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音樂課

我叫多萊，還在讀一年級，很快就要升二年級了。我們的班主任姓雷。他是一個海龜老師。當然，他不是海里的烏龜變成的。他是出國留了學又回來的那種海龜。雷老師很好，我們都很喜歡他。

雷老師教我們語文。但是，最近他突然對音樂課也非常重視。今天我們去上音樂課之前，雷老師就特別嚴肅地告訴我們，班里來了新的音樂老師。這個新老師叫西茜老師。雖然她剛剛從藝術學校畢業，可她教課比我們以前的老師還要好。所以，我們上音樂課一定要認真，要跟著西茜老師大聲唱歌。誰唱得好，雷老師以后就派誰到辦公室去拿東西。雷老師上課的時候，常常派同學到辦公室幫他拿東西。有時候是哪個抽屜里的一本書，有時候是一張圖片，還有的時候是幾支顏色特別的粉筆。每到這個時候，我們大家都把手舉得高高的，喊：“我！雷老師！我去！”誰都想在上課的時候到靜悄悄的走廊里大搖大擺地走一走，從窗外向坐在教室里的別班的同學做個鬼臉。雷老師一般都派當天表現最好的同學去完成這個任務。

新老師已經在音樂教室里等我們了。

西茜老師有長長的頭發，大大的眼睛，穿著漂亮的花裙子，就好像是從畫報里走下來的。

她讓我們坐好，然后笑瞇瞇地問：“小朋友們，我們現在是一名小學生了，當我們背著書包高高興興去上學時，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我們有點著急。不是說好上音樂課的嗎？聽起來怎么好像要上語文課呢？

不等我們回答，她接著說：“今天西茜老師教大家一首歌，叫《上學歌》。有哪位小朋友聽過這首歌嗎？”

原來不是上語文課，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還沒等大家舉手回答，新老師又接著說：“西茜老師現在先給大家唱一遍，好不好？”

這下我明白了，原來這個新老師喜歡自己提問題自己回答。這樣的老師真好，真省心。怪不得雷老師說她比以前的老師還要好。她比我們哪個老師都好。我們坐在那里笑瞇瞇地看著她，等著她自己回答。

新老師把大家挨個兒看了一遍，她有點奇怪地眨眨大眼睛。“沒人說話？”她馬上回答自己，“一定都沒聽說過吧。那好，老師先給你們唱一遍。”

然后她就坐到鋼琴前邊彈邊唱起來：

太陽當空照，

花兒對我笑。

小鳥說：“早，早，早，

你為什么背上小書包？”

我去上學校，

天天不遲到。

愛學習，愛勞動，

長大要為祖國立功勞。

她的鋼琴彈得很好聽，唱得也很好聽。唱完以后，她問：“小朋友們，你們喜歡嗎？”

我們當然不用回答，還是笑瞇瞇地看著她，等她自己回答。

誰知道，她突然生氣起來：“老師提問，你們為什么都不說話？我唱的歌詞，你們聽明白了嗎？”

現在我們徹底明白了。這個新老師有的時候喜歡自己回答自己的問題，有的時候不喜歡自己回答自己的問題。如果她不喜歡自己回答，那我們就得回答。

毛毛馬上舉起了手，他說：“不明白。”毛毛是我們班最小的，聽說他其實不到上一年級的年齡，他的爸爸媽媽讓他提前上了一年級，所以他聽不明白一點兒也不奇怪。

西茜老師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為什么不明白？”

毛毛站起來說：“我每天早上上學的時候，從來沒有看見有花兒對我笑，更別說小鳥跟我說話了。老師，這是動畫片嗎？”

西茜老師嘆了口氣，做了個手勢讓毛毛坐下。她耐心地說：“這是一種想象，懂嗎？同學們，當你高興的時候，看見太陽，會覺得太陽在對你笑；看見花兒，會覺得花兒在對你笑；聽見小鳥喳喳叫，你會覺得它在跟你說話。難道你們雷老師沒教過嗎？”

“沒有。”我們一齊搖頭。雷老師在給我們講《漁夫和金魚的故事》時告訴我們，大海是很會生氣的。可那是童話。

貝奇有點不樂意地說：“每天早上都要來上學，我有什么好高高興興的呢？”貝奇的爸爸很有錢。貝奇最怕上學。這個事情我們全班都知道。

“還有，”毛毛沒有坐下去，又接著問，“我爸爸媽媽都說長大了要去上大學，從來沒說讓我立功勞。什么叫立功勞？”

西茜老師又愣了一會兒，眼圈都開始發紅了。她站在那里，好像不知道該說什么。新老師不知道，毛毛提的問題，老師們一般都回答不出來的。

這時候，娜苗站起來大聲說：“西茜老師，我們喜歡這首歌。現在，請您教我們唱吧！”娜苗是我的同桌。她是班里最聰明的人，老師們都喜歡她。

西茜老師松了一口氣。她對娜苗很親切地笑了一下，重新坐到鋼琴前，讓我們跟著她唱。我們就大聲地唱起來。雷老師說過，要大聲唱，唱得好還能在上課的時候幫雷老師到辦公室拿東西。

我們合唱了好幾遍，然后老師又請同學獨唱。娜苗唱了，能能唱了，我也唱了。最后，西茜老師讓毛毛起來唱。毛毛一開始不樂意，西茜老師說她回頭去告訴雷老師，說他上音樂課不認真。毛毛害怕了，就站起來唱了。他一開口，我們都吃了一驚。

毛毛的聲音有一種說不出的好聽，尖尖的，細細的，可又不像女孩子那樣的尖聲尖氣，就像一股很清的水在太陽下面輕輕地流淌。

聽著聽著，西茜老師的大眼睛慢慢地閉起來了，她好像睡著了一樣。毛毛唱完以后，她又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看著毛毛輕聲說：“再唱一個吧！”

毛毛說：“你剛才就教了這一個。”

“那你就隨便唱一個什么。”西茜老師的聲音突然那么溫和。

毛毛想了想，又唱起來：

小小鴨子嘎嘎嘎嘎叫，

走起路來真好笑。

搖搖擺，擺擺搖，

走到水里去洗澡！

全班同學一齊大笑起來。這是上幼兒園時學的歌。唱這首歌的時候，老師讓我們學著小鴨子，在教室里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西茜老師沒有笑，她繼續溫和地看著毛毛，就好像毛毛突然成了她最喜歡的學生：“請你再唱一個吧！”

毛毛差點要哭了：“這不公平。別人唱一個，我都唱了兩個了！”

西茜老師輕聲說：“孩子，你的聲音太好聽了。再唱一個吧，西茜老師請求你。”

我們全都屏住了呼吸。老師求學生，這樣的事情很少。老師求毛毛，這樣的事情還沒有發生過。

毛毛睜大眼睛看著西茜老師的大眼睛，想了想，說：“這是最后一個了哦。”他又大聲唱起來：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沒有耳朵，

一只沒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我們又哈哈大笑起來，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貝奇還趁機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這時候，下課鈴聲響了。西茜老師走過去摸了摸毛毛的頭，說：“謝謝你！”然后她嘆口氣，低聲說：“天籟啊！”

我們都看出來，這句話她是說給自己聽的。總的來說，我們對新老師已經很了解了，她比較喜歡自己跟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