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夏時分,白晝漫長得仿佛永遠不會過去,黑夜只短暫而突兀地偶然降臨。研學營的交流項目有條不紊地開展著,齊卿卿忙碌得幾乎失去真實感,原本還想著這樣的情況也是好事兒,起碼有利于她忘記對溫行止那還沒來得及開始就被扼殺的非分之想。但不幸的是,她總能在不巧的地方和不巧的時刻非常不巧地遇上溫行止。
河邊、圖書館、咖啡店甚至餐廳,關于這所學校的一切記憶點全部因為偶遇被打上了關于溫行止的烙印,如果是浪漫的異國邂逅倒還好,實際場景卻是——
首先是在河邊。那天齊卿卿抱著書路過商學院附近的查爾斯河,晨光明媚,朝暉滿地,剛才買的現烤華夫餅松軟甜糯,特別好吃。美食總能讓一切都變得美好,她看到河邊有一只天鵝媽媽帶著一小列小天鵝往岸邊游來,心里生出一片一塌糊涂的柔軟,小跑著過去想和小動物來一次親密無間的身心接觸。詭異的是,不知道是她跑過去的方式不對,還是半蹲下來的姿勢太過僵硬,天鵝媽媽并沒有給她好臉色看,反而挑釁地看著她,在她剛抬起手的那一刻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喊叫,扇著翅膀朝她猛撲過來。她一驚,身體已經自動做出了反應,拔腿就往小路上躥。氣勢洶洶的鵝霸王像是決意要取她的狗命,窮追不舍,一邊發出囂張的叫聲,一邊攆著她滿大街跑。鑒于她八百米測試從未及格,并且在心理防線上已經被對方的氣勢壓垮,此刻毫無招架之力,還沒來得及跑進學院大門就被小石頭絆倒,臉朝下地摔倒了。再抬頭時,她看見商學院的感應大門紋絲不動,她在心里哀號:難道這只鵝已經把門反鎖了,這么狡猾嗎?她一側臉就看見不遠處正邁著長腿急急走過來的溫行止。
雖然他臉上沒有絲毫嘲笑之意,但她確定剛才自己被天鵝追著滿世界亂竄的那一幕一定被他盡收眼底。她真是欲哭無淚:鵝大媽,您不是要來取我項上的人頭嗎?就現在!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然而可惜的是,鵝大媽畢竟腿短些,比不上溫行止一米八大長腿的優勢,它趕到的時候溫行止已經順利地扶起齊卿卿,用教授ID卡刷開了商學院的大門,帶著她躲了進去。
她渾身癱軟地坐在地板上,看著鵝大媽趾高氣揚走遠的背影,不由得悲從中來:這回真的是丟臉丟到太平洋了。
一旁的溫行止在確認齊卿卿沒有受傷之后松了一口氣,說:“剛才那只鵝是查爾斯河出了名的惡霸鵝,不管是學生、游客、劃艇隊還是其他物種,它統統都攻擊過。”說完,他發現齊卿卿還是哭喪著一張臉,以為自己這么說太不解風情了,又補充解釋道,“其實,從科學的角度來說,鵝的眼睛構造比較特殊,它們看到的動物都比自己矮小,再加上它們的領地意識非常強,所以當有動物走到它們面前的時候,就很容易被攻擊?!?
所以,并不是你的問題,是鵝的先天條件決定了這次不合時宜的戰爭。齊卿卿卻沒有理解溫行止的溫柔,只是一心想著,完了,這下不僅顯得自己傻,更是傻得沒常識那種。她簡直心如死灰,爬起身拍拍屁股,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的,心道他這樣的天才教授怎么看得上自己這樣的蠢蛋?這次和小動物的接觸可算是把她的身心盡毀了。她細聲說:“謝謝教授,我還有課,要先走了?!?
