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伯沒想到的是,卓可安并不在房中,而是哭著鼻子從后門跑了出去,直接跑近了晚山園的后門,躲在假山內可憐地抽泣著——
手掌上傳來的刺痛感讓他不敢再繼續哭下去,越哭手越痛。
“可惡,舅舅最可惡!”他最討厭舅舅,哼。
卓可安這才小心翼翼伸出手掌,輕輕吹氣以緩解刺痛感,哭得滿臉是淚,忍住不哭但又停不下抽噎的樣子真是又倔又可憐。
“你手疼。”
“?”
上方突然傳來聲音,驚得卓可安抬起頭一時忘了抽泣。
只見之朗正蹲在假山上,歪著小腦袋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一個縱跳,之朗來到卓可安面前,指指他的手:“你,受傷了。”
“。。。”卓可安眨巴眨巴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
用袖子抹臉擦眼了好一陣,卓可安起身伸頭探看,這才發現周圍的環境如此陌生。
“我、我好像走錯地方了。”
“是的。”之朗指指還沒關上的后門,“你跑進來了。”
卓可安紅著眼,皺著小臉很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擅闖你的宅院,我這就出去。”
“。。。”
之朗就這樣站著,也不說話。
見之朗沒反應,卓可安就要轉頭出去,卻被之朗攔了下來。
“你會被打。”
很明顯,方才隔壁卓可安被打得嗷嗷叫的哭聲瞞不過內力驚人的之朗。
提到這,卓可安又是一臉倔氣:“哼,他打完了,我回去禁足不吃飯就行。”
“不吃飯?”之朗疑惑了一下,堅定地說,“不行。”
“姐姐說,要吃飯,才能長高高。”
說罷,還未等卓可安說話,之朗已經攬住了他。
“我帶你吃。”
話畢,直接飛身而去,不給卓可安反應的時間。
“哇!”
第一次飛身在皇城的上空,卓可安激動得哪還管什么手疼。
耳畔是涼風吹過,下邊是熱鬧的人群,還密密麻麻的房屋,這種感覺真是太神奇了。
緊緊環抱之朗,卓可安興奮地喊道:“小哥哥,你看你看!那好像是我家!”
“嗯,好看。”之朗點點頭,簡單直白的評價。
還沒等卓可安興奮完,之朗就帶著他來到了春江花月二樓小食街。
卓可安微張小嘴,像打開了新天地一般,他哪有機會來過這種人頭涌動的地方。
興奮是興奮,但下一秒卓可安的臉就垮了:“小哥哥,我沒帶錢。”
“錢?”之朗歪頭,有些不明白。
但也不管了,直接拉著卓可安就一通去找愛吃的攤位。
“這個!兩份!”之朗朝著攤主比兩根手指。
“是小公子呀,兩份是吧。”
“嗯!”之朗開心的點點頭。
“好嘞,拿好了你。”
攤主立即揀好兩個香氣撲鼻的紅豆餅,之朗接過,開心地分一個給卓可安。
卓可安嘗試了一下,發現手上只是有些痛,還是不影響拿東西的,便開心的接過吃了起來。
“前頭木瓜酥的攤子又開了,小公子你可以去吃了。”攤主好意提醒了一下。
“嗯,好!”之朗開心極了,木瓜酥他好多天都沒買到了。
說完就拉著卓可安朝木瓜酥的攤位走去,卓可安立即拉住他。
“小哥哥,我們還沒付錢!”
“?”之朗又歪了頭,不過這回是一臉疑惑地看向攤主。
攤主笑了起來,給卓可安解釋了一下:“這位小哥有所不知,小公子是我們這的貴客,我們都識得他,他吃了多少我們記下來,自然會有人給小哥付錢。”
“啊?”卓可安驚訝地看向之朗。
就算他沒來過,也聽過春江花月的名聲。
但還沒等卓可安深思下去,便又被之朗興匆匆地拉去新攤位了。
就這樣,跑來跑去,吃來吃去,兩人亂逛了好一陣,吃得肚皮都鼓了,才打道回府。
回到晚山園的后院,兩人一人一根冰糖葫蘆,坐在槐樹上,乘著涼風好不快樂。
“小哥哥,你真厲害。”
卓可安眼中是滿滿的崇拜之色,光是之朗帶他飛來飛去這點,他就喜歡得很。
“嗯,厲害。”之朗點點頭,一臉傲嬌,極其自然。
“小哥哥,我叫卓可安,你叫什么?”
“之朗,晴朗之朗。”
說完,之朗又是一歪頭,覺得這場景好像在哪見過:怎么老是有人問他名字?
“之朗哥哥你真好,我好喜歡你。”
卓可安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這個話不多功夫又好的小哥哥了。
“之朗也喜歡。”
兩人相似而笑,又高興地吃起冰糖葫蘆來。
“我說——”站在樹下好一會兒的之芳這才出聲,“小姐讓你們下來,上頭有樹蟻小心被蟄了。”
“哦。”
之朗應了一聲,攬住卓可安又是一個縱跳,穩穩落地。
之芳這才看清卓可安的模樣,直接就動手虛捏了他的小臉,“我還想著之朗跟誰說話呢,沒想是個可愛的小弟弟。”
卓可安后退一步,明顯有些傲氣,“這位姐姐,我不小,已經十歲了。”
“小屁孩,還挺會裝。”之芳咧嘴一笑,也不和這兩個斗嘴,直接移開身子走進廊道,穿過垂花門。
兩人立即跟上,過了門才發現門洞后的廊臺上蒙阿飛在乘涼。
熱氣漸散的午后,來點清茶和可口的茶點,配上新鮮的蔬果,最是愜意。
卓可安微微愣住,一下子看到陌生人,他突然有些窘迫了起來。
他可沒忘記,自己還在別人家。
蒙阿飛啃了口西瓜,有些打趣道:“之朗,你朋友啊,怎么不介紹介紹?”
