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個散步,一個放水,兩人都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時辰。
“走”了兩個小時下來,辛云雖沒累成狗,但也已滿身大汗,腳跟發軟。
“秦侍衛,我需要回去整理一番;稍后便去主營為將軍拆線?!?
“行,辛苦賈軍醫了?!?
兩人簡單告別后,躲在遠處灌木叢里一直偷瞄的元從安、之芳、蒙阿飛和李隊長這才舍得撤退。
看著四人假裝路過離開的身影,秦今的嘴角不自覺抽了抽。
這是有多不放心他......
至于這個“他”是他還是賈軍醫?秦今選擇性不想。
因為想多了心酸.....
——
又過了半個小時,吃了早飯換好衣服的辛云才挎著藥箱來到了主營。
營簾一開,入目的還是熟悉的、用來做隔斷的戰地部署圖,繞過隔斷才能看到主將辦公的案臺。
以及,一如既往在批文書的主將——東風凜。
依舊是一身玄色勁裝,墨發盡數高束冠之,光是坐著都讓人覺得高攀不起,不可近褻。
玄金的戰甲掛置在一旁,幽幽冷光似乎還透著絲絲殺伐之氣。
“將軍,該拆線了?!?
辛云自覺在一旁擺放拆線用的器具,東風凜倒也沒說什么,不過片刻就停下筆。
兩人依舊一個執行一個配合,一點多余的交流都沒有。
在旁協助的秦今在看到辛云的拆線手法后,才真正意識到元從安和李隊長對辛云“過分關心”的確是有原因的。
下手快穩狠,這種操作還真不像是眼前這個“小娃娃”能做出來的。
不稍片刻,縫合的棉線盡數取出,再次進行簡單的包扎,此次的治療也就算是告終了。
“日后傷口會慢慢愈合,將軍的身體已無大礙?!?
聽到辛云的結語,秦今心頭才真正算是松了一口氣。
整理好衣襟,東風凜看了辛云一眼,一聲不吭又走回了案臺繼續書寫文書。
秦今自覺地收好廢棄的布條,端著托盤就出去了。
作為“親兵”的辛云只能硬著頭皮守在一旁裝鵪鶉,等候命令。
沒辦法,床褥是整潔的,案臺是干凈的,就連臟衣服都沒一件。
一切被秦古、秦今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來這當擺設都顯得有些多余。
“磨墨?!?
“是!”
突然的命令讓辛云心抖了一下。
上次的磨墨事件還歷歷在目.....
這次打死她,她都不敢移動硯臺。
于是她小步挪到案臺旁,拿起墨條慢慢研起了墨。
纖指慢移,一灘濃淡相宜的墨汁慢慢散出,墨香四溢。
一根普通的墨條在這小手中,像是被施了魔法般,感覺變得高檔了不少。
發現這一變化的自然是東風凜。
這墨濃而不郁,著紙不暈,書寫流程,是一灘好墨水。
同樣是一根墨條,秦古和秦今還真磨不出這種潤澤。
于是,東風凜破天荒的發現了“弱雞親兵”身上的第一個優點——研墨尚可
見將軍沒異樣,辛云不自覺心中松了一口,繼續專心地研墨。
時間仿佛流得很緩慢,像極了一首長詩,徘徊于墨里,纏繞在筆尖。
而東風凜書寫得很快,片刻之間乳白的紙張上已布滿墨黑的字跡。
看東風凜的字跡,她心中立即想起《琵琶行》中的話: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勁鍵婉轉筆力聞,怎個好字了得!
“好字!”
辛云心中默贊一聲。
這時,李隊長捧著一堆紙卷進來,一看就是待批閱的公文。
看來這將軍不好當啊。
辛云內心感慨的同時,見墨水充足,也就又退回了一旁。
接下來便是辛云貓角落,東風凜辦公,只有缺墨水或是桌面放不下紙張時辛云才會上前去處理一下。
就這樣,兩人可以說是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早上。
直到午飯時間的到來——
本以為自己要回醫帳的辛云,腳剛移動就被面帶微笑的秦今“友好”地攔下了。
理由只有一個——“服侍將軍用膳”。
秦今將午膳擺放好便退出了主帳,而“賈親兵”的任務就是完成飯前“最后一公里”——“試毒”。
沒錯,她就是一只只為將軍而活的親兵小白鼠。
哦不,最多算小黑鼠。
因為到了平原上,菜色中還多了幾道野味。
想來是士兵們吃風干的肉吃太久,已經迫不及待去尋找這些新鮮野味了。
看著眼前樣式簡單,但香味撲鼻的飯菜,辛云沒多少猶豫,直接坐下開吃。
不就是試毒么,她最不怕的就是毒。
一張簡單的小圓桌,兩人相對而坐。
辛云也不管對面的冷面大將軍是怎么想的,直接拿起碗筷,每道菜都嘗了一遍。
看著對面這個膽肥親兵的舉動,冷面將軍也只是皺了皺眉,沒多說什么也開始吃了。
三菜一湯就在兩人你來我往間吃得所剩無幾。
兩人落筷之際,恰好帳外傳來了李隊長的聲音。
只見李隊長捧著一堆卷宗穩步走來,依舊是一臉嚴肅之像。
但在看到辛云與東風凜對坐而食那一刻,再嚴肅的臉也繃不住了。
“。。?!?