溫行止柔聲說再見,她點點頭,灰溜溜地離開了。
然后是在圖書館。起初是阿寧拉著齊卿卿來被稱為世界最大規模的大學圖書館里閑逛,她吐槽在各式梵文書籍里流連忘返的阿寧“你真以為這里是哈爾濱佛學院啊”,獲賞栗暴一個。她吃痛地捂頭出逃,不知不覺逛到物理專區,拿了一本厚厚的《量子物理》之后,又看中書架頂層的一本科普書,踮著腳想取,卻怎么都夠不到。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頭,刺眼的陽光先撞進來,視線中是溫行止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齊卿卿先是驚愕,然后懷里的書不爭氣地掉落,正好砸中她穿著單鞋的腳上。她隱隱感覺自己的腳背好像被砸碎了,一陣酸麻之后是鉆心的疼痛,她大力吸氣忍住不要叫出聲,把書撿起來之后飛奔躲到書架深處,蹲下來捂著受傷的腳背用口型連罵二十句臟話。溫行止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了過來,兩個人對視的時候,她正疼得齜牙咧嘴,他把那本她想拿的書遞給她。她苦著臉接過之后,他卻沒有把手收回去,仍然生生地懸在半空中,像帶著魔法的召喚咒。
她看得微愣,心里有好幾個小人在交戰,這是要干什么?要她把書還回去?還是要她的什么?手機?錢包?學生卡?還是……手?
她思忖半晌,然后心里一橫,正義凜然地把書又放回溫行止的手上……
溫行止哭笑不得,拿穩書之后又伸出另一只手,用口型道:“我扶你起來?!?
齊卿卿看了一眼高高腫起的腳背,紅了耳朵,抬手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溫暖干燥,稍一借力她便站了起來。出了圖書館,他扶著她去了最近的咖啡店,要來一個裝滿冰塊的密封小袋,示意她冰敷傷處,末了,還溫柔地問她:“想不想喝點什么?”
她哪里好意思再讓溫行止破費,正要搖頭婉拒,他卻接著問了一句:“港式奶茶怎么樣?”
美國還有港式奶茶?她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很誠實地頷首答應,最后卻被端上來的一小杯奶茶苦得五官收縮。
太反人類了,奶茶不都是糖分爆表的飲料嗎?做成這樣完全就失去了奶茶的靈魂啊!
正憤憤地想著,她又不得已地在溫行止的注視下喝了兩口,余光瞥見隔壁座的外國學生也點了同款奶茶,剛坐下就抄起桌上的鐵壺往杯子里狂倒糖漿……
原來是要自己加糖……還、還挺人性化……
她悻悻地放下杯子,舌尖上還彌漫著久久不散的苦味,又看見溫行止嘴角有些狡黠的笑意,立馬明白過來他是知道要自助放糖這回事的!所以說給奶茶加糖這件事在這里完全是常識?。?
齊卿卿快哭了,癟著嘴自言自語道:“我真的好蠢啊……”
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下來,挑眉問:“為什么這么想?”
“我每次遇見你的時候,不是在丟臉就是在犯蠢……”說完,她瞟了一眼溫行止。
他依舊托著下巴,但是齊卿卿看見他又笑了,一雙瑞鳳眼微微彎著。摸不透他在笑什么,她只覺得好看,像是摩訶迦葉拈花一笑,似看得通透,又似看不通透。這種笑容若是因她而起,那她再多犯幾次蠢也不可謂不值得。
“總覺得你和別人很不一樣,特別真實可愛?!?
齊卿卿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在夸她吧?這確確實實是褒義詞吧?
“從代數的角度看,事情總有很多未知數,你蠢不蠢并不是決定性條件……至少在我看來,并不是?!睖匦兄沟皖^看了一眼手表,再次彎起嘴角,問她,“要一起吃午餐嗎?”
心里好像一下子放晴了,烏云盡數消退,陽光伴著花香明媚地灑下來。她居然沒有搞砸,在發生了這么多走向清奇的奇葩鬧劇之后,他不但沒有被推遠,反而能夠從神奇的角度看到她的優點——他真不愧是位知名的天文物理學家。
齊卿卿紅著臉小雞啄米般點頭,這真是這么多天以來,最讓她覺得驚喜的事情了。
(2)
午餐訂在附近的意大利餐廳,穿過不長的英式走廊出了校門,往東走上幾步就到了。餐廳的裝潢是古老的歐式風格,精美龐大的水晶燈從天花板上垂掛下來,散發出的黃色燈光和彩繪玻璃折射進來的光線交匯,讓人恍惚覺得回到了十九世紀。
齊卿卿喜歡吃肉,面對食堂清一色的蔬菜水果沙拉簡直叫苦不迭,此刻真是恨不得把菜單上的肉類菜品全部點上一遍。但現在坐在自己對面的可是溫行止啊,總不能這么快就暴露自己“肉食動物”的本性吧?于是她盯著菜單左右為難地挑了半天。
“教授,你喜歡……吃肉嗎?”其實,她想問的是:你喜不喜歡愛吃肉的女孩子?
得到的回答是:“一般?!?
