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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個人的恩怨(2)

“二十七號?按照某種算法,這可是個好日子。再見,您好像有許多公事要辦,我也該穿衣服出門拜客了,把您的照片拿走。替我問候不幸的尼納·亞歷山大洛夫納娜。再見,親愛的公爵!請常來舍下做客,我要去專誠拜訪白洛孔司卡耶老太,把您的事告訴她。聽我說,親愛的!我相信,您是上帝特地為我從瑞士帶到彼得堡來的。或許,您還有別的事情要辦,但主要是為我。上帝就是這樣決定的。再見,親愛的。亞歷山德拉,到我房間里來一下,寶貝。”

將軍夫人走出了客廳。加納垂頭喪氣,心慌意亂,又氣又惱,從桌上拿起照片,苦笑著向公爵說道:

“公爵,我這就回家。如果您沒有改變主意,決定住到我家去的話,我可以帶您去,不然的話,您連地址都不知道。”

“等等,公爵,”阿格拉婭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您還得給我在紀念冊上寫幾個字呢,爸爸說您是書法家,我這就給您拿來……”

她說罷就走了出去。

“再見,公爵,我也要出門了。”亞歷山德拉說。

她緊緊握了握公爵的手,向他客氣而又親熱地嫣然一笑,走了出去。她看都沒看加納。

“都是您,”大家剛一出去,加納就猛地沖公爵咬牙切齒地說,“都是您向她們搬弄是非,說我要結婚了!”他壓低聲音急促地說,臉都氣瘋了,兩眼惡狠狠地發著光,“您是個搬弄是非的無恥小人!”

“我說您錯了,”公爵鎮靜而又有禮貌地答道,“您要結婚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

“您剛才聽到伊凡·費道洛維奇說,今天晚上將在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家決定一切,您就把這話捅了出去!您扯謊!要不然她們從哪兒知道啊?真是的,除了您,誰會去告訴她們?難道老太婆沒有向我暗示這點嗎?”

“如果您覺得她向您暗示了,那您一定更清楚是誰告訴她的了,關于這事,我只字未提。”

“信交給她了?回信呢?”加納急不可耐地打斷他的話。但是就在這時候,阿格拉婭回來了,公爵什么話也沒來得及回答。

“給公爵,”阿格拉婭把自己那本紀念冊放到小桌上,說道,“您挑一頁,隨便給我寫點什么。這是筆,還是新的。用鋼筆沒關系嗎?我聽說,書法家是不用鋼筆的。”

她一面和公爵說話,一面好像根本沒有看見加納也在這里似的。但是,當公爵矯正筆尖,尋找空頁,準備下筆的時候,加納走近阿格拉婭,站在壁爐旁,用顫抖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幾乎向她耳語道:

“一個字,只要您說一個字……我就得救了。”

公爵迅速轉過身,看了看他們兩位。加納的臉籠罩著真正的絕望,他講這話的時候好像不假思索跟玩命似的。阿格拉婭既鎮靜又詫異地看了他幾秒鐘,那模樣跟剛才看公爵時完全一樣,她那既鎮靜而又詫異的神情,似乎她完全不明白人家在跟她說什么,這種莫名其妙的神態,此刻在加納看來,簡直比最厲害的蔑視還可怕。

“讓我寫什么呢?”公爵問。

“我這就給您口述,”阿格拉婭向他轉過身去,說道,“準備好了?您就寫:‘我不參加交易。’下面再寫上幾月幾日。讓我看看。”

公爵把紀念冊遞給她。

“好極了!寫得太妙了,您的書法真好!謝謝您。再見,公爵……等等,”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咱倆一起走,我想送點東西給您留作紀念。”

公爵跟在她后面;但是走進餐室后,阿格拉婭停住了腳步。

“看看這個。”她一邊把加納的字條遞給他,一邊說。

公爵接過字條,莫名其妙地望了望阿格拉婭。

“我知道您沒有看過這封信,也不可能成為這個人的親信。看吧,我希望您看一看。”

這封信顯然是急就的,寫得很匆忙:

今天將決定我的命運,您知道采取什么方式。我今天必須表態,而且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沒有任何權利指望您的同情,我也不敢有任何奢望,但是您從前說過一個字,僅僅是一個字,這個字就豁然照亮了我猶如黑夜的人生,成了我的燈塔。現在只要您再說一個同樣的字……您就能把我從毀滅中拯救出來!您只要對我說:吹,我今天就跟她一刀兩斷。噢,說這話對您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只想在這個字里求得您對我的同情和憐憫的一點點表示,如此而已,如此而已!此外就再沒什么了,再沒什么了!我不敢抱任何希望,因為我不配抱希望。但是聽到這個字以后,我將愉快地忍受我那絕望的境遇。我將迎接戰斗,高興地投入戰斗,我將在這場戰斗中以新的力量再生。

