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主人歸來,進入上流社會(2)
書名: 白癡(超值金版)作者名: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本章字數(shù): 5373字更新時間: 2014-03-14 09:52:05
“去您的,就算您為我跳一星期的奉承的舞蹈,我都不會給您,一點都不會給您?!?
“這話說的,我不用您給我,不用給,我就應(yīng)該這樣做的,我愿意為您這樣做。就算要我拋棄妻子,我也愿意為您跳舞,無論怎么樣,還是要在您面前跳舞,我的目的就是讓您滿意,讓您快樂!”
“呸,給我滾遠點!”黑臉男子隨口罵了一下,“五個星期前,我也跟您一樣?!彪S后他對公爵說:“就帶著一個小包裹離開父親去普斯科夫的姑媽家,就是在那里我得了熱病,倒下了。而我的父親卻沒有等到我回來就去世了,突然中風,暴病而亡,愿死者千古。想當初,他差一點沒把我打死。您信不信,公爵!我敢發(fā)誓,當初,要不是我跑得快,他準會把我活活打死?!?
“您一定什么事惹他生氣了吧?”公爵問。其實他懷著一種特別的好奇心對這個穿皮襖的百萬富翁進行打量,雖然在百萬富翁身上和得到遺產(chǎn)這件事確實有某種值得注意的東西,但是令公爵好奇和產(chǎn)生興趣的是因為別的地方。還有,就連羅戈任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特別愿意和公爵進行交談,雖然他需要找人交談,但是這種感覺似乎是無意識比精神上的需求要多得多,又好像是漫不經(jīng)心多于心地忠厚,還是出于心神不定,驚恐不安。交談就是兩人對望著,隨便地說些什么。好像直到現(xiàn)在他仍患著熱病。
再說說那小公務(wù)員,他連氣都不敢多喘一下,還死皮賴臉地纏著羅戈任。他很細心地留意和琢磨著羅戈任說的每一句話,就像可以在談話中尋找到寶藏一樣。
“我是發(fā)了脾氣,但是也許,我本就該這樣做,”羅戈任答道,“其實我那哥哥害得我最深,至于我的老母親年紀也大了,也沒什么說的,天天也就是看看日課經(jīng)文月書,時常還和那些老太太們坐著一起聊聊天。謝恩卡哥哥怎么決定就是什么,他說了算,可是父親的事為什么就不讓我早點知道呢?雖然那時候我神志不清,但是我還是什么都明白的,這是真的。我還聽說,他也發(fā)過電報,不是給我,是給在那里寡居三十年的姑媽。姑媽整日整夜地和那些裝瘋賣傻的修士在一起,可是她又不是真正的修女,但卻比修女更加修女。哥哥發(fā)的這個電報可把她嚇壞了,她連拆都不敢拆,直接送到公安局去了,我估計現(xiàn)在電報還應(yīng)該在那兒呢。只有科涅夫·瓦西利·瓦西利耶維奇肯幫我,把發(fā)生的一切都告訴了我。據(jù)說,在夜里,哥哥偷偷把鑄金的流蘇從蓋在靈柩的錦緞上剪了下來,說這東西很值錢。光憑這一點,如果我想除掉他的話,只要我想得到財產(chǎn),他就可能被發(fā)配西伯利亞是俄羅斯境內(nèi)北亞地區(qū)的一片廣闊地帶。了,他的這種做法可是褻瀆神圣的。喂,您這個家伙,我問您話呢!”他問小公務(wù)員,“按照國家法律,這是不是就算褻瀆神圣?”
“褻瀆神圣!褻瀆神圣!”小公務(wù)員趕忙連聲應(yīng)和道。
“這樣可以把他發(fā)配到西伯利亞流放嗎?”
“發(fā)配西伯利亞,發(fā)配西伯利亞!立刻發(fā)配去西伯利亞!”
“直到現(xiàn)在他們還認為我在生病,什么都不知道呢,”羅戈任繼續(xù)對公爵說,“而我真的就是帶著沒有治好的病什么都沒說,就偷偷坐上火車回來了。我知道哥哥一定在已經(jīng)去世的父親面前說了我很多的壞話。但我當時確實是因為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惹惱了父親,這是我的過錯,是我一個人做的,我可以承擔?!?
