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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判官

判官,酆都大殿司職,文判世人行為功德,武判獎善懲惡,評忠奸報應,斷人間生死,世稱冥府判官。

寂靜的夜晚,房間沒有開燈,電視螢幕偶爾閃過光亮,在男人臉上投出一束束奇怪的陰影,他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盯著螢幕,電視里正在播放特工冒險的電影,他看了一個小時,卻完全沒看懂影片都講了什么。

因為腦海里閃爍的一直是另一個人的影像。

廣告插播進來,畫面驟然一亮,關琥回過神,因為坐太久,身體有些僵硬,他向后靠了靠,伸了個懶腰,手卻碰到了旁邊的啤酒罐,嘩啦啦的聲音傳來,啤酒罐滾到了地板上。

關琥沒有去撿空罐,而是保持雙手張開的后仰姿勢,這幾天他難得的放假,卻一直悶在家里哪里都沒去,只因為前不久張燕鐸向他坦白的那番話讓他無法釋懷。

關琥摸黑找到煙盒,抽出一支吸了起來,電影又開始了,螢幕里特工正在向女主角坦白真相,關琥看著他,慢慢的,特工的臉龐跟張燕鐸重疊到了一起,恍惚中他有種感覺,那是張燕鐸在自述自己的經歷,不同的是張燕鐸的經歷更加驚險,更加荒誕不羈。

‘你殺了我哥?為什么?’

這是他聽了張燕鐸的話后首先的反應,與其說是震驚,倒不如說他不相信這個事實——既不想相信哥哥已經不在人間了,更不想相信張燕鐸會是殺他哥哥的兇手。

于是張燕鐸坦白了自己的身分,那晚,關琥跟張燕鐸相對坐在空靜的酒吧里,聽他講述了那個怪誕又凄涼的故事。

‘你應該也注意到了我的體質跟普通人不同,這不是天生的,而是被注射了各種藥劑造成的。在太平洋的某個孤島上,我跟其他人一起被囚禁在那里,接受‘父親’的各種訓練跟藥物研究,我說的‘父親’不是跟我有血緣關系的人,他只是收養我們、為了自己的研究把我們當試驗品的老家伙,那天在楚格峰上看到了那些僵尸,我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在島上被訓練的孩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技能,正是這種技能讓老家伙對我們感興趣,我最擅長的是記憶力,所以老家伙一直在這方面對我進行各種訓練,他希望開發到我更多的技能,所以每天我除了被強制躺在試驗床上接受最新的智能儀器測試外,就是在角斗場里度過的。’

張燕鐸拂開自己的額發,關琥看到他的鬢角上留下的針孔疤痕,也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樣的疤痕還有很多,那樣的生活離他太遙遠了,他無法感同身受,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一個少年每天被束縛在床上,全身插滿注射針管跟儀器的樣子,那些藥劑一定對張燕鐸的身體傷害很大,所以他才會表現得時而精神時而委頓。

‘不過事實證明我并不是完美的天才,我的記憶程度依舊是有限的,在達到了極限后,不管再怎么接受藥物刺激,我都無法再提高自己的記憶力,還好我的體力跟攻擊能力不錯,所以老家伙最終沒有放棄我。’

‘放棄?’

‘沒有開發價值的東西他會棄之如敝履,那些不需要的訓練者會被他丟去角斗場相互攻擊,活的一方留下來,如此循環反復,葉菲菲曾說我的舉止像軍人,那是因為那些訓練我們的教官很多都是軍人出身。’

聽著張燕鐸的描述,關琥腦海里浮現出古羅馬角斗士的身姿,在那種殘忍的環境下,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沒有第三種選擇。

‘那時我唯一開心的事是偶爾我會跟其他試驗品關在一起,老家伙那樣做是擔心我們會在長期的試驗中變成行尸走肉,他要的不是有思維的機器,而是真正的完美物品,所以他會定期讓我們一起接受儀器測試,并允許我們在測試中交流,我告訴他我被關在島上之前的經歷,他也告訴我有關他的故事。’

聽到這里,關琥的心砰砰跳起來,有種感覺,張燕鐸口中的‘他’就是自己的哥哥。

‘就這樣,我們偶爾見面,在短暫的時間里盡可能聊得更多一些,但最后他也被我殺了,在角斗場上。’

‘剛才有一點我忘了說,我們在島上時都是戴著面具的,知道我們長相的只有老家伙一人,他這樣做是為了防止我們在角斗中不拼全力,在島上,只有死的試驗品才不需要戴面具,那天我殺了他,摘下了他的面具,第一次看到了應該稱作是我的朋友的模樣,那也是最后一次,之后我就看到他的身體消失在我面前——我暈倒在角斗場上,醒來后,那個人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記憶里。’

‘你說他消失在眼前?’

