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胡奇駿事業的發展，到家里來拜訪的人越來越多，什么樣的都有，比如：

抓著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雞、用草繩穿著幾條活蹦亂跳的魚、用網兜罩著一大團鮮嫩欲滴的青菜……這些人也不挑時間，隨時出現，開門的人是紫紅、姥姥、也有可能是奇駿。

送東西的人都很淳樸地直奔主題：

“這是我家特別會下蛋的老母雞，晉曄正長身體，每天多吃一個雞蛋吧！”

“這是我親戚家魚塘養的魚，給了我好多條，我分點給你們。”

“這是我父母自己種的菜，剛從地里摘下來的，嘗個鮮。”

他們都是超過三分熟的熟人，語氣極其自然、笑容特別無邪。紫紅他們好言相勸、堅定地不收，站在門口拉拉扯扯很不好看，有一種特別不給人面子的尷尬。

晉曄和在宿舍大院門口等他放學的姥姥走在前面，肖芝蘭跟在他們身后，聽到祖孫倆的對話：

“姥姥，今天中午我去陳老師家幫她拿教具，她家里的小雞好可愛呀！我可以養嗎？”

“當然可以！”姥姥很爽快。

“周末姥姥帶你去菜場買！”

哪里用等到周末？正吃著晚飯呢，小雞就被送上了門。

晉曄一聽到嚶嚶嘰嘰的聲音就機敏地望過去，看到毛茸茸探頭探腦的雞仔，激動得立刻放下碗筷就朝門口奔：

“姥姥，您太厲害了！真的買了呀！”

姥姥也很驚訝：這也太巧了吧？神仙也算不得這么準吧！

紫紅也在家，走到門口和肖芝蘭打招呼：“芝蘭，是你呀，吃飯了沒有？”

“正趕著回去吃呢，放下就走！”

“媽媽，我可以拿出來玩嗎？”晉曄將手指伸進籠子里，想摸摸它們。

紫紅正琢磨著該怎么和兒子解釋這小雞不能要，晉曄催她了：“媽媽，那我們就快點把買小雞的錢給肖阿姨吧！”

也對啊，就當芝蘭幫我們買的吧！紫紅趕緊轉身去拿錢。

“哎呀，我又不是賣小雞的，這是我們家老母雞自己孵的，怎么能收你們的錢呢？就是送給孩子玩玩，你們給錢就太見外了！”

紫紅和對方一個非要給、一個非不收，偶爾從門口經過的人看了，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這讓紫紅和姥姥更不安了。

“肖阿姨，您把您家的小雞送給我，佳衛知道嗎？”晉曄突然關切地問。

肖芝蘭被卡住了，愣在那里一時答不上-這些小雞當然不是她家老母雞孵的咯，是她連晚飯都顧不上做，專門想盡辦法去買的呀。

“佳衛不知道，那我不能要。他要是知道媽媽把他們家的小雞送給我了，一定會很難過的?！睍x曄的目光還在小雞那里，但手已經收了回來，乖巧地說。

“佳衛年紀小，沒心沒肺的，哪里像晉曄這么有愛心，他才不會喜歡小雞小鴨呢！”肖芝蘭一臉慈愛地對晉曄說。

“你飯都沒吃，給我們送東西來，真是很過意不去的。這小雞你不收錢，我們就真不能收?！弊霞t和姥姥都是這個態度。

這籠小雞，本來就是用來討領導家孩子歡心的，孩子開心、全家歡喜，比送什么都管用-肖芝蘭十分清楚目的。

“我們家母雞孵了小雞后，我一直偷偷藏著，根本沒有告訴佳衛！”肖芝蘭故意輕聲說。

“你們知道的，他獨得很，不喜歡的東西也不愿意讓給別人的！”

“他不像晉曄你這么有愛心，說不定一不高興，還會把小雞捏死?！边@話讓晉曄驚恐起來，對小雞的命運充滿擔憂，他相信佳衛會干出這種事。

“阿姨喜歡你、知道你會對小雞好，寧可把它們送給你！”