賈軍醫在干什么?!
口中要稟告的話活生生卡在嘴邊,憋得李隊長一臉迷之表情。
“。。。”
李隊長怎么了?辛云疑惑。
瞪著她作甚,怎么看著還有點驚嚇過度的感覺。
見李隊長遲遲不開口,辛云還沒問候,東風凜倒先出了聲。
“何事?”
“。。。”
李隊長趕緊收回思緒,開始匯報工作:“啟稟將軍,各隊人馬皆登記在冊,其中步兵五萬、騎兵——”
“。。。”
邊聽著李隊長匯報戰后規整在營的人數,辛云邊安安靜靜配合小兵收拾桌子。
只不過,聽著聽著,辛云覺得有些有點不對味起來。
只見東風凜在翻閱登記人名的卷宗,李隊長在不停地解說其中或亡或失蹤的人名,這架勢感覺能說一天。
大概聽了一刻鐘后,辛云算是明白了。
這里的士兵只是分了種類、小隊,皆是實名登記,沒有使用編號一說,所以如果碰上重大傷亡,或是軍隊人數整改,那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狀態。
如此一個個的數,雖然詳細,但費時、費力、出錯率高,這種人口統計的可以說是很低效的。
等李隊長匯報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了,這半個時辰里辛云就乖乖候在一旁,不說話也不動作,繼續當鵪鶉。
李隊長退出時還不忘看了辛云一眼,古怪的臉色辛云想看不出都難。
李隊長這是怎么了?
壓下疑惑,辛云立馬端上剛送進來的湯藥。
“將軍,這是最后一劑湯藥?!?
銀針探過后,用竹托托著遞到東風凜身邊,心中已沒有最初那么緊張。
藥香在冷冽的空氣中顯得異常清晰,碗中漣漪陣陣,微帶白氣。
東風凜照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拿起碗就一飲而盡。
放下碗,東風凜看了眼辛云,繼而又繼續看起了卷宗:“今日便到這,你退下吧。”
“遵命!”辛云秒回。
吼吼吼!
心中就像盛開了煙花一樣,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能“下班”!
辛云趕緊收拾藥碗,速度快得連東風凜都側目了。
一切搞定后,辛云三下五除二就離開了主營,往自己的地盤去了。
“。。。”
東風凜嘴角劃過一抹略帶諷意的笑:干什么都磨嘰,就是這逃跑的功力還行。
——
此時正是晌午后不久,醫帳里只有之芳磨藥草的聲音。
見到走入賬內的辛云,之芳立即起身,把辛云仔仔細細看了個遍。
“怎么樣?有沒有事?他有沒有對你做了什么?”
一股腦的問題就像倒豆子一樣,嘩啦啦的不停,讓辛云哭笑不得。
“我一個小小的平民,人家能把我怎樣?”
“話不能這么說呀主子,你看看那元從安,不就打起你注意了。今早還捧著本醫冊來,想著請教你呢?!?
“他又來了?”
“那是,天曉得這么個天才執事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醫癡?!?
想起元從安那提到醫術就發綠光的眼神,之芳不自覺搓搓身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
“總之主子沒事就好,主子先坐著,我這就去伙房拿午飯給你?!?
“不用了,我在主帳吃過了。”
“是嗎?”之芳疑問,但一想到估計是主賬有配親兵的飯食,也就沒多細想了:“我還是要去和蒙大哥說一聲,免得浪費糧食?!?
“嗯,去吧”
但之芳前腳剛走,后腳帳簾又被掀開了。
剛想坐下的辛云,蹭一下又站了起來:“李隊長?”
只見李隊長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走來:
“賈軍醫,你犯大錯了你!”
“?”
李隊長氣喘吁吁地給自己灌了幾口涼水,明顯是趕著過來的。
“李隊長此話何意?”她今天幾乎都待在主帳內,自認為并無出格之舉。
不然,早橫尸將軍主營了。
“親兵是無資格與將軍同桌共食的,你可知?”
“什么?”這,她還真不知。
難怪當時李隊長會是那表情。
辛云覺得自己的腦殼又疼了:“是我疏忽了,下次決不再犯?!?
這規矩還真是多......
“賈軍醫莫嫌我嘮叨,我也是為了——”你的小命著想。
后半句李隊長自然咽了回去。
“我懂,李隊長無需多言,此恩此情,賈辛銘記于心?!?
辛云懂得李隊長的苦心。李隊長一路上沒少照顧她,多半都是為了她這條小命,這些她都懂,也都記得。
“賈軍醫明白就好,好在將軍也沒說什么,倒是把我嚇了一著。”
“我沒經驗,也多是看將軍臉色行事?!?
唉,這差事誰愛當誰當,她還真沒有伺候別人的惡趣味。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