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六王爺。”皇后無力擺擺手示意紅鶯退下,“兩位王爺請坐。”
東風遠落座,紅鶯立即給兩人端上熱茶。
看著廳中被黃綢蓋著的遺體,東風遠沒說什么,臉上表情也沒什么起伏。
三皇子的死因,說好聽點是非比尋常,所以皇上遲遲不下旨意,禮部與皇后都不能按尋常的禮制去舉行殯葬。
尤其是,現在皇上龍體抱恙,旨意遲遲不下,皇后又不能擅自去進言,三皇子連個訃告的內容都不能定。
身為禮部侍郎的卓成亦在受傳召或是收到旨意前,只能穩坐宮內,帶領禮部備好一切可能去應對皇上隨時下的決定。
其實針對這種“意外”死亡,禮部是有專門的應對方案的。只不過,皇后明顯不想自己的孩子,死后是“意外”的殯葬待遇。
“方才康貴派人來通傳,陛下暫緩了傳召。本宮還想著讓太子去請二位前來,沒想到你們先來了。”
皇后說著,有些強撐的模樣坐直起身。
常年的頭戴鳳冠,讓她不管在何情況下都不能失了威儀。
“娘娘節哀,若有事,臣等樂意為娘娘分憂。”東風問懷說道,臉上卻沒有多少憐憫。
“。。。”東風遠依舊選擇沉默。
聽東風問懷這話,皇后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了。
“本宮并無要事,只是關心陛下的身子。可惜,本宮力弱,不能為陛下分憂,未能將修德養育好。本宮白發人送黑發人,陛下又——”
說著,皇后拿著手帕抹去眼角又滲出的淚花:“后宮之事,好在有元貴妃和錦妃等妹妹的幫忙,才能平穩安好。
只是朝堂上的事,還要勞請兩位王爺多勞心了。陛下病得突然,太子年紀又小,朝堂上很多事,還需要王爺們的指點和扶持。”
說這話時,皇后看向了懷王,手中的絲帕是握緊的。
然而,懷王卻始終沒看他一眼,只是玩弄著手里的茶杯:“太子乃東風儲君,臣等自是要效忠的,是吧,六皇弟?”
“大皇兄說得是,娘娘不必憂心,如今朝堂穩定,太子又常年在陛下身邊輔理朝政,臣等都會協助陛下和殿下。”
“得兩位理解,本宮也算放心了。如今修德走了,本宮也就太子這親出的兒子,實在是不能不多擔心——”
說著,眼中又流出清淚,一旁的紅鶯趕忙上前遞上新的綢帕。
“母后寬心,兒臣定會料理好三皇弟的身后事,為父皇照顧好朝堂,不讓父皇母后擔憂。”
太子上前寬慰皇后,一旁的東風遠和東風問懷沒發言。
現場的氣氛有些怪異起來,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中間被黃綢覆蓋的尸身。
這時,皇后的貼身嬤嬤綠鵲走了進來,給眾人行了禮才開口說道:“太后來傳,請并肩王前往朗坤宮一敘。”
東風問懷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這時候,太后身邊的確需要六皇弟的陪伴。”
“。。。”
東風遠起身:“如此,臣就告辭了。皇后娘娘保重。”
說罷,拂袖就離開了。
東風致與東風遠乃當今太后一母同胎所生,這種時候能安慰太后的,自然是東風遠最合適。
東風遠一離開,現場氣氛又變化了起來,比剛才的沉默更加壓抑。
“事情辦得如何?”東風問懷問道。
“回王爺,奴婢已將李院首的夫人孫兒接入宮中,安置在承乾宮后殿,并將王爺的原話轉告給了李院首。等候娘娘與王爺吩咐。”
“嗯,看好了。”
“奴婢遵命。”
綠鵲嬤嬤應下,便走到皇后身旁,為她換上新的茶水。
“懷王今日所為,是否急了些?”皇后問道,眼中早沒了淚花,有的只是提防與銳利。
東風問懷嘴角勾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話。
“娘娘現在說這話,已經晚了。”懷王看向太子,眼中的不悅之色絲毫沒隱藏,“娘娘和殿下只需要知道,今日本王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能順利繼承大統。
本王冒此風險,還希望娘娘和殿下不要讓本王失望才是。”
“。。。”皇后噎語。
太子眼底還留有慌意,但沒等他開口,東風問懷的侍衛就走了進來。
“李院首請王爺移步一見。”
“嗯——”
東風問懷起身,視線并沒有離開太子:“宮防之事,就靠殿下處理了。殿下今后要住哪里,就看今日了。”
太子趕忙抱拳作揖:“有勞皇叔了!”
話音還沒落,東風問懷已經抬步離開了。
直到看不到東風問懷的身影,皇后的身軀才有癱軟了回去,有些顫巍巍地伸出手:“皇兒——”
“母后放心。”太子握住皇后的手,“懷王叔說得對,今日我們必須打起精神來。只要過了今日,整個東風都是我們的了。”
說這話時,太子眼底那絲慌亂已經全然被激動和瘋狂壓下。
皇后眼中始終擔憂之色不減:“懷王如此急進,本宮心有不安,怕你吃了虧。”
“兒臣是東風太子,不管懷王叔有何變,他都離不開我的身份。正如我離不開他的勢利一樣,母后安心,兒臣定護母后周全,給三皇弟風光大葬。”
“。。。”
皇后沒再說什么,只是默默點頭,看著廳中的黃綢覆蓋的遺體陷入沉默。
剛踏出承乾宮的東風問懷聽了侍衛的匯報直接停下了腳步。
“你給本王再說一遍。”
侍衛后退一步,趕緊低頭重新說道:“黃修陽根本沒在房中,他那個侍衛想要溜走,被我們抓個正著,還沒審問,他便服毒自殺了。”
“給本王找,加大人馬,就算翻遍了東風都要將黃修陽給我找出來!”
