聽你說這幾句,必是已得了‘三昧’。你就直接作幾首詩來我們看,一定是上好的織錦回文⑨、字字珠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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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三昧(mèi,妹)——佛家語,指止息雜念,使心神平靜,是佛教的重要修行方法,又用以借指事物的要領、真諦。織錦回文——比喻文章或詩詞寫得很精美。相傳魏晉才女蘇蕙作《璇璣圖》,圖中共841字,從各個方向讀均可成詩。回文即是正反讀都有意思的文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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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秋聽了也贊同道:“說真的,你可以去試著寫一寫,絕句還是格律,五言或是七言,都隨你用去。”
“怎么連你也來打趣我,我不過是心里羨慕,才學著玩罷了。”
“誰不是學著玩,難道我還是認真作詩呢。我要是真寫了詩,傳到外面去,倒把別人的牙還給笑掉了呢!再說了,學著玩總也得寫出幾首才算‘玩’呀。”
“太過謙虛啦大哥,你看板報上教師節你寫的那首,林佳不夸你?語文科代表不夸你?傳給全班看了,哪個不真心嘆服?不過既然如此,你就給我出個題吧,看我能胡謅出些什么來,胡謅出來了,老師得幫我改正哦。”
“還記得昨夜的圓月多美嗎?你就作一首詠月或者月色的來,十四寒的韻,由你愛用哪幾個字去。”
芳心得了題,還非逼著宜秋換出《全唐詩》來才肯罷休。
中午,芳心吃完飯便徑直回教室里坐定,連話也不說,潛心作起詩來。只見她苦思一回作兩句詩,又舍不得《全唐詩》;才讀了不到兩首,自覺得了奇句,又忙忙地繼續作起詩來。如此三番五次,摸一會頭,托一下腮,將寫下的句子改了又涂,涂了又改。宜秋見狀笑著說:“何苦自尋煩惱啊,都是我引的你。你本來多聰明伶俐的一個人,如今為了學詩,竟成書呆子了。”
“好同桌,別混我,這作詩的平仄和韻字可真不好對,我想了一整個早上才稍微有點頭緒,你一混我就更想不出來了。”芳心一邊說,一邊作完了一首,遞與宜秋看,只見她寫的是:
詠月得十四寒⑩
明月上山鞍,凄凄夜色寒。
玉兔應來訪,嫦娥不下鑾。
樓邊懸玉鏡,簾外掛冰盤。
光彩相輝映,素紗攏畫欄。
“不錯不錯,厲害啊。初學寫第一首就能有這樣水平,已經比我當年強不知多少了。只是這意境雖然有了,措詞還略略有點不雅。大概因為你看的詩不夠多,被一些固定的詞句縛住了,要是能再改一改,定當能更完美。”宜秋笑著鼓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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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古人被要求限韻作詩,常在標題旁寫上“得某韻部”。鑾(luán,孿),皇帝車駕上有鑾鈴,借指皇帝的車駕,此指嫦娥的車駕。素紗,白紗衣,素即白色。畫欄,指裝飾精美的欄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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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聽宜秋夸贊,也自是高興:“學生謹受教,老師等著,我這次一定寫出好的來。”
下午,芳心心中一直懷著要改詩,又想若只是改,改少了基本看不出什么大改觀來;改多了又如同抽筋換骨,與其大動干戈地改,倒不如還再作一首直接。但要作成新的,一切起承轉合、平仄韻調又得從頭想起,工作量自是增加了一倍。于是索性連課也不聽,只坐在座位上想詩。好在上的只是心理課,并不要緊,只見她皺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神情恍惚,直如出世。想得入神了,連心理老師在提問同學們怎么應對考試焦慮她也不知道。忽然叫到25號,芳心才忙忙地站起來,并不知道上面在問什么,更不曉得自己該答什么,只心里還片刻不忘地想著詩,正好想到李白的《俠客行》:“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芳心竟順著將一句“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脫口而出,瞬間便引得全班哄堂大笑起來。
芳心這才意識到己說錯了話,羞得滿臉發燙,滿面染紅,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里如同藏著一只小兔子,上躥下跳,不知該如何收場。好在心理老師只當作是句玩笑話,并不深究,笑著說了句“你好狠啊”,便讓她坐下了。
芳心仍羞得將腦袋埋進手里,趴在桌子上,想著剛剛的自己,笑得起不來。宜秋也笑著叫她:“我看你肯定是瘋了,不愧小雨說你是‘詩魔’,別還學不成詩,倒先弄出病來了。殺完人后記得‘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⑾,免得給警察逮著了。”
“俗話說得好:‘有志者事竟成’,我這可是‘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哩,我這么用心,就不信還學不成了。再說了,我爸爸就是警察,他才不會抓我呢!哎對了,這些歌啊、行啊、吟啊到底和律詩有什么區別,我看好像大多都既錯律又錯了平仄的。”
“這些都是古體詩,不是格律或者排律,寫作極其自由,每句的字數也可以不一樣,甚至連押韻都是可有可無的。基本上什么人上手都能寫,而如果學過詩詞的,更是如同隨手戲墨一般。”
“那歌、行、吟之間有什么不同呢?”