齊卿卿悻悻地點頭:“噢。那我要一道奧爾良烤雞翅就好?!?
“吃這么少?”
她像只被踩中尾巴的小貓,紅著臉,連音量都提高了:“我真的吃得不多的,現在的女孩子都是小鳥胃。”
“今早我在食堂看見你吃了兩碟肉醬意面。”
“我,我在長身體嘛!”
“二十一歲長身體,挺晚熟的。”
齊卿卿被噎得死死的,郁悶地合上菜單。
溫行止抿嘴笑,問:“真的不點了?”
實在沒臉反悔,齊卿卿堅決地搖頭。溫行止不再堅持,駕輕就熟地點了一道黑椒牛排,除此之外沒有正眼看過任何一道菜。
上菜時黑椒牛排肉香撲鼻,饞得齊卿卿口水直流,把剛才給自己立的“小鳥胃”的人設拋到腦后,滿目精光地盯著溫行止盤子里的肉不放。
溫行止低頭切了幾片肉,終于注意到了齊卿卿的眼神,風輕云淡地把那碟牛排推到她面前,說:“給你了?!?
齊卿卿感動得熱淚盈眶,要知道她從前和朋友們一塊兒吃飯,向來只有互相搶肉或是她吃肥肉別人吃瘦肉的場面,哪會有人偉大到愿意將一份黑椒牛排拱手相讓?她簡直感動得想以身相許,看了看溫行止的餐盤,只剩下寥寥幾口蔬菜沙拉,而他正用叉子把當中的胡蘿卜挑到一邊,并且非常小心地避開了沙拉醬。
她好奇地問:“你不愛吃胡蘿卜嗎?”
溫行止看了她一眼:“我只吃胡蘿卜。”
齊卿卿驚了:“你修仙?。俊?
溫行止噎了噎:“我只是,味覺敏感度比較高?!?
“哈?”
“簡而言之,就是舌頭上的味蕾數量多于常人,因此嘗得出食物的怪味,所以拒絕大部分普通人喜歡的食材?!?
齊卿卿:“……”
沒見過有人能把挑食說得這么清新脫俗的……
但無論怎樣可不能餓著這位偉人了,齊卿卿當機立斷地把她心愛的三只雞翅全部挑到溫行止的餐盤里。
看著溫行止把眼睛瞪大,一副完全不敢置信的表情時,她還一臉希冀地露出滿滿的笑意:“你分我好吃的,我也要把喜歡吃的分給你?!?
溫行止微微張了張嘴,但最終什么都沒說出來,齊卿卿猜他是有些感動了。然后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齊卿卿的想法,狠狠地皺著眉把齊卿卿挑過來的三只雞翅全部吃了下去。齊卿卿流著口水看他吃完,然后叉了一塊切好的牛肉塞進嘴里,在滿口的肉香里笑彎了眼。
直到幾天后她再次和室友一起來這家餐廳,遇到那位和溫行止相識的前臺大叔,才知道溫行止來這里只會點黑椒牛排這一道菜品,原因是他真的極度挑食。每種肉類他都有指定的烹飪溫度,愿意吃的蔬菜不超過十種,盤子里的食物不能互相觸碰,甚至連調味的醬料都必須是日期新鮮的袋裝。由此可知,他把整碟牛扒讓給她,又怕傷了她的心而硬著頭皮吃下了那么多只雞翅,整個過程是有多么煎熬且痛苦,難怪那之后他的臉色一直都很僵。齊卿卿坐在吧臺的各類瓶瓶罐罐面前,又尷尬又感動,一時之間無語凝噎。
她開始相信了,不是教研室的老師們天生“毒奶”,而是她自帶反作用體質,命犯孤星,在帶有非分之想的關系里,永遠都會弄巧成拙。
(3)
那之后時間繼續不緊不慢地過著,研學項目也漸漸趨近尾聲,齊卿卿在一大堆課程和作業之中奔波,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被占用了。缺覺導致精力不足和記憶力嚴重下降,某一天下課之后回寢室,她站在門口才驚覺忘記帶鑰匙出門了,只得去找在實驗室的室友拿。
齊卿卿的室友是本校正式錄取的新生,一個學物理的加州女生,典型的白人富家女。齊卿卿來串門的朋友曾經毫不客氣地揶揄她是“大驚小怪得看到飛機起飛都要鼓掌喝彩的白人”,笑翻眾人。
趕到實驗室門外時,他們已經開始上課了,一眾穿白大褂的學生圍在某臺器材前,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么。齊卿卿在室友的示意下貓著腰潛了進去,趁著教授和助教都沒注意的時候拿到了鑰匙,沿路返回時卻發現后門居然也站了幾個穿白大褂的男生,看樣子不像是普通學生。
齊卿卿穿著一身根本不符合進入實驗室要求的便裝,若是被抓到了可就麻煩大了。她硬著頭皮想回頭找張桌子當掩護,眼尖的助教卻突然發現了她,語氣嚴厲地呵斥:“你是誰?為什么沒穿實驗服?”
