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古榕將日光拆得彌漫散煥，沙沙的樹響混交風吹紅條的悶聲，黃橙悠悠而掛，遠處傳來隱隱的鐘鳴，這一切美好得時間都甘愿停駐腳步，為它傾倒。
“瞧瞧，甚是好看呢。”柏娘子笑道，不知是在夸人還是在說景。
蘭嬤嬤看去，同樣笑了，眼中與柏朧棲一樣，滿滿地慰藉。
在迷蒙的樹蔭下，東風凜穩穩攬住后傾的辛云，兩人一時沒了動作，四目相對，各有的想法。
背部傳來的溫度讓辛云回過了神：
“多、多謝將軍。”
辛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方才下意識抓住東風凜胳膊的手。
看到他那被自己抓得皺巴的衣袖，辛云更是一陣頭疼。
這種場景，似乎不是一兩次了。
托住背部的手輕輕用力，辛云便毫不費勁地穩穩站好了。
“看來是當初的晨跑不夠，還改不了你這腿軟的毛病。”
“。。。”
辛云暗翻白眼：“是，將軍教訓得是。但現在不在軍營了，我也不需要練腳力了。”
“呵——”東風凜輕笑一聲，將自己的手抬起到辛云面前，讓她看清皺巴的衣袖，“這手力，倒是越來越厲害了。”
“咳咳——”辛云干咳兩聲，以掩飾尷尬，趕忙抬手撫平東風凜的衣袖。
好在布料上乘，用力撫整幾下也就恢復到原來的模樣了。
在辛云看不見的一面，東風凜的嘴角已經愉悅彎起。
“吶，這不就恢復如常了。”辛云滿意地指指被自己撫平的袖子。
東風凜看著辛云說：“好在這回沒扯領子。”
“。。。”
辛云表示自己沒話接。
“啊！秦古侍衛，你有沒有事啊，我都叫你別亂走了，你看又砸到你了。”
“。。。”
之華的叫聲提醒了辛云一件事。
回頭看去，便見綠油油的高枝上，一個福條正牢靠掛著，還隨著樹枝輕輕動搖。
“掛上了，將軍你看掛上了！”
辛云笑得很開心，回頭提醒東風凜，分享自己的喜悅。
偏偏這般回眸莞爾美得純粹，看得東風凜都壓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嗯。”
東風凜應了一聲，站在新云身后側，看著她高興地指著高枝上的福條，只覺得這感覺還不賴。
另一頭的之華正手忙腳亂地拿掉秦古頭上的樹葉，絲毫沒意識到對方已經黑得不能再黑的冰塊臉。
這已經是第十一次了......
無論秦古站到哪里，之華如何選角度避開，最終福條總會在幾個飛躍與彈擋間向秦古飛去。
為了防止福條落地摔壞，秦古只能靜靜用身體等著福條的“降臨”。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接，就接了十一次。
“你想扔哪？”秦古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啊？”之華一愣，眨巴眨巴眼，有些遲鈍地指向一處幾乎沒有福條的高枝末端。
“那里，樹葉少些，應該好掛。”
“。。。”
秦古將福條塞回之華的手中，從身后抓住之華的手腕，兩人以半懷抱的姿勢，腳步劃開，來了個半轉，秦古帶動之華的手先前一拋——
“咻——”
福條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精確無比地飛到之華指的高枝末端，最后再一頭繞轉，成功掛上。
“！”
之華眼睜睜看著奇跡地發生，小嘴驚得微張，人還維持著拋福條的動作。
身后的秦古卻已經松手，又站回了原位。
“哇噻！”之華收回驚訝，一陣鼓掌，很是感激地看向一旁冷冷的秦古，“秦古侍衛，你真是太厲害了，難怪連姐姐都夸過你。”
“。。。”
許是之華小迷妹的目光太過火熱，秦古選擇再換一個地站著。
那頭坐在石階上的柏娘子和蘭嬤嬤臉上的笑容幾乎是收都收不住。
“夫人許久沒這般開心了呢。”蘭嬤嬤欣慰地說。
柏娘子轉轉手中的佛珠，心情的確甚好：“果然還是孩子們有活力，同樣的事到了他們身上可就變得有趣多了。”
尤其是看到站在一起抬頭喚之郎下來的辛云和東風凜，柏娘子笑得更是舒心。
“我瞧阿凜也許久沒這般孩子氣了，想來是結識到好的朋友了。”
“少爺在外經歷了不少磨難，現在也該是開始好好生活的時候了。”
“是呢，也該好好生活了。”柏娘子微嘆。
一行人又在一旁的長明爐添上線香后，才沿著原路返回。
這回之郎可老老實實走路了。
兩個沙彌為了感謝之郎一下子就幫他們清了三天才能干完的活，特地送了他一籃子新鮮采摘的福橙和新種出來的油桃。
之郎一路都抱著啃，成了今日收獲最大的人，好不開心。