“明代的書里曾說過:‘放情長言,雜而無方者曰歌;步驟馳驟,疏而不滯者曰行’⑿。但實際寫作中基本是不分的,隨便你喜歡哪個字就用哪個字,這類詩的標題也因為通常帶有這些字而特制好認。”
下課,芳心便興沖沖地拿她另寫好的詩給宜秋看,只見那薛濤箋⒀上鐵畫銀鉤地寫道:
觀月有感
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
一片砧敲千里白⒁,半輪雞唱五更殘。
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干。
博得嫦娥應借問,何緣不使永為觀?
“這首在用詞上越發進步一些了,清雅了不少,單看句子更是句句珠璣。只是你這次太專攻于詞句清雅了,反而卻把大意失了,幾聯下來缺乏關聯,少了意境,還不太好。”
芳心才先自以為這首妙絕,聽宜秋這么說,不免掃了興,不肯丟開手,便又要沉默思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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⑾本句包括接著芳心答的“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也都是《俠客行》中的內容。千里不留行:殺人后隱去,千里內都不會留下行蹤。素霓即白虹,古人認為,凡要出現不尋常的大事,就會有不尋常的天象出現,如“白虹貫日”。這句意思是:俠客心中一熱許下承諾,意氣感動了上天,天下將會有大事發生。
⑿出自明·徐師曾(1517~1580)《文體明辨序說·樂府》。
⒀薛濤箋(jiān,兼)——薛濤(768~832),唐代女詩人,成都樂妓。與元稹(779~831)戀愛期間,她寫了很多絕句,嫌平時寫詩的紙幅太大,于是對當地造紙的工藝加以改造,將紙染成桃紅色,裁成精巧窄箋,特別適合書寫情詩,后人仿制,稱“薛濤箋”。
⒁一片砧(zhēn,真)敲千里白——化用李白《子夜吳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的意境。砧:搗衣石。一、二、四聯出自《紅樓夢》第四十八回和第四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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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姐姐,你且歇歇吧,詩原本便從胡說來,沒有什么的。以你上等的聰慧悟性,多注意下整體用意,再寫幾首定就超過我了。”宜秋見她入詩過深,怕因此耽誤了正事,連忙安慰解勸起來。芳心見下節是數學課,也才漸漸把詩放下,發誓今晚一定作出好的來。
“但是這次就不要限用哪部韻了吧,本來對平仄就已經很不容易,還要限韻,可就更加難寫了。”芳心央求道。
“行,行,隨你愛用什么韻就去用什么韻吧,不過因為十四寒里的字比較適合寫月亮,一開始我才這么限你的。”
傍晚,芳心一回家仍舊鉆進書房,挖心搜膽,耳不旁聽,目不別視,一心只想著改詩。到了晚間,對燈出了一回神,又望望遙遠的夜空,只見滿天星斗,卻單單少了月兒。于是自言自語道:“月兒啊月兒,怎么連你也不愿意見我了?”
芳心一直到了十二點多才上床睡下,終究并沒有想出要怎么個改法。兩眼鰥鰥,進了四更方朦朧睡去了。早上六點,又被鬧鐘吵醒。只見她喜形于色,口中不斷念道:“有了有了,難道這首還不好?”