“因為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小公務(wù)員討好地說,他似乎又在思考著什么美差事。
“這個您是不可能知道的!”羅戈任極其煩躁地沖他喊了一下。
“但是我真的知道!”小公務(wù)員用非??隙ǖ目跉庹f道。
“看看您厚顏無恥的樣子!叫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的人那么多,您全部都知道嗎?我說您呀,是個多么令人作嘔的家伙!呵!我早知道,我說了這些后,一定馬上會有這樣的家伙死纏爛打地纏住您!”他接著對公爵說,毫不理會那個小公務(wù)員。
“可是,如果我真的知道呢?!毙」珓?wù)員連忙解釋說,“我是無所不知的列別杰夫!至于閣下您,可以責備我的魯莽。但是我一定要證明我說的都是正確的。確實是有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這個人的。您的父親就是因為她還曾用英蓮木拐杖來呵斥過您呢。而那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她姓巴拉什科娃,算起來也是名門淑女、大家閨秀,也是公爵小姐之類的。但她的相好是托茨基,名字叫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她僅僅和他交往,那個人據(jù)說是地主和資本家,是很多企業(yè)和社團的股東類的重要人物,因此他和葉潘欽將軍還有一段很深的交情……”
“還是小瞧您了,原來您還是有那么點能耐啊?!绷_戈任終于開始覺得驚訝了,這個還真不是普通阿諛奉承的人,“呸,真是撞見鬼,還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哪有我不知道的??!列別杰夫可是無所不知?。¢w下,有兩個月的時間我還和利哈喬夫·阿列克薩什卡一起游玩了的,也是在他家老爺過世。沒有我列別杰夫不知道的角落和小巷。那時候,沒有我,他過得十分困難,他因為債務(wù)而進了監(jiān)獄,而我就在那個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結(jié)識了阿爾曼斯、科拉利婭、帕茨卡婭公爵夫人和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從他們那里,我就有機會知道了更多的事。”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難道她跟利哈喬夫……”羅戈任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連嘴唇都被氣白了,身體都有些抖了。
“沒——沒什么的!確實沒什么!”小公務(wù)員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慌忙地連聲解釋說,“我是這個意思,就算利哈喬夫有再多的錢,最終也沒有得到她!他可不是阿爾曼斯那樣的女人,她的心里只有托茨基。晚上在大劇院或者法蘭西劇院時,她就自己一個人獨自坐著,若有所思的樣子。您還不知道嗎?那里的軍官們每天就知道說別人的閑話,可是他們卻說不出她有什么閑話。頂多也就是說:‘瞧,據(jù)說,這就是那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绱硕?,就算是還想要說,也沒什么可說的了!因此可以斷定,是沒有什么事的?!?
“確實是這個樣子的,”羅戈任緊鎖著眉頭,憂郁地用肯定的語氣說道,“扎廖熱夫那時候也是這樣對我的。公爵,我第一次見她還是那次我穿著父親那件只穿了三天的腰部打縐的大衣過涅瓦大街時,那個時候她正從商店出來,坐上了等她的馬車。當時我就像被電了一樣,渾身麻酥酥的。我經(jīng)??梢钥吹皆螣岱颍覀z的打扮截然不同,他就像個理發(fā)店的伙計一樣,眼睛上還架著一副文縐縐的眼鏡。我呢,在家里穿的是抹了油的皮靴,喝的是素湯?!?
