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在雨夜城最冷的時候，也是雨夜城最重要的日子。重明祭共三日，從重明的前兩日開始，直至重明太陽落山結束。第一日，張燈結彩，鑼鼓喧天。第二日，美食長席，酒醉佳宴。第三日也就是重明當日，拜神石，開天窗，接受圣光洗禮。往年的重明都是按照這個流程進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慶祝，祈禱神石原諒，祈福雨夜城重見光明。然而神石仿佛并沒有寬恕這片土地的意思，陽光依然在重明當日隨著黑夜的來臨暗淡下去，再出現依舊是下一年的此日。

但今年不同，傳聞中石心轉世的公主找到了！就意味雨夜城終于要迎來長久的光明！這事兒真假不知，石心歸位一直都是傳說，只有古圣書上有獻祭儀式的相關記載，但也因為經年累月，尚有些許模糊。但各大長老們對古圣書的內容堅信不疑。

四間里，擠滿了人。老城主在的時候，一般不會如此興師動眾。夜晰霧坐在城主座位的旁邊，身體傾向一側，一手托腮，另一手手持長鞭，搭在她翹著的布滿紅色玫瑰的腿上。這個座位是她派人現搬過來了。因為冷徹攔著死活不讓她坐城主位，夜晰霧索性自己找人做了個新的。鍍金的椅身，雕刻的藤蔓纏繞，大紅的玫瑰栩栩如生沿著藤蔓向上，足見師傅工藝了得。暫且不說瑤晰公主為啥對大紅玫瑰情有獨鐘，紋了一身不算，整個椅子都得開滿玫瑰。就這品味吧……就一個字——貴！跟旁邊陳舊漆黑的石頭做的城主位一比，不止看著貴，還大了一大圈，特別顯眼，可就是少了那幾分城主位的威嚴。

“重明在即，父上卻依然杳無音訊。作為代城主，我只能十分痛心地做出這樣的決定，為了我雨夜城早日重見光明，我同意諸位長老的提議?！币刮F捂著胸口，裝著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卻演的十分敷衍，臺下的人不得不把自己當傻子，或者干脆當沒看見，要不真容易控制不住自己沖上去給她示范一下。

而諸位長老的提議是，讓身負圣女身份的緲薪公主在重明當日，獻祭神石，為雨夜城換取光明。

這位緲薪公主就坐在距離前面臺階最近的地方，情緒比上次平穩的許多，即使這么多人議論著她，她依然坐在那一動不動，雷冽也依舊寸步不離地守在邊上。

夜雨川的視線稍稍地在人群中尋找著他熟悉的身影，聽見夜晰霧的話才回頭道：“依據古圣書上記載，圣女要在十八歲誕辰當日獻祭。如今緲薪公主已過年齡，諸位長老當真確定此時獻祭仍然有效？”

木長老一副長著的姿態，仰著下顎，蒼老的聲音道：“緲薪公主乃是有史以來唯一的圣女，此獻祭儀式雖從未實施。但古圣書中尚有記載著獻祭儀式的過程，且代代長老傳承至今，我等諸位深知長老責任，早已熟記于心，定能使得獻祭儀式順利完成。”木長老的話不像回答夜雨川，只是對夜晰霧的支持表以決心。

他既避開夜雨川的問題不答，夜雨川就點名道姓地追問上去，道：“木長老，您并未回答我的問題，我問的是，緲薪公主已過十八，既然過了獻祭的年齡，是否也失去了圣女的作用呢？此時獻祭，若是不成功，豈不是無辜將緲薪公主置于死地？”

傳音知道這位緲薪公主是蕭毓的朋友，雖然現在蕭毓被他給看丟了不知去向，但夜雨川依舊在試圖保護她的朋友，真是有情有義。傳音看向那邊的緲薪公主，又轉回來想跟夜雨川說什么，奈何只張了張嘴，沒發出一點聲音，他轉頭看了眼另一邊的低頭不語的風無度，又張嘴想搭句話，最后卻只能苦悶地嘆了口氣。

木長老一直是站在夜晰霧一邊的，所以對夜雨川向來充滿敵意，且毫不掩飾，此刻礙于人太多，才稍有收斂，但依然語氣不善地道：“重明出生之女即為圣女，雖過了兩年，但我相信神石不會怪罪我等?！?

夜雨川道：“您怎么證明神石不會怪罪？古圣書寫的清楚是十八歲誕辰當日，倘若這個必要條件都可以忽略，那古圣書的意義何在？況且緲薪公主貴為一城公主，且為已故城主與夫人唯一的女兒，豈能如此草率。”

另一位長老道：“宿命難違，數千年來雨夜城重明只誕下了此一名女嬰，既貴為緲薪公主，更應當以雨夜城的未來著想，完成神石賦予她的圣女使命?！?

夜雨川的手在傳音背后輕輕掃過，他嘴里的話便說出了聲來：“獻祭條件都不滿足，即便是尋常百姓家的子女，也不能隨意拿生命來冒險。難道作為雨夜城公主反到更可以被輕賤了？”

傳音說完，別人沒什么反應，反到是他自己一驚，捂著喉嚨轉頭看向夜雨川，剛感激地張嘴，夜雨川手又在他背上一掃，后背傳來熟悉的感覺，傳音笑容僵在了臉上。

那長老不屑地道：“為了雨夜城的光明，犧牲一兩人的生命又算的了什么？”此長老完全不把人命當回事兒的模樣。看他這架勢，就是非要把緲薪公主獻祭了不成。

長老就是負責保管古圣書和執行一些祭奠儀式的職務，像木長老這種雜念多的偶爾還插手些跟他們無關的事宜。但圣女的獻祭儀式卻幾乎是所有長老的夢想，試問誰不想在改變雨夜城命運的時候，處于如此重要的位置呢。管它成不成，好不容易碰上機會，眾位長老是無論如何都要把這獻祭儀式給辦了。

雷冽突然冷冷地道：“倘若是您的孫女，您也這樣說嗎？”

那長老信誓旦旦地道：“倘若老朽的孫女是圣女，為了雨夜城重獲光明，自當在年滿十八當日自愿獻祭，定不會出現如今這般情況?！?

雷冽一揮手，冰冷地道：“去，把長老的孫女請上來。”一個黑影掠過，那長老渾身一哆嗦。嚇得直磕巴：

“你…你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