原來芳心苦志學詩,精血誠聚,一整晚苦思冥想作不出,實在倦極了恰才睡去,也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于睡夢中,似睡非睡,恍惚間好似宜秋在前,悠悠蕩蕩。自己不知不覺便跟著宜秋到了一處地方。但見朱欄玉砌、綠樹清溪,真是人跡不逢、飛塵罕至,直如閬苑仙宅,叫人見了好不流連。
芳心在夢中歡喜,想道:“這個地方真美啊,我如果能在這里度過一生,也不枉生到人間一場。”正在胡思亂想,隱約聽見山后有人作歌,唱道:
春夢隨云散,飛花逐水流。
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
芳心聽了,是個男子的聲氣。歌音未息,早見那邊走出一個美男子來,風神俊秀,與凡人大不相同。只見他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束眼光射寒星,兩彎眉墨如刷漆。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與宜秋風華大有幾分相似。
芳心怕羞,看了有生人,忙回過頭來找宜秋,只見前后左右,皆是芳草紅花,早已不見了宜秋身影。正自發慌,只見那男子溫潤地說道:“姑娘莫慌,我奉紫微仙境風月主人之命,特在夢中,教你作詩,請啟蓮步,隨我一行。”
芳心見那男子生得俊秀,又舉止輕柔,也漸漸放了心,跟在后面隨他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穿過無數富麗華美的宮殿樓宇、鶯啼雀語的青青林地,一路風景世所無雙,芳心看得賞心悅目,也不覺累。忽然間兩人進了一座山洞,別看這山洞方圓有限,里邊卻是全新的一番天地。方才洞外陽光明媚、萬里盡收,而這洞內卻朗月低懸,云淡星稀,空氣中飄著淡淡清香,聞著相當愜意。隱約中周遭宮殿樓宇、亭臺花木似都與洞外無二,只是天黑了而已。
男子將芳心領至一處傍池高閣,中有一大圓青石臺桌,幾張白石臺椅。左右兩旁各有一聯,寫道:
幽微靈秀地,風月有情天。
青石臺上各類瓜果時蔬、熊掌魚翅如滿漢全席齊備。男子坐左首,令芳心坐右首⒂,二人共賞美月。
芳心四下張望,只見月上林梢,如銅雁宮燈⒄,熠熠生輝;閣旁碧清水池清澈見底,池上間有荷葉蓮花,亭亭凈植;明月伴樹梢,倒映池中,若美人倩影,分外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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⒂中國古代尚右,以右為上,請客人坐右首有尊敬之意。
⒄銅雁宮燈——又稱魚雁宮燈。宮燈是宮廷所用的照明裝飾器具,做工通常精細復雜,以顯示帝王的富貴和奢華。銅雁宮燈的造型為用青銅打造的一只長頸大雁,頭部向下朝向身體,喙上與背間銜鑄有一燈盞,當燃起時,燈火如中天明月,而雁身、雁頸則像樹干、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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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空氣清幽怡人,敢問先生是何種香?”芳心在美景香風渲染下心情舒暢,按捺不住好奇,壯著膽子問道。
那男子笑道:“此香乃塵世所無,姑娘如何能知!這乃是集諸名山勝境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制,名為‘群芳髓’。”
芳心聽了,自是贊賞。這時便有侍郎捧上茶來,芳心覺得香清味美,迥非常品,因此又問是何茶。男子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宿露烹煮,名叫‘千紅茗’。”
芳心嘗了,贊嘆此生未嘗飲過如此好茶。又見這桌上的滿漢全席,在皎潔月光的照映下,恍如灑上薄霜,銀光閃閃,更添一分誘人香色。
男子請芳心嘗了魚翅仙果,形貌雖似人間,品相味道卻大為不同,樣樣皆似玉粒金莼,凡世難得。
這時又斟上了酒,芳心婉辭,只因她小時曾好奇試嘗過一次酒,才一入口,便因那奇怪的味道而吐了出來,此后忌憚在心,再不飲酒。男子溫柔地將手輕輕放在她的手上:“不要怕,就小嘗一口,保證你會喜歡的,相信我。”