“扎廖熱夫告訴我,她是位公爵小姐,她叫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姓巴拉什科娃,她和托茨基住在一起,而托茨基現(xiàn)在想擺脫她卻不知道怎么擺脫她。也就是說,他已經(jīng)五十五歲了,他想要娶一位艷冠群芳的彼得堡的絕色美女為妻。扎廖熱夫當時就鼓勵我說,今天如果您想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您可以去大劇院等她,她將坐在第一層廂座,自己一個人看芭蕾。可是如果被我家里知道我去看芭蕾,是一定會受到懲罰的,都會因此被父親打死!可是我卻偷偷去了一個小時,再一次看見了我心中的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腦海里都是她的身影,無法入睡。
“第二天早晨,父親給了我兩張五厘的債券,每張五千盧布。他讓我把它們賣掉,之后賺的七千五百盧布拿到安德列耶夫事務(wù)所去付清了,然后回來,我等您把一萬剩下的數(shù)拿來交給我。鬼使神差的我賣了債券,拿了錢,但是我沒有去安德列耶夫事務(wù)所,什么都不想,直接去了一家英國商店,用所有的錢為我心中的女神挑了一副耳墜,鉆石在耳墜上是那么的刺眼,幾乎和核桃一樣大了,我的錢不夠還欠了商店四百盧布,我講出了父親的姓名,他們相信了,就記下了賬。我拿著耳墜去找扎廖熱夫,說,‘走吧,哥們,我們這就去找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我們拔腿就走,當時由于太激動了,以至于我腳下是什么,旁邊是什么,我一概都不知道,也不記得了。我們徑直走進她的客廳,她親自出來見我們,我當時沒說自己姓甚名誰,也沒說這就是我。而讓扎廖熱夫替我說:‘這是帕爾芬·羅戈任送給您的,用來當你們昨天邂逅相遇的紀念,請您接受?!蜷_,不屑地看了一眼,隨即微微一笑說:‘那就請您幫我謝謝您的朋友羅戈任先生,謝謝他對我的深厚情誼?!f完她就轉(zhuǎn)身走開了,都沒有看我。唉,當時要是有個地縫,我都能鉆進去!我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但是如果說我真的想死,也是因為我回家,父親也得把我打死,也活不了。
“但是我覺得最使我丟臉的事是扎廖熱夫這騙子出了很大的風頭,讓我處于下風。我個子沒有他高,當時穿得還像個下人一樣,所以在心里形成了很大的反差,覺得特別慚愧,就站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我就睜大眼睛看著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希望她可以在我的眼中讀出我對她的情誼。而當時的扎廖熱夫打扮得很時髦,燙了卷發(fā),還抹得油亮,紅撲撲的臉色,看上去很精神,還扎了個方格子的領(lǐng)帶,滿嘴的阿諛奉承、恭維之話,我想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應(yīng)該把這個該死的小人當成我了。我們倆從她家出來后,我就馬上對扎廖熱夫說:‘嘿,家伙,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不許您再想我心中的女神。您懂嗎?’他笑嘻嘻地回答我:‘那您現(xiàn)在想好怎么和您的父親大人交賬了嗎?’其實當時真的不想回家,直接去跳河,死了算了。可是我又想了想,結(jié)果都是死,還是先回家看看吧。所以我就像個萬惡的罪人一樣回家了?!?
“我的天啊,您也太大膽子了!”小公務(wù)員做了個有點害怕的表情,甚至身體都在打戰(zhàn)了,“您可要知道啊,別說您把一萬盧布花沒了,就是您僅僅花了十個盧布都會被您的父親大人打死的啊?!绷_戈任向公爵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公爵此刻產(chǎn)生了更大的好奇心開始細細地打量這個臉色更加蒼白的羅戈任。
“把我打死!”羅戈任學他的樣子重復道,“您知道什么?”他繼續(xù)對公爵說道,“父親大人很快就知道了,還有那個該死的小人扎廖熱夫,見個人就說我是怎么送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小姐禮物的。自然而然地,我被我的父親抓了起來,關(guān)在樓上的閣樓,整整地教訓了我一個小時,父親還說,‘這只是剛開始,您先有個準備,等我夜里回來再和您算賬?!挛腋赣H之后干什么去了?父親去到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家去了,連連央求著哭著喊著地向她磕頭,求她把耳墜歸還回來。她終于不耐煩拿出盒子,扔給了我父親說:‘給,把這個換給您,老頭,您的耳環(huán),您這么一鬧,讓這個禮物在我心里的價值增加了數(shù)倍,因為它是帕爾芬冒著生命危險買來的,替我向帕爾芬·謝蒙諾維奇先生致意,向他表示由衷的感謝!’我的母親擔心我會被父親打死,就放了我,還在謝廖什卡·普羅圖京那借來了二十盧布,就讓我乘車去普斯科夫了,我剛到那兒就得了病,那里的老婦人整日整夜對我念沒完沒了的教堂月歷,我討厭極了。后來就去了好多家的酒館,喝得醉醺醺的?;ü饬宋疑砩系乃绣X,不省人事地躺在街上一晚上,直到早上得了熱病,而在夜里時有個可惡的小狗把我咬醒了,迷迷糊糊的,很難受?!?