請您捎給我這句表示同情的話吧(我向您起誓,僅僅是同情)。請您不要因為一個絕望的人,一個即將淹死的人,為了活命,膽敢垂死掙扎因而膽大妄為地生他的氣吧。

公爵讀完信后,阿格拉婭毫不客氣地說道:“這人擔保說,只要我說一個字‘吹’……這既不損害我的名譽,也不對我具有任何的約束力,而且您瞧,他還親筆寫了這封信給我作書面保證。注意,他又多么天真地急忙在某個字下面加了著重號啊,可是他那見不得人的思想卻毫無隱藏地顯現出來了。他明知道,如果他當真吹了,而且是他自己一個人吹的,既不等我發話,甚至也不向我提起這事,對我不抱任何希望的話,我倒可能從此改變對他的態度,也許還能成為他的朋友。這一點他知道得很清楚!但是他的靈魂太骯臟了:明明知道,但是拿不定主意,他雖然明明知道,還是想求個保證才放心。單是心里有數,他是不肯斷然行事的。他想要我給他一個把我弄到手的希望,來補償那十萬盧布。至于他在信中提到的。似乎照亮了他的人生的我過去說過的一句話,那是無恥的撒謊。我無非有一次曾經可憐過他罷了。但是他既狂妄又無恥:當時他立刻閃過一個看來不無希望的念頭,我立刻就明白了這點。他從此開始追我,而且現在還在追我。但是夠了,把這信拿去,還給他,一出我們家,就立刻還給他,當然,也不必提前給他。”

“怎么給他回話呢?”

“自然,什么也不用說。這就是最好的回答。至于您,這么說,想住在他家?”

“剛剛,伊凡·費道洛維奇親自向我推薦的。”公爵說。

“我提醒您,您得提防他點兒,現在您把這封信退給他,他絕不會輕饒了您。”

阿格拉婭微微握了握公爵的手,走了出去。她面容嚴肅,雙眉深鎖,甚至跟公爵點頭告別的時候,都沒笑一笑。

“我立刻回來,就去拿一下包袱,”公爵對加納說,“拿了就走。”

加納不耐煩地跺了跺腳。他的臉由于狂怒都發黑了。最后,他倆走到街上,公爵兩手抱著包袱。

“回信呢?回信?”加納沖他嚷嚷道,“她說什么?您把信給她了?”

公爵默默地把他那封信遞給了他。加納都驚呆了。

“怎么?我的信!”他叫起來,“您居然沒有交給她!噢!我應該早料到嘛!噢,該—死—的東西……怪不得她剛剛什么也不明白,您怎么……怎么……怎么沒交給她呢,噢,該—死—的東—西……”

“請您原諒,恰好相反,您的信一給我,我就立刻交給了她,而且完全是按照您的要求辦的。至于它又出現在我的手里,那是因為阿格拉婭·伊凡諾夫納剛才退給了我。”

“什么時候?什么時候?”

“就在我寫完紀念冊,她請我出去的時候。(您不是聽見了?)我們走進餐室后,她給我這封信讓我看一看,接著又讓我退還給您。”

“看一看!”加納幾乎聲嘶力竭地喊道,“看看!您看了嗎?”

他又在人行道上站住,呆若木雞,但又覺得十分詫異,詫異得張大了嘴。

“是的,看了,剛看過。”

“是她親自,親自讓您看的嗎?親自?”

“親自,請相信我,她不請我看,我是不會看的。”

加納沉默片刻,苦苦思索著什么,但猛地又叫道:

“不可能!她不可能叫您看。您說謊!是您自己看的!”

“我說的是實話,”公爵仍舊十分心平氣和地答道,“請相信我!我感到十分遺憾,沒想到這會對您產生這樣不愉快的印象。”

“但是,倒霉鬼,當時,她起碼總對您說了些什么吧?她總該有什么話答復我吧?”

“是的,那自然。”

“那您快說呀,快說呀,噢,活見鬼!……”

加納穿著套鞋,他用右腳在人行道上連跺了兩次。

“我一看完,她就告訴我,您在追她,說您想損害她的名譽,無非為了從她那里得到希望,然后再依靠這希望,毫不吃虧地斷絕另一個可以得到十萬盧布的希望。她說,如果您真這樣做了,不跟她討價還價,是自己吹的,不預先向她索取保證的話,她倒說不定會成為您的朋友。好像就說這些。對,還有,我收下信后,問她怎么回答?她說,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好像,就這樣;請原諒,我忘了她的原話,只能把我了解的意思告訴您。”

無邊的惱怒充滿了加納的心,他的狂怒不可遏制地沖口而出:

“啊!原來是這么回事!”他咬牙切齒道,“竟把我的信扔出窗外!啊!她不肯參加交易,那我參加!我們等著瞧!我有的是辦法……我們等著瞧!我非讓她乖乖地聽話不可!”