芳心突然被撫了手,吃了一驚,恍惚間眼前的男子似乎就像是宜秋,不能分辨。她望著男子清澈的目光,感于他的真誠,于是便也并不反感,只紅了臉,微微一笑,端起酒盞掩面⒅試抿了一口。但知香冽異常,不禁大喜,又向男子相問。男子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鳳乳釀成,名為‘萬艷漿’。”芳心稱贊不迭。
飲酒間,男子又取出一支玉笛,遞給芳心,說:“姑娘請一吹。”
“先生怎么知道我會吹笛?”芳心疑惑地問道。
“此乃仙界,我為天人,卿得至此,亦非凡人,我何事不知?”男子答道,“看見池邊岸上那一叢紫曇花苞了嗎?那紫曇仙花,專愛有情女子,卿若果志誠學詩,此一吹當能使那花苞盛開。”
芳心順著男子手指望去,那池邊叢中果有一苞紫曇,在月光中隨風搖曳,輕盈飄搖。只得接過玉笛,將玉手輕拈,伴著漸及中天的圓月,離座就著閣上欄桿吹起來。但聞笛聲悠揚飄渺,音節明,宮商⒆正,風內高低應。加之芳心不會飲酒,才抿了幾口便泛起醉意,面頰發燙,血流加快,心情亢奮,不覺間又眷念起宜秋種種好處,故此吹奏更為用情。真有“舞幽壑潛蛟,泣孤舟嫠婦”⒇之風,嶺后入林寒鴉聞聲俱起,飛歸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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⒅掩面——古時為了禮儀優雅,持杯盞飲酒或飲水時,常常用另一只手的廣袖將面部及脖頸完全遮住。
⒆宮商——中國古代音律有宮、商、角(jué,絕)、徵(zhǐ,止)、羽五音,后又加入變宮、變徵成為七音。宮商正即音調準確,“音節明……風內高低應”一句出自清·洪昇(1645~1704)《長生殿》第十四齣(chū,出)。齣猶今天戲劇的幕、場。
⒇舞幽壑潛蛟,泣孤舟嫠(lí,離)婦——出自蘇軾《前赤壁賦》,原句“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原文中用以描寫簫聲含情之深,力量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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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白鶴,落在潭邊,雙翼半張,引頸向天,和著笛聲翩翩起舞Ⅰ,素潔高雅,好不清秀。不覺間,那池畔紫曇,早已盛放,空氣中更添一縷迷人的清香。遠方隱約聽見更鼓傳聲,乘著微風蕩漾著,依稀吹來……
又恍惚聽見山后有女孩兒歌聲,和著芳心的笛,不高不低,纖細婉轉:Ⅱ
年歲過,霜降后,碾入半疊墨
聽你說,故事中的離與合
燈花落,紅蠟凝固在,卷角那一折
那一折,寫的可是你與我
立秋橋上倦月殘
薄衣題幾字,兩三錢
換來杯酒檐下臥
待畫舫Ⅲ歸來聽一曲成眠
醉里嘗聞君夢我
輕旋條案前,梨花Ⅳ偏
重拾心思唱俗戀
撞破垂袖邊,那輪月
堂鼓聲未滿
擾你清夢一晌,醒后寫戲言
卸妝問銅鏡
知我曾摹一筆,描姓畫名難
不如對鏡點眉間Ⅴ
長街送紙和筆墨
遠道白露濃,陪君宴
一燈如豆陋室簡
對酌坐也勝似玉砌雕闌Ⅵ
學君執筆握
贈我方寸一張,輕收在懷間
筆端幸不言
知我曾摹一筆,落在秋字邊
余墨殘香獨自斂Ⅶ
年歲過,夢里有,霧深看不破
與你說,戲文中的離與合
燈花落,白蠟凝固在,卷角那一折
臺本合,恍然又過了驚蟄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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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相傳春秋時著名樂師師曠琴藝絕倫,彈琴時能招來鶴群跳舞。戰國·韓非(前280~前233)《韓非子·十過》:“師曠不得已,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鶴二八道南方來,集于郎門之垝;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這里借以形容芳心吹笛技藝高超。
Ⅱ這首歌是2013年由五子作詞的《昔言》,歌詞細節用字和順序有改動。在這里,作者賦予了它新的意境和情感,大意是以一個女子的視角回憶自己與一位男子相知相愛,但最終兩人卻因故分開,再無消息的故事。應是將現實中作者與芳心戀情結束后兩人心情的互換。第一節講述霜降(在每年10月23或24日,為秋季最后一個節氣,暗指“秋”離去了)過后,兩人剛剛分別,姑娘深情未已,碾墨回憶她與男子曾經的故事,將這段故事寫成離合悲歡的戲文。看著滴落的紅蠟,姑娘仿佛看到溫暖與希望,恍惚他還會回來。