“那現(xiàn)在好了啊,現(xiàn)在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一定會對您有好感了!”小公務(wù)員一邊搓著手,一邊笑嘻嘻地說,“您看啊現(xiàn)在,閣下,那個破耳墜算什么呢!您現(xiàn)在可以送他同樣的耳墜,甚至更好的……”
“從現(xiàn)在開始您要是再在我面前提有關(guān)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我就揍死您,哪怕是一個字也不行,您就馬上給我滾蛋,就算您和利哈喬夫有交情,我也決不容忍您!”羅戈任惡狠狠地拽著小公務(wù)員的手,大聲喊道。
“如果您要是揍死我的話,意思也就是您會把我留在身邊了!那您揍死我吧,揍吧,您就記著我一輩子了。看,車進入站臺了!”
列車果然進站了。雖然羅戈任自己說過,他是自己偷偷地坐火車回來的,但站臺上已經(jīng)有很多人接他了。他們向他揮舞著帽子呼喊著。
“看,那小子就是扎廖熱夫,他也在!”羅戈任向我們說道,還向窗外笑得有些猙獰地望著他們,他好像想起什么了似的,轉(zhuǎn)向公爵說,“親愛的公爵先生,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特別喜歡和您交談,我特別喜歡您這個人,可能是一種緣分讓你我在此刻相遇,不過也遇上了他(他指了指列別杰夫),但是我不喜歡他這個人。公爵,您和我到我家來吧,要給您全新的打扮,脫掉您腳上的這個鞋罩,還要給您穿最好的貂皮大衣,還要為您定制一套上等的燕尾服,白色的或者隨便您喜歡的顏色,用錢把您的口袋塞得滿滿的……我們就一起去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家!您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家?。俊?
“您就和他去吧,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公爵!”列別杰夫還很鄭重地附和著羅戈任說,“嗨,千萬別把這個好機會弄丟了!嗨,別弄丟了啊!”
梅什金公爵站起來,彬彬有禮地向羅戈任很紳士地遞過手去,很有禮貌地說:“我特別愿意到您的府上拜訪,承蒙您對我的喜歡,我感到十分的榮幸,如果可以的話我今天就可以和您一起回去。因為我也可以坦誠我心里的想法,我對您也有種說不出來的喜歡,特別是您講到送鉆石耳墜的時候,有可能在之前我就喜歡上您了,雖然您的表情很困苦。我也先對您為我辦置衣物而表示感謝,因為我現(xiàn)在確實很需要衣服和皮大衣,我身上一點錢都沒有。”
“錢什么的都會有的,跟我來吧,晚上就可以得到了?!?
“是啊,是啊。會有的,會有的?!毙」珓?wù)員應(yīng)聲說,“只要到家就有啦!”
“還有,公爵,您對女人感興趣嗎?如果感興趣,提前告訴我?!?
“不,不!我可是……這個您可能不知道,可能是天生的,我對女人一點都不懂。”
“噢,是這樣的啊。”羅戈任大聲嚷道,“公爵,那您可真是個苦難的修士啦,酒色不沾,我想上帝會喜歡您這樣的人的!”
“是啊,這樣的人上帝會喜歡的!”小公務(wù)員應(yīng)和著說。
“那您就跟隨我吧,跟屁蟲?!绷_戈任對列別杰夫說道,他們接著都下了火車。
列別杰夫費了好大的勁,終于達到了自己的最終目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著去沃茲涅先斯基大街的方向走去。公爵必須轉(zhuǎn)彎到翻砂街。天氣還是特別潮濕,公爵問了自己想要去的路,不算近,有三俄里左右,所以他決定雇一輛馬車到達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