齊卿卿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實驗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間匯聚到她身上,她轉頭看見室友痛苦地扶額,這下闖大禍了……她腦袋里仿佛響起一聲系統死機的“叮”,目光再往后掃,看見正在搬儀器的某個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靈光一閃,向眾人解釋道:“實驗服不夠用了,我是來幫忙搬東西的,我是……”她抬手往最后排一指,“我是溫教授的學生!”
正在搬一臺中型器械的溫教授一愣,劍眉微微一挑,怔了三秒之后在眾人的注視下不失風度地微笑起來,向正在上課的教授致歉后,目光淡淡地掃向齊卿卿:“還愣著?來幫忙啊?!?
齊卿卿趕緊奔到溫行止身邊去,接過他手里的儀器前,聽到他低聲問:“腳好了?”
她的笑容明亮:“好啦,就剩下點兒瘀青,不礙事的?!?
溫行止有一瞬間的走神,回過神后才放心地把手里的儀器交給齊卿卿,沉得齊卿卿差點重心不穩。他卻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抱穩嘍,怪力少女?!?
齊卿卿感覺一道冷氣從脊骨直直躥上腦門,冷不丁打了個哆嗦,完了,她是不是得罪他了?
她的想法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得到了證實。別的學生抱著物件坐上了電梯,唯獨她要進去的時候被身后的溫行止一把拎住了衣領,回頭看見他眉眼間一片寡淡蕭瑟。他說:“你進去就超重了,我們一起走樓梯。”
然后,她懷里抱著重達20公斤的儀器,跟在兩袖清風的溫行止身后,爬了整整五層的樓梯……其間她想過耍賴,還沒來得及出招兒就被溫行止一句輕飄飄的“要小心哦,你懷里的可是最新引進的價值千萬美金的物理儀器”嚇得沒了膽兒,抱著它的手還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力度。
溫行止絕對是故意的——價值千萬啊!既然那么擔心,為什么還要讓她搬,為什么還不來幫個忙?
終于小心翼翼地把那臺可能比她還值錢的儀器放到實驗臺上,齊卿卿感覺渾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著反抗,簡直比被人生生揍了一頓還要難受。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溫行止涼涼地問:“累嗎?”
她花去半秒鐘舍棄了逞強的想法,撇嘴道:“累……”
他一臉的從容自若:“不累不知道長記性?!?
果然……腹黑的男人好可怕……
“非物理專業學生隨意進出物理實驗室,如果只是發生點儀器損壞的小事還不在話下,要是不小心受傷了,才是真的因小失大。你要懂得保護自己。”
齊卿卿不想也完全沒有力氣狡辯,她知道這時候要是垂死掙扎的話,只會死得更加慘烈。她像個被教導主任抓住訓話的中學生,氣勢全無,弱弱地說:“教授,我只是溜進去拿寢室鑰匙。我知道錯了……”
他低低地嘆了一聲:“回吧。局部按摩或者泡個熱水澡,可以適當緩解肌肉酸痛?!?
齊卿卿像是突然得了特赦令,坐直身子想開溜時又突然覺得舍不得,欲言又止地看了溫行止一眼。
“怎么,還想搬?”
齊卿卿瞬間溜得沒了影兒:“打擾了,告辭?!?