‘是啊,當時就是那種感覺,可能是藥物刺激后的反應,有段時間我的頭痛得很厲害,分不清現實跟幻覺之間的界限,我唯一記得的就是那段跟他一起度過的記憶,我們不斷對對方說,一定要活下來,連同對方的那一份。’

‘既然你說你們是戴面具的,那為什么你會知道被你殺死的就是你的朋友?’

‘因為直覺,直覺那樣告訴我的。你不知道在那種環境下生存,直覺有多重要,所以我絕對不會搞錯,’張燕鐸冷冷地說:‘等我再次醒來,老家伙又安排其他人跟我一起接受訓練,但我再也沒說過話,因為總有一方是要死的,不是我,就是對方。’

‘你確定你殺他不是你的幻覺?’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關琥問。

張燕鐸沉默了下來,顯然對于那段過往,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去確定,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只記得我們交流的故事,他說他有個很可愛的弟弟,有個生病卻很溫柔的母親,還有努力做事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的父親,他有交流恐懼癥,每天都躲在家里,他的存在花了家里很多錢,所以當父親將他送給老家伙時,他并沒有怨懟,反而覺得可以為家人減輕負擔很開心。’

關琥的心跳得更激烈了,張燕鐸說的跟自己幼年的家境非常相似,這一點不可能是出自他的幻想,尤其張燕鐸說的‘轉手’那段,也解釋了為什么父親說他哥哥已死,卻沒有墓地的原因,而且父親在過世前一直說著抱歉,那多半是出于對放棄了兒子的愧疚吧。

聽著張燕鐸的講述,關琥想起了那段過往,也想起了他從討厭哥哥轉為重視他的原因,有一次他被小朋友欺負,看似懦弱又怕見人的哥哥瘋了一樣的過去揍人,他嚇到了,同時也發現其實有個哥哥也挺不錯的。

從那之后,他們兄弟一直相處得很好,但好景不長,后來母親臥床不起,他又突然生重病,家里負擔不起那么多費用,如果老家伙提出收養的話,父親很難拒絕,身為父親的立場,他一定很希望哥哥的病得到更好的治療,而他們的家境不允許,他一定想不到哥哥之后將會遭遇怎樣的痛苦,否則他不會那樣做的……

‘島上的試驗品也都是老家伙收養的嗎?’

‘是的,他不缺錢,所以他才瘋狂地想要創造出這世上最完美的藝術品。’

‘為了什么?’

‘不知道,也許是為了利用我們獲得更大的利益,也許只是為了取樂,也許是想當名垂千古的科學家,他有錢,可以肆無忌憚地作為,所以島上才會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存在,我是這樣,吳鉤也是,我們的名字都是老家伙一時興起起的,我不喜歡流星這個名字,卻沒有拒絕的權利。’

關琥想起了那個美艷卻心狠手辣的男人,他心里咯噔一下,問:‘那老家伙除了改造你們的體能外,是不是還有改造其他地方?’

‘被發現了。’張燕鐸自嘲地說:‘是的,他喜歡把試驗品按照自己的喜好隨意改變,比如長相、身高、膚色發色甚至眼瞳。’

‘真是變態。’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這樣的地獄生活終于在某一天結束了,小島所處的海域發生海底地震,基地建筑跟電路受到了影響,我們幾個試驗品合力沖進了基地中心,破壞了里面的控制程序,可是我跟大家在逃跑中失散了,小島塌陷時我只身一人上了快艇,老家伙求我帶上他,我無視了,乘船離開那里。’

‘我去了一個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用老家伙賬戶的錢弄到了新的身分,取名張燕鐸,在國外住了三年,最后才來到這里,在這三年里,我沒有聽到有關老家伙以及跟他有關的消息,我以為噩夢已經結束了,卻沒想到……’

