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過多久，金斗便發現小葉子甜甜的笑容不見了，總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一日金斗受寒犯了咳疾，聽說琵琶對咳疾有好處，小葉子就去園子里摘了一些，乘著天黑給他送了來。金斗高興之余，拉她在屋里坐下。

“差事干得不好，被罰了？還是缺銀子了，要是缺了我這里還有一些?！苯鸲房闯鲂∪~子有心事。

“我挺好的…沒事…”小葉子抬起頭，把剝好的琵琶遞給他，“金斗哥，我還可以回浣衣局嗎？”

“回去干什么？在這里多好，你的手好些了，我們也能時常見面?！苯鸲吩尞惖恼f。

“我說著玩的?！毙∪~子眼神中的希翼跳動了一下，立刻就湮滅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從袖籠里掏出一塊絲帕說，“這個送給你?！?

金斗接過來展開，一方白色帕子，右下角繡著一枝碧綠的柳條，嫩嫩的樹葉像是迎風飄動一般的靈動。金斗歡喜地握在手心，愛不釋手。

坐了一會，小葉子站起來要走，低垂著頭牙齒咬著發白的嘴唇似下了很大的決心，紅著臉吞吞吐吐的說：“金斗哥…你能…能…抱抱我嗎？”

金斗愣了一下，繼而被這巨大的、意外的、突如其來的喜悅包圍，緊緊的把她瘦小的身軀抱在懷中。

第二日清晨，金斗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吵醒，“你快去后園子看看吧，聽說有個宮女投湖了，好像是…柳姑娘，說是乘天亮前要拉出去埋了，去晚了怕連最后一面也見不上了。”一個上早值的太監匆匆跑來，說完又趕緊走了。

恍如一個睛天霹靂，金斗連外袍也顧不上穿，慌得往后面園子跑，心里千萬遍的求菩薩保佑，一定不要是他的小葉子。等到后園子，遠遠看見一個人躺在地上，一個宮女跪坐在旁邊，嚶嚶的哭得極是傷心。

他忐忑的靠近，愣愣地看著，卻不敢揭去蓋在臉上的帕子，宮女看了他一眼，哭著說：“她昨天分明去找過你，你為什么沒留住她，還是讓她走了這條路！”

金斗認識這個宮女，她叫新梅，和小葉子住在一個屋里。

“不…不…”他看著地上的人喃喃地說，用盡全身的力氣，不讓雙腿如篩糠般的發抖，“這不是…小葉子…”

“你不要騙自己了，這就是…小葉子。”新梅一把拿掉帕子，那張濕漉漉的、白紙一樣的臉分明就是昨晚抱在懷中的小葉子。

“不…”金斗哀嚎一聲，撲倒在柳葉身旁，抱著她冰冷的身體哭道：“倒底為什么??？你為什么要走這條路??？”

“你不知道嗎？這么長時間她過的是什么日子，你竟一點也不知道？”新梅哭著問。

“倒底怎么了？你告訴我！”

“難怪…她還是沒對你說…你這個傻丫頭…我勸過她…讓她告訴你，讓你來想法子…”新梅哭得更傷心了。

“你說…到底什么事…”金斗抓著新梅的胳膊狂怒的問。

“金斗哥，你小點聲，千萬別讓前面的主子聽見了…”站在旁邊等著拉人的小太監提醒道，“我先到前面看看，你們快點道個別吧，別讓弟弟難做。”說完一溜煙跑開了。

看看沒有旁人，新梅拭去淚水，默默地拉起柳葉的袖子，白嫩的手臂上赫然傷痕累累，一條條傷口新傷摞著舊傷。

“不光這里，全身都是…”新梅嗚咽著說，淚水如泉涌一般。

“那來的這些傷？”他驚的眼睛如銅鈴一般。

“金斗啊…你為什么要把她弄到這里來啊，王全他就是個魔鬼，我們每一個宮女都被他這么折磨過，逃都逃不掉，你還把她弄進來，那怕在浣衣局也比在這里好的多?！毙旅愤吙捱叞炎约旱囊骂I拉了拉，露出脖子下的一道道傷痕。

金斗僵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痛恨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嚎啕著：“都怪我…是我害了你…不該啊…你怎么不告訴我…小葉…你回來…”

“小葉子說…她不告訴你，是不想讓你再去求那個魔鬼…她知道他不會放她走…她怕連累你…”

新梅的話字字如鋒利的刺刀一般，深深地扎進金斗的心里，令他痛到不能呼吸。

“我的兩個祖宗，我求你們了，別這么大聲，主子們該聽到了?！甭牭娇蘼暤男√O去而折返，慌忙勸道。

“聽到又怎么掉，大不了我隨她去了。”金斗失去理智地咆哮。

金斗當然沒隨小葉子去，第二日又歡喜的去給王全繼續做干兒子，只是臉上的笑容仿佛如戴了面具一般，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金斗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慢慢地從懷里掏出那方繡著柳葉的帕子，溫柔地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的寒光。

把我的女人逼死了，現在說要給我成個家，哼！

金斗出了王全的車輦，去找負責沿途安全的將軍確認了安全事宜后，往自己的帳篷走去。

今晚沒趕到驛站，大家只能就地在野外休息，除了王全宿在自己的車輦內，等級高一些的太監都搭的有帳篷，其他士兵分成三份，一份圍著保護十車珍寶，一份圍著保護王全，還有一份在外圍負責總體安全。

前幾日總有陌生面孔靠近車隊，攝于車隊防護措施滴水不漏，倒也沒發生什么不測的事情。

金斗走進自己的帳篷，帳內傳出如雷鼾聲。因地方有限一個帳篷內住著兩位高級太監，另一位與金斗合住的太監因為不習慣連日趕路，已早早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