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沒有人是不怕死的
- 第四十八代明眼人
- 白紙66
- 2384字
- 2020-11-14 11:00:00
“后來呢?”我放下湯匙,默了片刻低聲問。
“后來夫人見徐宸這條路走不通,便開始接觸唐胥。唐胥既然知道你是葉先生的女兒,也不難查到夫人的身份。但他不拆穿,夫人也不挑明。他們是各自知道各自身份的敵人。”
“那他呢?他不阻攔?保護妻女有這么難?”縱使我極力克制情緒,但還是難掩激憤。
“十五年牢獄,一個盲人,常人很簡單能做到的事,對他來說都難于登天。”我看著白宿,他用一種毋庸置疑的肯定的語氣說道,也正是那份肯定讓我的心開始抓狂。我的頭嗡嗡作響,先是抽搐般的閃痛,然后是一陣長長的拉扯不斷的長痛,我不由的雙手抱頭抵在桌上。
“頭疼?”白宿下意識起身,“吳媽拿止痛藥來。”
“哦。”樓上吳媽遠遠地應了一聲,緊接著一陣倉亂的腳步聲秦箏跑了下來,“軟姐姐。”邊跑邊目光急急的看向我,我抬起頭來,目光微微渙散聽到手機在響,是齊海,是齊海的電話,“喂。”電話接通,齊海那邊呼呼的風聲吹得猛,伴著細碎的抽痛我聽得很吃力,還好他話語簡潔,“人手都準備好了,等你消息。”
“嗯。”我應了一聲,頭痛發作愈烈,我的拳握的越緊。面對這痛我已經不會發瘋了,也不會痛哭流淚,甚至不允許自己喊叫,唯有忍著,忍過了就贏了。那種贏沒有強烈的自豪感,卻有一陣類乎于嘶喊的暢快。
“小姐,藥。快吃止痛藥。”我趴在桌上,拳心結實,吳媽的聲音像是輕煙飄了很久才灌進耳朵,止痛藥我吃過很多,沒用的。我閉目不語,秦箏把雙手捂在我的耳朵上,戾聲道:“安靜,不要說話。吳媽幫我拿一條熱毛巾,越熱越好。”說完,吳媽快步走進衛生間。我在秦箏面前頭痛發作過很多次,她用了很多方法幫我緩解頭痛,最有效的一種是保持安靜,用毛巾熱敷。毛巾的熱瞬間襲來時那頭痛像是落葉突然蒙了一層雪,期初凹洼不平,慢慢的歸于平靜。
再恢復意識時已經是十幾分鐘之后,“軟姐姐,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又抬頭看了看時間,已近凌晨。“我扶你回屋休息吧。”秦箏順著我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時間。起身時,白宿和吳媽沒有說話,甚至站立的位置都沒有挪動過,他們好似看了一場奇怪的表演,表情里有疼惜,有詫異,有對兩位主人公之間的默契的認同,甚至還有一絲平靜。
“嗯。”回屋,秦箏幫我把被子蓋好,又在床邊坐了很久才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我是睡不著的,我在等齊海的一通電話,同樣也在等這一陣頭痛,現在頭痛過了,終于可以安心出門了。
是凌晨三點多,秦箏已睡熟,開車出門時,爵華的燈都暗著。從爵華到常合路大概需要半個小時,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深夜,江城的天還是看不到星星,是夜光太亮了。我朝遠處的天看了幾眼,終是默了下去。車速快,遠處的流光也掠的快,我像是跟時間賽跑的人。不,是跟死亡賽跑的人。
牢獄三年,給予我溫暖最多的人除了城柯哥便是秦區仁......
車子轉了幾個彎,行了幾段路,跟著導航駛入常合路。江城的街道通常都是燈火通明的,但那日常合路卻異常的黑,這樣的黑讓我的心特別不安。推門下車的時候,我朝路口看了一眼,夜色重,除了滿眼的黑,不見一人。
東城別苑小區,12層1201,按響門鈴時我的心砰砰的跳,門鈴響了不久,聽到一道男音應了一聲,“誰啊?”我立定對著貓眼摘下口罩。門開了,開門的是秦區仁,萬幸他還在。
“孩子......你怎么……”說著,他朝我身后看了一眼。
“只有我自己。”我回道。
聽罷,他側身讓我進屋,不一會兒他妻子秦若華穿著睡衣從臥室出來,目光對上,她先是一愣,而后看向秦區仁。
“沒事,你去睡吧。”秦區仁開口道,手里正撕開一包茶葉倒進杯里,秦若華沒應,關門進屋。
秦區仁把茶泡好遞到我面前,坐在一旁沙發面露關切,“孩子怎么了?怎么大半夜的......”我環顧四周,屋內陳設簡單,墻上掛著兩幅油畫,畫上白色帆船微側,面前的茶幾上還擺著幾根生日蠟燭,“是不是有什么急事?”秦區仁又問。我把目光從生日蠟燭移到他的手上,他的手已經幾近透明,時間不會錯,最遲到明天早晨。
可如此平靜的夜......
我看了一眼臥室的門,秦區仁察覺我有話要說,回話道“沒事,有話就說吧。”
我靜坐著,猶豫片刻后問道,“有人要殺你。”此話一出,秦區仁原是正襟危坐,突然身子一晃像是被人莫名推了一把,向后側了側,“你......”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你看到了?”
我點了點頭。
是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一個人知道自己即將死去是什么心情?慌亂?膽怯?還是無所適從?秦區仁抽出一支煙,點煙的手有點抖,夾著煙的嘴唇也在抖,所以聲音也抖。
他怕嗎?
“還有多久?”他問。
“最遲到明早。”我回。
話音落,唇間的煙先前被猛嘬了一口,此刻應該放出煙氣來,卻在聽到話音的時候停了,嘬煙的動作停了,抬手取煙的動作也停了,只有不識相的煙氣從唇角從鼻孔慢慢泄露出來,罩在他的臉上,像是即刻就能將此人帶走。
是伴著一聲劇咳,才讓他從煙霧的夾裹里掙脫出來。
沒有人是不怕死的。
良久他站起身來,若有所思的走到窗前,背身立著。窗外是一片琉璃色,對面居民樓里松散的亮著幾面窗,我起身走到他身邊,屋內靜,靜的似乎只有我們倆的呼吸聲。
“吧嗒……吧嗒……”他一口一口嘬著煙頭,臉色也在一陣煙氣接一陣煙氣間慢慢沉了下去,一支煙吸完,他把煙蒂丟在地上,輕點腳尖捻了捻,“他即是要對我動手,說明他已經知道我和葉先生的關系。”他平靜下來,但到底是面對生死,他終究是膽怯的,所以他不和我對視,他始終沒著頭。
“這......是我和葉先生唯一的合影,留給你做紀念。”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張照片,是他和葉固淳的合影,我從未見過葉固淳的“真容”。在一起的那短短幾日,他常帶著墨鏡,此時見到,這雙眼睛......怪不得段林湖當初會說,只有他才有這樣的眼睛......
“我做律師多年,習慣隨身帶錄音筆,這只筆和這個硬盤里有很多錄音,文件密碼是96447。有些話或許你想聽......”他停下來,微低著頭默了下來,大概有六七秒的時間,才把東西遞到我手里,然后慢慢走到臥室門口,輕手推開門,門里是熟睡的秦若華,他呆呆的在門口立著,立了很久。
世間若是有掛念的人,死亡便是一把最鋒利的刀......
或許他并不怕死,他只是舍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