Ⅲ畫舫——裝飾漂亮、美麗的游船。第二節寫的是立秋(在每年8月7或8日,暗指“秋”來)時節,姑娘正與他陷入酣暢淋漓的熱戀當中。兩人在集市玩到深夜,他在姑娘的薄紗衣上題字,姑娘笑著說:“你是書法家,字字都值錢,每寫一字我便付你一錢。”玩累了二人一起躺在屋檐下喝著美酒,等深夜看燈的游船歸來時,聽船上的宛轉笙歌入眠。
Ⅳ梨花——指女子鬟鬢、頭發上形如梨花的裝飾。梨花花色潔白,如同雪花,具有淡淡的香味。第三節講的是醉后的兩人狂放不羈,姑娘仿佛聽見男子在醉夢中喚她,醒來后又和她講述夢里夢見她的故事。昔日的姑娘在條案前翩翩起舞,如今她想到這里,又略略有點興奮,對著天邊那輪月,想在戲文中再歌唱一遍當時的戀情。在本書中芳心的標志配色便是膚色雪白,面中透紅,一襲白衣,故此常常能見作者使用紅色和白色的事物與芳心關聯。
Ⅴ第四節回到現在,寫的是兩人分別后,姑娘在夢中被遠遠公堂的鼓聲吵醒,想到遠方的他如若也在睡夢,可能也會被那堂鼓聲吵醒吧,不覺又動情,提筆繼續寫戲本。卸妝時與銅鏡相問,知道再難去描摹他的名姓,只得孤獨地對鏡欣賞自己的絕世容顏。
Ⅵ第五節又回憶過去,那是白露(每年9月7或8日)時節。兩人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他興致一來想要寫詩作畫,卻發現忘了帶紙筆。姑娘笑著說:“別急,我去給你買。”便跑回集市中買了紙筆為他送去,兩人一起歡宴,雖是一燈如豆的陋室,因為愛情也覺得勝過玉砌雕闌。
Ⅶ第六節再度回到現在。他擅長書畫,姑娘學著他執筆的姿勢,模仿著他的字跡,仿佛是他,為自己寄來了一封書信。幸好筆不會說話,不然一定要嘲笑我如何落得自己給自己寫信的地步。但是筆一定知道,信尾“秋”字的落款是我自己學著他的筆跡描摹上去的,現在只能自己收拾這余墨殘香了。
Ⅷ最后一節寫的是,昔年的歲月已經過去了,如今姑娘只有在夢里能見到他,雖然明知一直惦記著他也無濟于事,但深情的自己依舊樂意,好像處在深深的迷霧中,就是看不破。來年驚蟄(在每年3月5或6日)到了,戲文已經寫好了,合上臺本,看著落下的白蠟,姑娘知道徹底絕望了。臺本,專供舞臺演出使用的劇本,姑娘擅長歌唱跳舞,寫戲文和臺本是她希望憑自己的演技將那段故事重新演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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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吹畢,芳心從欄邊回過身來,兩人共同入座,又飲了茶酒,吃了佳肴,賞了美景,觀了明月。轉眼已到了五更末,東方泛起魚肚白,天將亮了。那男子便對她深深作了個揖,動作像極了宜秋,笑著說:“月已西殘,日將東升,姑娘請回。”
“可是你還沒教我作詩呢。”
“不需我教,卿已自會了。”男子答道。
芳心正不解,見男子催促,對這絕美仙境也有戀戀不舍之意,于是又問道:“容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不知你家風月主人是誰,為何叫做風月主人,君可否相告?”
“今夜卿來,有清風明月,我為主人,故此為風月主人。至于究竟風月主人是誰,教姑娘作詩的宋宜秋便是。”
芳心聽見,大吃一驚,再抬頭看那男子時,眼前站的哪里還有剛剛那人,卻分明是自己同桌宜秋的模樣。
只見宜秋將芳心一推,芳心便如墜入無底深淵,頓時周圍景致包括宜秋一起不見,從夢中驚醒回來,此時床頭手機的鬧鐘恰好響起,不偏不倚地寫著六點鐘。
故此芳心于夢中得了靈感,忽地便有了八句。回想夢中所聞所見,更是驚異不已,然而到底還是有了詩,也是歡喜。怕夢中得來的不牢靠,在嘴中不停默念著,只擔心一會疏忽就忘了。起來梳洗完了,趕忙取紙抄錄下來,到了學校便又拿去給宜秋。
芳心一夜沒睡好,黑著兩個眼圈,小雨一見,又裝作大驚小怪地打趣道:“啊,黑眼圈的詩魔要來吃人啦,好可怕呀~”
芳心也并不理會小雨,只將自己昨夜如何苦思不得,及睡下又做出如此這般離奇古怪之夢,并自己于夢中如何得了靈感,起來便寫成新詩之事告訴宜秋。
宜秋聽完也是大驚,欲知宜秋為何大驚,芳心又究竟得了什么詩,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