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一寸寸的落，黃昏降至，夜幕漸起。廚房吳媽正在準備晚飯，我看著白宿的車駛出大門，方才起身換衣。

儲藏室燈光弱，雜物堆放無序，開門時我輕喚厲暮的名字卻久不見回應，聽吳媽說他就被關在車庫旁的儲藏間。

是又走了幾步，方才聽到輕微的咳嗽聲，那聲音是從地上傳來的，我仔細辨別，距離我的位置大概兩三米遠。我尋著手機微弱的光看過去，他就躺在那兒，像是垂死一般毫無生氣。“你還好嗎？”我托著他的頭把他半倚在身上，他看著我，屋內黑暗，我不確定他有沒有認出我。“起來，我帶你走。”我把他的手搭在肩膀上，拉他起身時一個吃力又重跌在了地上。

這一跌似乎徹底跌醒了他，他側過身來，又用力撐起上半身，他的臉離我近的只有幾厘米，那雙眸子混在黑暗里顯得異常孤冷。

“是我，我帶你走。”我看著他，又把手機的光亮靠近自己的臉好讓他認出我是誰。

他看著我，像是在確認，又像是在思考。

“我是溫軟……”我再次以這樣的方式介紹自己。

他在聽到我的名字時，抬手把我推開，力道不大，卻足以把他和我分開。

“時間不多，起來，先跟我走。”我來不及解釋更多，右手攬住他的肩膀，左手吃力的撐著地試圖把他架起來，卻突然被他轉身壓在身下，有干枯的粗糙的手指掐在我的脖子上，但他沒有即刻用力，而是附身壓過來，近在咫尺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鼻息，也能清楚的聽到他嘶啞且無力的聲音：“為什么騙我？”

騙？我什么時候騙過他？

正是對質時儲物間的門咯吱一聲開了，我的心咯噔一聲，驚出一身冷汗。

白宿逆光立在門口。

他不是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我從地上坐起來，不等我問，吳媽先開口喊了一聲，“小姐。”

是吳媽，一定是她找不到我，打電話給白宿的。

“放他……”我話剛開口，卻突然被他環臂扼住喉嚨，一把尖刀抵在我的脖頸處，“放我走！”一道陰啞嗓音從耳后傳出。

白宿不說話。

厲暮喘著粗氣顫顫巍巍從地上站起來，“放我走......否則明日葬禮，我讓他們父女成雙……”

白宿松了松手腕的扣子，半倚在門口低頭點燃了一支煙，火光忽明忽暗，他深吸了兩口，回了聲“好。”然后側開身子，又把右手攤開做出請的動作。

厲暮單腿吃力，一跛一跛的往門口走，他刻意壓抑著呼吸，每一次都吃力短促，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抖。

我知道，他是走不出那扇門的，白宿也知道。

越來越近，離門口越來越近，也離白宿越來越近，此時白宿微低著頭，煙頭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情緒難辨。

我把手搭在厲暮的胳膊上，我握著他的手腕，他下意識的把手臂收緊，刀尖瞬間劃破皮膚，他步子微滯齒語道，“別亂動！”

我突然壓下他的手，刀尖深入，一陣刺痛傳至心尖，“啊！”吳媽見狀一聲尖叫，“不要，不要……”聽到吳媽哭，白宿蹙眉抬頭，僅是厲暮，他定是走不出這道門的，但如果是我……

“你……”白宿怒目而視。

“放他走，算我求你……”我遏著聲音說道。

“溫軟！”他戾聲喊我的名字。他喊我溫軟，那個兩年前就“死掉”的名字，我的心突然顫了一下，那一顫似是頃刻間顫出了十幾年的記憶，我是溫軟，我是那個孤避自己十多年的溫軟，她沒有死……我哭，眼淚滾燙的灼傷了所有心緒，如果連他都因我而死……那我生而無望......

放他走吧......

“小姐，不要傷了自己。”吳媽哀求道。

白宿未動，仿佛這樣的陣仗并不足以恐嚇到他。

指節深陷，我感覺到有股力氣在和我對抗，但他太虛弱了，終究是抵抗不了什么，我握住他的手腕，一寸寸加深，血抹刀痕，順著他的手腕一滴滴滴在地上。

“放他走，放他走！”吳媽急了，她慌忙跑到白宿身邊，“就當是為了小姐，我替小姐求你……”說著吳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吳媽慌了，白宿也緊張起來，“停！你別動，我放他走。我放他走......”說著，他慢慢后退。

正是僵持之下，突然有四個人闖了進來，不及言語進門便和白宿交上了手，三對一，白宿顧應不暇，“跟我走。”另一人直接背起厲暮往外跑，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唐胥的人。

厲暮拉著我的手，他斜睨著眼看我，嘴角微動似是在說什么。可步伐亂，我聽不清，實在是聽不清。

那人跑至路口，一輛黑色商務車當即拉開車門，車內兩人紛紛下來幫忙把厲暮扶上車，他在上車時，突然攬手拉我。

跟他逃吧，一起逃。

有這樣的念頭突然沖至心底。于是抬腳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