他的嘴都氣歪了,面色蒼白,口吐白沫,他舉起拳頭威脅著。他們這樣走了幾步。他對公爵毫無顧忌,也毫無拘束,就像他獨自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一樣,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里,把他看做是個零。但是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清醒了過來。

“究竟怎么搞的,”他忽然對公爵說,“您究竟是怎么搞的嘛(白癡!……他自言自語地加了一句),你們倆初次見面,才過了兩小時,她居然會這么信任您?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所有痛苦中就差嫉妒了,嫉妒猛地嚙咬著他的心。

“這事我就說不清楚了。”公爵回答。

加納惡狠狠地望了望他。

“她叫您到餐室去,就為了送給您這份信任嗎?她不是說想送您點什么東西嗎?”

“除非是這樣,否則我就不明白了,怎么正好是這樣?”

“究竟為了什么呢!您在那兒到底做什么了?您究竟憑什么贏得了她的歡心?聽我說,”他忽然手忙腳亂起來(此刻,他好像什么都亂糟糟的,漫無頭緒,熱血沸騰,因此思想集中不起來),“聽我說,您能不能好好想想,挨個兒想一遍,您在那兒究竟說了什么,從頭開始,把說過的話統統想一遍,您沒發現什么嗎,想不起來了?”

“噢,完全想得起來!”公爵回答,“一開始,我走進去,彼此寒暄以后,我們就談起了瑞士。”

“哎呀,讓瑞士見鬼去吧!”

“接著,就談到了死刑……”

“死刑?”

“是的,由于某種原因……后來我就給他們講我在瑞士住了三年的情形,以及一位可憐的鄉村姑娘的故事……”

“哎呀,讓這可憐的鄉村姑娘見鬼去吧!以后呢!”加納不耐煩地搶著道。

“后來,我告訴她們,施涅臺爾對我的性格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硬要我……”

“讓施涅臺爾滾遠點,他的看法關我屁事!以后呢!”

“以后,由于一個原因,我開始講臉相,也就是講面部表情,我說,阿格拉婭·伊凡諾夫納差不多跟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那一樣漂亮。也就是講到這里,我說漏嘴了,提到了照片……”

“但是,您有沒有告訴她們,您總不會告訴她們剛才在書房里聽到的話吧?沒有告訴嗎?”

“我向您再說一遍:沒有!”

“那從哪兒,活見鬼……哎呀!阿格拉婭沒把這封信拿給老太婆看嗎?”

“這點我可以向您完全保證,沒拿給她看。我一直在這里,她也沒有時間呀。”

“很可能您自己沒注意……噢!該—死—的白癡,”他叫道,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話都說不清楚!”

加納就跟某些人常常發生的情形那樣,因為開口罵人,沒遭到反擊,就漸漸失去了任何節制。再過一會兒,他也許就要朝人家臉上吐唾沫了,因為他狂怒到極點。但是,也正由于這種狂怒,他才瞎了眼。要不然,他早就該注意到,他所鄙視的這個所謂“白癡”,有時候卻能非常迅速、非常細致地洞察一切,并且善于頭頭是道地轉述一切。但是忽然發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

“我應該向您指出,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內奇,”公爵忽然說道,“我從前的確不健康,的確差不多是白癡,但是我現在早好了,因此有人當面叫我白癡,我是有點不高興的。雖然我注意到您有事不順心,情有可原,但是您憤怒之下都罵我兩次了。這是我非常不樂意聽到的,特別像您這樣,初次見面就出言不遜,因為現在我們正好站在十字路口,我們還不如分手的好。您往右,回家去,我往左。我手頭有二十五盧布,我一定可以找到一家備有家具的住房。”

加納窘極了,甚至都羞紅了臉。

“對不起,公爵,”他熱烈地叫道,突然改變了口吻,由罵人一改而為彬彬有禮,“看在上帝的分上,請多多原諒!您都看見了,我多倒霉!您還幾乎一無所知,如果您知道了全部情況,一定會多多少少原諒我的,雖然不用懷疑,我的行為是不可原諒的……”

“噢,我根本不需要您連聲道歉,”公爵急忙回答道,“您罵人是因為您心里不痛快,這我懂。好,就到府上去。我很高興……”

“不,現在決不能輕易放他走,”加納一路上惱怒地望著公爵,暗自想著,“這個騙子把我的底細全探聽去了,然后將來忽然摘下面具……那我不是完了嗎?那好吧,我們等著瞧!一切都會解決的,一切,一切!就在今天!”

他們已經站在一座樓房的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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