“是!”
說完,侍衛趕緊退下,不敢承受東風問懷的怒火。
東風問懷臉色十分不佳,就覺得心口有一股火氣不受自己控制地往上沖,同時心中也生出了一絲慌意。
但很快,這一絲慌意就被他壓了下去。
再次回到金鑾殿外,李院首已經在外門候著東風問懷。
這次金鑾殿的內門沒有緊閉,但康貴守在外,照樣是不能擅入。
此時,殿內是元從安在守著。
雙手作揖,李院首將頭低下。年入花甲的他,頭發雖是白掩灰底,但身子還是十分硬朗。
常年接觸藥草使他的指腹染上了一層褐黃色的老繭,卻依舊是強勁有力的雙手,即便是這種被別人拿全家性命要挾的情況,也不見絲毫顫動。
“見過,懷王殿下。”
“李院首考慮如何了?”
“。。。”
李院首這才抬起頭看向東風問懷,以及他身后的一隊侍衛,語氣不卑不亢卻透出了不少嘆息。
“若老臣今日拒了殿下,恐是只能在黃泉上與一家老小見面了。”
“這事不難,只是讓院首不要太勞累而已。”
“老臣服侍先皇與陛下三十余年,今日殿下讓老臣做此選擇,老臣已無顏去黃泉面見先皇。”
“所以李院首是不打算配合本王了?”
東風問懷說著,臉上早已沒了平日的親和。或者說,今天的他,絲毫沒有往日的平穩。
“。。。”
李院首終于放下了作揖的手,目光轉向金鑾殿。
“老臣,醫術不精,罪該萬死。還請懷王殿下留臣家人一命。”
“那么,你該如何撰寫今日醫冊?”
“皇上龍體勞累,又逢三皇子逝世,大悲憂心,內里受損,已經回天乏力,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好,很好!”
東風問懷一笑,大步走向內門。
看著東風問懷的背影,李院首嘆息一聲,也不知是為誰而嘆,搖搖頭離去了。
“懷王殿——”
“啪!——”
康貴還沒來得及行禮,人就被東風問懷一掌扇倒在地。
“押住他,不傷分毫。”
“是!”
身后的侍衛立即押住康貴,用布團塞住他的嘴,讓他跪在原地,不給掙扎的機會。
康貴眼中是滿滿的詫異,像是連掙扎都忘記了,只是被侍衛粗魯地押跪著,四周的內侍直接嚇跪俯身,誰都不敢多動一下。
“懷王殿下?您——”
“嘭!——”
在偏殿準備湯藥的元從安詫異起身,不想下一秒就被懷王一記手刀當面劈暈了。
“拖出去先關起來。”
“是!”
身后的侍衛再次應聲出列,將元從安架了出去。
“嘭——”
關上門,殿內恢復了平靜,東風問懷繞過屏風,來到龍床前。
出乎意料的是,皇上并沒有昏睡,而是無力地抬眼看向他。
東風問懷恢復了賢德的笑臉,坐到龍床邊給東風遠掖了掖被角:“陛下歇了這么一會兒,可好些了?”
“呼——”
先回應的依舊是沉重的呼吸聲。
這種有進無出的呼吸聽得東風問懷心生愉悅。
“你,你想監國?”
東風遠說得很費力,但其中的怒意卻很明顯。
“呵——”東風問懷一笑,“看來殿下精神恢復得不錯,還記得事。怎么?陛下對此,是有疑慮?”
“你怎敢——”
“我怎不敢?”
東風問懷的笑意加深了起來,直接起身俯視想掙扎起身的皇上。
“我才是先皇第一個兒子,自先皇潛邸便伴隨左右,你與老六只是占了先皇登基后為穩固朝綱才出生的便宜,得了這嫡子之名,憑什么你與老六都要將這江山占絕了?”
“?”
皇上滿眼的詫異,掙扎起身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你竟是這般想的?”
“哈哈哈哈——”東風問懷大笑起來,“陛下不必如此故作姿態,留給陛下的時間不多了。”
東風問懷湊近到皇上面前,完全收斂了笑容。
“太子繼位,懷王監國。這樣的遺詔,陛下覺得如何?”
“你!”皇上氣急伸手就扇向東風問懷。
東風問懷一手就打掉了皇上扇來的手,東風遠再次癱倒在床。
“看來陛下是不滿意這種安排。”
“來人!來人!”
皇上扯著嗓子叫著,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陛下還是省些力吧。”
東風問懷眼色發冷,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匕首抽開,寒光立現。
“你想干什么?”
皇上瞬間平靜,眼帶厲色看著拿著匕首的東風問懷。
“我說過,時間不多了。”
說完,手利落一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