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楚然端起碗筷，將最后幾口面條吞入腹中。

然后舔去粘在嘴唇上的些許油水起身離開。

路邊有一販賣簡易玩物的商販攤子。

楚然駐足停留了一會兒，伸手挑了個純黑色的玩物面具踹進兜里，慢慢悠悠地向著光月樓的方向行去。

但當楚然來到某條街道，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光月樓飛檐穹頂的時候，卻是發現，前方道路已經被一伙全副武裝的官兵封死。

不知何時開始，潯陽城防軍接管了這里，將行人盡數阻擋在外，許出不許進。

楚然心中疑惑，挑了個無人的角落攀上高處，舉目遠眺。

很快發現，不僅是此處，所有能夠通往光月樓的要道都被大量的官兵封鎖。

不僅如此，光月樓周邊的民居戶戶門窗緊閉，不時有官兵游弋巡視，盡是一副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要知道，大唐國體系軍政分離，軍方自成一派。

由直屬于皇帝的長安折沖府統一管理，即便是官拜正三品的各種州牧也無權直接調度。

但各個城池負責維護治安的城防軍與衙役卻是不在軍方之列，他們完全聽命于各城府尹，通常與私兵無異。

一般來說，各城常備的城防軍數量不得超過八百之數。

如潯陽這般的小城池，常駐城防軍數量約莫有五百上下。

算上城門口與城墻上的守軍，剩余的一多半想必都已經集中到了此處。

貌似為了保護田睿，府尹陳光凜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作為內陸城市，潯陽城的百姓們已經好久沒有遇到過這種陣仗，周圍議論紛紛。

閑言碎語落在楚然耳中，多是些沒有根據的猜測，無甚價值。

事不宜遲，楚然收起心神，避開官兵的耳目直奔光月樓而去。

帶著賀杉書與田睿二人的馬車穿過官兵們的層層保護，最終停在了光月樓的大門之前。

田睿走下馬車，站在門前的掌柜立刻疾步上前，躬身道：

“這位小姐，里面請。”

田睿一愣，回頭看了看賀杉書：

“你不進去嗎？”

“有資格說話的只有田大當家和我家大人，我并沒有那個資格。”

賀杉書站在車轍旁恭敬地說道。

田睿點頭，然后跟隨著掌柜邁入店內。

光月樓共有五層，在城內算是極為高大的建筑·。

內里裝飾也頗為奢華，餐具擺設具是上等，造價顯然不菲。

意料之中，店內沒有任何其余的食客。

掌柜帶著田睿登上四樓。

四周原本的家具擺設已被清空，唯有中央擺著張紅木圓桌與兩張木椅，其上鋪著厚厚的獸皮坐墊。

掌柜引著田睿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下。

“大人很快便到，小姐還請在此稍安勿躁。”

恭敬地說完這番話后，掌柜俯身退了出去。

于是周圍很快安靜了下來，田睿看著四周空蕩蕩的房間，皺眉陷入了沉思。

從進入光月樓開始，她一直覺得有些異樣的古怪，但卻一直說不上來怪在何處。

“來人。”

她覺得有些涼意，想要喚來侍者添上一杯溫茶。

并無人做出回應，聲音在四周回蕩。

“來人！”

這次她提高了音量，幾近低吼。

但卻依舊無人回應。

霎時間，田睿的眼睛猛地瞪大，驚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她終于發現了古怪之處。

以陳光凜的能量，包下整座光月樓尚在情理之中。

但卻沒道理驅逐所有的服務人員。

可從頭到尾，除了那個不知底細的掌柜之外，她沒有在這棟偌大的建筑內見到任何生人。

恐懼開始在心中滋生，田睿冷汗直冒。

正欲走到窗邊觀察動靜，一只大手卻是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田睿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入眼便是楚然帶著笑意的雙眼。

雖然早已見識過楚然的神出鬼沒，但田睿還是，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楚然？你怎么會在這？”

但楚然并不理會她，反而一腳踹在那張造價昂貴的紅木圓桌上，將其踹得整個側翻過來。

然后一拽田睿的衣袖，將她和自己的身體全都掩藏在了桌案之后。

就在楚然完成這些動作的兩秒之后，數不清的羽箭突然開始自窗外電射而來，羽箭之密集簡直像是下雨。

雖然沒有別的食客，但光月樓內的裝修與餐具擺設無疑都是上品，價值千金。

但此刻居然有人敢于直接往樓內投射箭雨，下令之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一個小小的公文主簿，可沒有那個能力調動城防的軍隊發起攻擊。

樓內所用的餐桌雖是上好的紅木材質。

但面對鋼鐵打造的鋒利羽箭依舊極其脆弱，很容易就會被整個貫穿。

令人膽寒的金屬入木之聲不時響起，箭頭刺穿桌案懸停在田睿面前不足一尺的位置，整張餐桌已是岌岌可危。

田睿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攥緊了楚然的衣袖。

但理智告訴她這么做毫無意義。

一旦桌案這層最后的防線被突破，他與楚然就絕無生還可能。

到了此刻，聰明如她已經明白了過來。

陳光凜是要殺人滅口，可是沒可能啊，殺了自己，陳光凜還要如何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但在如此急要關頭，一旁的楚然卻開始嘖嘖稱奇：

“看這弓弩的數量，外頭的官兵至少得有百人吧，為了殺你，陳光凜還真舍得下血本啊。”

田睿聞言一愣。

轉頭驚訝地發現，哪怕身處如此險境，一旁的楚然卻依舊神態自若。

于是她強作鎮定，道：“都到了這個地步，楚公子還有閑心開玩笑？”

楚然笑笑：“田大當家，若是今日我能帶你脫困，能否請你將你們地龍幫交易的真相如實告知？”

“脫困？”田睿皺眉。

便是此時，連綿不絕的箭雨依舊沒有停止。

那令人膽寒的破風之聲如同死神鐮刀催命的呼嘯，堅實的木桌已經到達了崩潰邊緣。

于是楚然不由分說，一把奪過田睿腰間的苗刀，甩手棄掉刀鞘，然后將田睿拉到自己身后。

看著楚然并不寬闊卻異常挺拔的背影，田睿的眼神復雜起來。

“我知道你實力超群，但唐軍標配的短弓是改良過的款式，威力可比夏國勁弩，你是擋不住的。”

“快逃吧，以你的實力，想獨自逃走并非難事，只是……還請您向我的部下說明這里發生的情況。”

楚然颯然一笑：

“我說了，我會保證你的安全，擋不擋得住，要試試才知道。”

說完這番話后，楚然將腰間的冷月刀也一并拔出，雙手雙刀分立兩側。

“你到底要做什么？”田睿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

來不及回答，一支鋒利的羽箭終于擊穿了紅木桌案的防御，桌面支離破碎，木屑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