之朗又是微微歪頭,沒有開口的意思。
卓可安趕忙裝做老成的樣子,清咳了兩聲:“我叫卓可安,是,是之朗哥哥的好朋友。”
“嗯,好朋友。”之朗應和點頭。
“撲哧——”之芳忍不住笑出了聲,“的確是好朋友,差不多把小食街吃過了半,兩個小肚子鼓得一個模樣。”
“。。。”
卓可安趕忙用衣袖擋了擋微微凸起的肚子,臉蛋微紅了起來。但下一秒又反應了過來問道:“你怎么知道?”
之芳晃晃手上的木瓜酥,證明她也去過小食街。
院子里傳來小孩子的抽泣聲她自是察覺到的,知道是個被打手心離家出走的娃,她就由著之朗陪著,去告訴小姐了。
事實上,兩人出門后辛云就讓之芳跟上去了,只不過先兩人一步回來而已。
“你跟蹤我們!”卓可安反應過來了。
“我哪是跟蹤,是吧之朗。”
“嗯,我知道。”之朗又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在他看來,知道,就不算跟蹤。
看說不過對方,卓可安的最后一點傲氣完全沒了,語氣雖倔著但姿態放低了不少:
“我不是故意進來的,我也是一不小心沒看路——”越說頭越低了,他這還是第一次這么沒底氣。
未經通報擅入私宅,還吃了人家的白食,這些他可從未做過。
“別逗他了,怪可愛的孩子。”之華從竹簾后出來,邊走來邊說著,手里還攪弄著藥杵。
卓可安愣了愣,看看之華又看看之芳,詫異之后又恢復了平靜:“兩個姐姐一樣,也是雙生。”
“什么叫也?”之華含笑反問。
卓可安這才又恢復了點氣場:“我外祖父和皇——和外叔公也是雙生——”
“調好了?”竹簾內傳來問話,輕輕柔柔,猶如三月春雨,潤和靜謐。
“調好了小姐。”之華放下木碗。
“嗯。”
辛云挑簾而出,一身簡潔的米黃襦裙,上頭繡有淺棕色的雨燕圖,發絲簡單用木簪束了一半,未施粉黛,看著極是自然舒適。
偏過頭看到呆愣著小臉的卓可安,辛云含笑招招手:“過來吧。”
之朗哪管卓可安有沒有反應,直接就拉著他,開心地脫鞋上了廊臺上。
蒙阿飛端來清水,給卓可安清理起手掌。
冰糖葫蘆自然歸到了之朗手中。
洗凈手上的糖漬和油漬,蒙阿飛擰干毛巾給卓可安擦干手,嘖嘖稱奇:“你爹真會打,光是見腫卻不見血,這么個打法疼你個兩三天也就消了,卻一點肌理都不傷。”
之芳一笑:“他們倆在小食街手里捧著老多了,那時候可不見疼。”
“不疼,吃飯,不疼。”之朗啃著冰糖葫蘆補充。
這話說得,卓可安的臉又紅了不少,尤其是看到辛云對他笑后,整張臉漲紅得像小番茄一般。
這姐姐,怎么這般好看——
之華看卓可安這窘迫的樣子模樣,捂嘴一笑:“姐姐只說有個哇哇直哭的小孩,手心被打腫得和豬蹄一般,之朗正在安慰他。哪曾想,這才安慰了一會兒,都組隊一起去玩了。”
這話說得,卓可安頭更低了。
“別打趣他了。”辛云拿起木碗,又倒入了些許藥粉攪拌均勻,對卓可安說:“上點藥,好快些。”
卓可安想也不想,乖乖地伸出雙手,任用辛云托著他的手涂抹。
冰涼的淡綠色膏藥涂在掌間,那種清涼之感瞬間就壓下了原來的腫痛。
“有沒有舒服點?”
“嗯嗯——”卓可安趕緊點頭,像個啄木鳥似的。
“為什么紅著臉?”
“姐姐好看。”好溫柔,就像外祖母一般,讓他想親近。
“啊哈哈哈哈——”
周圍的吃瓜群眾都笑了,尤其是之芳更甚:“小姐,你看這小子剛才還挺傲的,見著你就傲不起來了。”
“我、我哪有傲了——”卓可安正要回懟,但看到眼前的辛云,又低下了聲音,成了嘀咕。
可不能在這姐姐面前失態,被誤會了不好。卓可安心里想著。
接下來不管之芳和蒙阿飛如何逗趣卓可安,卓可安都一副乖乖的模樣,不敢在臭屁,以免毀了他在辛云面前的形象。
直到把藥涂好,吃瓜群眾才停止了對卓可安的調侃。
藥膏果然有效,原來顯眼的血絲都消了大半。
“晚上睡前洗去,重新涂一遍,期間不得動熱水,睡醒就沒事了。”辛云說。
之華干脆用手帕包好木碗,里頭還有不少膏藥:“包好了,你回去時讓之朗送送你,隨便交給你家大人。”
卓可安看著之華放到一旁包好的木碗,臉上表情又了變化,也沒應下,就略略低頭。
辛云看這樣,反倒開心地笑了:“這模樣怎和之朗鬧別扭時一樣?”
“因為是好朋友。”蒙阿飛補充。
“對,好朋友!”之朗再次點頭,認真地說。
眾人又是哄笑一堂,卓可安更加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