考慮到回程，他們并沒有久留，回到隱閑苑休息片刻，便又準備動身下山了。
站在門前，柏娘子有些不舍地握著辛云的手：“我出行不便，與你也難得多見，日后有空定要常來。”
“有機會辛云定會再來拜訪。”雖然可能沒什么機會了。
“好孩子。”柏娘子拍拍辛云的手，“往后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辛云點點頭表示自己會意。
“行吧，回去路上小心些。阿凜，你可要好生照顧著辛云。要是磕了碰了，為娘第一個找你問罪。”
“。。。”東風凜低頭行禮拜別：“母親留步，孩兒日后再來。”
辛云等人也順勢行禮拜別，轉身向山下走去了。
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柏娘子和蘭嬤嬤這才舍得轉身回了屋里。
“蘭嬤嬤，你說阿凜能討得辛云的歡心嗎？”柏娘子有些擔憂。
蘭嬤嬤卻笑了：“夫人應該擔心的是，少爺知道自己的心嗎。”
“。。。”
柏娘子反應過來，笑得更是恬靜。
“罷了，讓孩子們自己想去吧。”
兒孫自有兒孫福。
————
午后的香客果然多了不少，一行人越往下走，受到的注視就越多，尤其是女香客。
實在是某人外貌出眾，實力不允許低調。
“將軍，要不你也帶個帷帽？”辛云調侃性試問，和之華偷笑了起來。
“。。。”
東風凜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辛云和之華這才收住了笑意。
為了不讓東風凜有發作的機會，辛云選擇先轉移話題。
“將軍，你為何不告訴我是給你母親挑的禮物？”這樣好歹她會更認真挑選。
“你挑得挺好，沒必要說。”
“如果我挑得不好你就說了？”
“應該不會。”
“。。。”
兩人的對話如常又中斷了一會兒。
“下山后幫我挑個東西。”
“嗯？”辛云偏頭，隔著朦朧的帷簾看向東風凜：“這回又送誰？”
“可安。”
“。。。”
這就不怪辛云嘴角抽抽了，五天后就是可安生日，這個親舅舅現在才想起來準備禮物，果真是親叔侄。
像是知道辛云所想一般，東風凜自行補充：“周伯已經備了一份，充場面，那小子未必喜歡。”
這話倒也實在，周伯挑的肯定是走明面不會被有心人挑刺的，可安是個小孩兒，未必會喜歡大人覺得好的。
辛云點點頭，四處看了一下，有些犯難了：“之朗呢？問問他可安喜歡什么。”
“早跳山腰去了，應該是想把福橙油桃先放車里，怕有人跟他搶。”之華好笑地說。
辛云無奈搖搖頭：“回去后盯著點，別讓他吃太多，回頭又要鬧肚子疼了。”
“小姐放心，姐姐定會搶著吃的。”
到時候估計又是一陣鬧騰。
“。。。”
辛云已經能想象到了。
東風凜直接來了一句：“那小子選的定是皮性，不行。”
“。。。”辛云無辜地眨巴眨巴眼。
她還沒說什么呢，不就想問問之朗而已。
“他經常在學堂上提你，你教他的算法，夠他嘚瑟幾年了。只要說是你選的，他不喜歡也會喜歡。”
“。。。”
這話說得，辛云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她的確是在某個天氣正好的下午，見可安為學業煩惱得緊，便教給了他乘法口訣，讓他突破計數難關。
哪想到這小子會嘚瑟上。
“那容我想想。”
辛云這算是應下了，東風凜不出意外臉色完全好轉。
進城后，馬車目標明確地停在了一家鋪子前。
“辛云小姐，瀚海書局到了。”
秦古提醒一聲，順帶已經布好馬凳。
辛云和之華這才下了車。
“這？”東風凜下馬一問
“嗯。”辛云點頭，很認真地說：“秦古不是說這皇城里最好的書局是瀚海書局么，里頭藏書應該很豐富，說不準有適合的。”
“。。。”東風凜不說話了。
“小姐，小可安每回提到上學就頭疼，你還給他買書吶？他應該不喜歡吧。”連之華都看不下去了。
辛云反對地搖搖頭：“頭疼未必是不喜歡，我見他對一些事物有很強的求知欲，想來只是學的不是自己感興趣的。”
所以她才想到了來書局看看，說不定就有適合可安的書籍。
“不喜歡。”坐車架上的之朗努努鼻子說道。
“。。。”辛云選擇自動忽略。
“我覺得小孩子還是多看點書好，將軍你認為呢？”
辛云很認真地問向東風凜，盡管有帷簾擋著，他看不到她眼里的認真。
“你覺得好就行。”
說完人就走進書局了。
辛云之華連忙跟上，秦古和之朗選擇就在門外等著，看書什么的，和他們倆最不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