(4)
等她一臉慘狀地回到寢室時,齊卿卿已經累得完全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了,洗漱之后連飯都懶得吃,癱倒在床上化身為無脊椎動物。隔天早上醒來,一坐起身她就感覺渾身酸軟,顯然是運動過度留下的后遺癥。她拖著幾近報廢的身體起床去上課。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因為肌肉酸痛無力而精神頹靡,一臉的苦大仇深。
幾天沒看過齊卿卿好臉色的室友以為她是被溫教授帶走之后,遭到了什么非人的待遇,在她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什么難以磨滅的創傷,憂心忡忡地在學生服務中心給她預訂了心理咨詢服務。
接到心理老師的詢問電話時,齊卿卿正因為拉空弦被打斷而抓狂,因此又被加上一條“輕微狂躁”。她艱難地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向老師說明,竭盡全力想洗脫“患有心理疾病”的嫌疑,但服務中心的老師仍然判定她需要心理上的關懷,在第二天早晨向K大研學營所有的相關老師發送了要求他們“更多關注”她的郵件,其中自然包括了溫行止。
于是事情就演變成了——齊卿卿身邊的所有人都開始對她抱有莫大的包容和愛護之心,老師甚至主動免除她的作業,勸她多給自己一些放松的時間,不要把神經繃得太緊。
齊卿卿的課余生活一下子空了出來,她又回到從前在K大上學時那種時常得空獨自練琴的日子,真是不得不感慨外國大學對學生心理健康的重視程度。
研學營的最后一個項目,是有關天體物理研究所的參觀與交流,時間定在閉幕式的前一晚,負責的老師是溫行止。
團隊在晚上八點集合完畢,天還沒有完全黑透,齊卿卿幫阿寧點完名之后急急上了校車,在有女生問溫行止能否坐他隔壁的時候,一把鉆過縫隙坐到他身邊。
溫行止無奈地笑,對那個女生說:“抱歉,有人了?!?
那個女生還不愿意走,猶猶豫豫地從身后拿出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越過齊卿卿的腦袋遞給他。
溫行止接住,卻并沒有收起來,他對陌生人永遠是不溫不火水一樣的性格。他說:“抱歉,我并不喜歡吃甜食?!?
女生的笑容一僵。
眼看氣氛就要凝固,齊卿卿立馬湊熱鬧,興致勃勃道:“我!教授,我喜歡吃甜食!”
溫行止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想起那封來自學生服務中心的郵件,拿著巧克力的左手不自覺地就伸到了她面前:“多攝入糖分分泌多巴胺,對輕微狂躁癥確實有一定的緩解作用?!?
齊卿卿的臉騰地就燒紅了,看了一眼旁邊的女生,確定她沒有阻攔的意思,這才拿過巧克力抱進懷里,抬起腦袋朝溫行止甜甜地笑:“謝謝溫教授?!?
他的笑容里因此染上了幾分真心,還沒開口回答,一旁的女生突然被朋友扯走。那位忍無可忍的朋友好像非常生氣,一邊拉那個女生還一邊酸氣沖天地大聲說:“跩什么跩,不就是個大學教授嗎?說到底就是運氣好而已!”
溫行止眼里的笑意頓時消失了,他往她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卻好像并沒有打算反駁什么。齊卿卿猜他是心有愧疚,并且為人師表,當眾和學生計較這些,確實有損形象。但她越想越憋不住情緒,想都沒想,護著他的話便脫口而出:“那你也運氣好一個給我看看?”
氣氛驟然升溫,對方顯然不是善茬兒,認出齊卿卿的聲音之后挑準她的痛處就踩:“喲,誰有你運氣好?拉個埃爾加就是杜普蕾轉世,現今耳朵也聽不清楚了,是不是打算碰碰運氣寫首《命運交響曲》,又做貝多芬轉世?。俊?
齊卿卿被戳中肺管子,起身準備和對方理論,雙方即將紅眼之際,帶隊教授突然上了車,強大的氣場瞬間壓過了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
帶隊教授是K大物理學院的教研室主任兼任K大總務處副處長,據說是歷屆研學營帶隊老師里職位最高的一位,不知道為什么今年偏生選中了他老人家,帶著這幫高智商熊孩子漂洋過海地來見世面。
帶隊教授上車后直接走到溫行止身邊,揮了揮手就要把齊卿卿趕走。
齊卿卿正想開口說話,被緊隨在后的阿寧一把拉開。齊卿卿不情不愿地讓座時看到溫行止的視線越過眾人,甚是復雜地落在她身上。
對了,他還不知道剛才那個女孩兒話里的意思呢。
但沒有機會解釋,阿寧看到齊卿卿懷里的巧克力,皺眉問:“哪兒來的巧克力?”
問到點子上了,齊卿卿腦袋一昂,像得了小紅花的幼稚園小朋友一樣,笑得如春光般明媚:“溫教授送我的!”
此言一出,車廂內一片起哄聲,她余光里看見溫行止抿嘴一笑,笑意里盈著的溫軟味道一點點轉濃,連耳朵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