肖芝蘭在家里總是埋怨丈夫李金城死腦筋、不會和領導搞關系，這才升不上去！

為了成功地引起領導及家屬對丈夫的重視，我當然要削尖腦袋找機會，只要他們肯收禮，我當然可以故意貶低一下自家孩子來抬高領導家的孩子-肖芝蘭心想。

趙紫紅一眼就把肖芝蘭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不過她非常理解：作為妻子，她們都覺得丈夫吃了很多苦、耐了很多勞，都希望他們體力和心力上的付出，能換得事業蒸蒸日上，總擔心領導看不到他們，總想伸長脖子，以各種方式露露臉，萬一領導想起來了、高興了，就愿意給機會了呢？

肖芝蘭把話講到這份上，讓趙紫紅和姥姥都為難了：人家這么晚了沒吃飯、扔著家里的事，特意送小雞過來，我們這么硬扛著，會不會太不給她面子了？可收下，就是占了人家便宜、也壞了奇駿定下的規矩啊。

“肖阿姨，您等等！”晉曄沖到房間又飛快地回來，手里拿著一輛精致的拼裝玩具車。

“要不，我用這個和您換吧！”

“這是我媽媽去上海出差的時候買給我的，是我最喜歡的玩具?！?

“佳衛找我要過很多次，我都沒給。您帶給他，他一定會很喜歡！”

肖芝蘭從來沒給佳衛買過玩具，不是便宜和貴的問題，是根本沒必要。李金城的下屬倒是送過一些，佳衛也就三分鐘熱度，玩幾下就壞了，沒意思。小孩子嘛，吃喝拉撒照顧好、衣服穿得不比別人差，一下子就長大了，要這些玩具做什么，浪費錢。

晉曄遞過來的這輛車，一看就是好東西，不過應該也值不了什么錢，那就拿著吧，只要他們肯收下這幾只小雞就行！

肖芝蘭回到家，李金城正在看報紙、佳衛正在看電視。

她把玩具遞給佳衛：“胡晉曄送給你的?！?

佳衛一把奪過去，得意地大叫：“我就說吧，他肯定會給我的！這是我的車！”

這輛車他早就看上了，每次想一把從胡晉曄手里奪過來，這哥哥都會認真又嚴肅地對他說：“不許搶別人的東西，你要好好說：可以給我玩嗎？”

他懶得理這套，但身高和力氣都遠不如比他大四歲的胡晉曄，只好悻悻地放棄爭搶?？窗桑F在這個玩具還是歸我啦！他一定是怕了我了！佳衛拿著這輛車就往地上扔。

肖芝蘭顧不上他，一頭扎進廚房，開啟了抱怨：

“李金城，我出去這么久，你明明在家，怎么好意思坐在那里像個大爺，啥事兒不干？”

“我要是不回來，你們爺倆是打算餓死嗎？”

“就知道讓佳衛看電視，他的作業做完了嗎？你檢查了嗎？這個兒子你也是有份的啊！”

“佳衛，還看電視呢？快把作業拿出來給你爸檢查！”

李金城和佳衛父子倆巋然不動，該干嘛干嘛。在李金城眼里，老婆的這些牢騷純屬背景音樂，她只是習慣性地發泄，根本不需要你配合著干啥，因為你如果真的按她說的去做了，接下來新埋怨會源源不斷。

送完小雞的第二天早晨，肖芝蘭在小區門口遇到了正準備開車送晉曄上學的趙紫紅，紫紅熱情地招呼他們一起，芝蘭還來不及客套，佳衛就鉆進了車里，芝蘭只好跟著。

“媽，你也去汽車公司上班吧！你也開車送我上學！”佳衛就是這么直接。

“媽，晉曄哥哥的爸爸有司機小何叔叔接送，媽媽有車，你和爸爸怎么什么都沒有啊？”

“你不是說我爸比胡伯伯有本事多了嗎？”

“你還說趙阿姨是走后門才去的汽車公司，那你也去走后門呀！”

“媽，晉曄哥哥有的，我都要有！”

“你看你這孩子，瞎扯什么呢？趕緊給我閉嘴！”車內小小的空間，裝不下芝蘭大大的難堪，她簡直想伸手去捂兒子的嘴。她真后悔上了紫紅的車-原本想著能套套近乎的，沒想到這小子把平時他們在家里說的話，一股腦兒全抖了出來。

芝蘭在后排看不到紫紅的臉，但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比掛在路口的交通燈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