沒想到他們又陰魂不散地出現了。

回憶想到這里,關琥嘆了口氣,電影不知演到了哪里,他沒心思看,直接關掉了,借著走廊上地燈的光芒又點著一支煙,狠狠地抽著,像是在發泄心中的怨氣,為那段真相,也為張燕鐸。

張燕鐸沒有說為什么在國外待了那么久才回來,也沒說來找他的原因,但他可以想象得出一個長時間被關在禁閉區域的人,最初踏入現代社會所經受的種種迷惘跟失措,尤其是在長期的藥物作用下,張燕鐸的行為無法用正常思維來判斷,他沒有瘋掉,關琥覺得這本身就是個奇跡。

其實張燕鐸是個很矛盾的人。

那晚聽著他的講述,關琥就深刻感覺到了,張燕鐸殺了他哥哥,但又把他當成最親近的人,他沒有提到特意接近自己的原因,不過關琥大致猜得到他的心理——自己是他跟這個世界的連接點,沒有了自己,他在這個世上就什么都沒有了,他需要自己的存在,哪怕他知道是他殺了自己的大哥。

‘故事都講完了,是我殺了你大哥,如果你要殺我,我不會還手。’在最后,張燕鐸這樣對他說。

而他的反應是什么都沒做,就這樣沉默地走出了酒吧,從那以后,半個月都沒再踏進一步。

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張燕鐸。

他不知道張燕鐸說的那些到底是真的,還是結合了幻覺后的記憶,內心深處他期待張燕鐸搞錯了,這樣他就有繼續等待大哥回來的希望,話說回來,就算大哥真是張燕鐸殺的又怎樣?難道身為警察,他要報私仇嗎?更何況罪不在張燕鐸,張燕鐸只是殺人工具,要追究罪責,也是那個變態的老家伙。

張燕鐸告訴他老家伙叫劉蕭何,但他這段時間托小柯找遍了所有罪犯檔案記錄,都沒找到有關劉蕭何的資料,至于張燕鐸提到的離島,由于當時他的精神狀態異常,也無法按圖索驥地去尋找。

不過關琥相信老家伙投入那么多的資金,訓練各種成員,絕對不只是為了興趣,否則吳鉤就不會有犯罪記錄留下了,至于張燕鐸,他有沒有出去執行過任務,那晚張燕鐸沒有提,不過從他的身手跟反應速度來看,關琥感覺他沒有離過島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張燕鐸殺過很多人,并且是被國際通緝的罪犯,你要怎么對付他?

——如果這世上真有獎善懲惡的判官,面對張燕鐸這樣的人,又會怎么做?

抽到第三支煙,關琥這樣問自己,這也是這半個月來,他反復詢問過自己的問題,但每次都不了了之。

煙很快抽完了,關琥掐滅煙蒂,看看時間已是午夜,他起身準備回臥室睡覺,但走到一半又改了主意——他不喜歡一直將事情不上不下地擱著,因為處理不了,就沒用地逃開,這段時間里,他已經將整件事考慮得很清楚,現在就差臨門一腳,跟張燕鐸坦誠相見了。

想到這里,關琥轉去衣架前,換上外出的衣服,又隨便拿了件外套,匆匆跑了出去——希望涅槃酒吧還在營業,他可不想在這么冷的半夜里白跑一趟。

頂著冷風,關琥一口氣跑進了大廈的地下一樓,就見酒吧門上掛著營業結束的牌子,還好大門在他的推動下應聲開了,門口的銅鈴聲響起,他看到吧臺里面還亮著燈光。

聽到聲音,張燕鐸從廚房里走出來,他的工作服還沒換下,純白的襯衣配著西點師傅的長圍裙,顯得又高又瘦,額發稍微長長了,垂下來遮住了下面的無框眼鏡。

看到關琥,張燕鐸臉上露出明顯的詫異,本能地低頭托托眼鏡框,說:“這位先生,我們打烊了。”

關琥走過去,坐到吧臺前的高腳椅上,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叫關琥,不叫‘這位先生’,你最近是不是沒吃藥,記憶又變混亂了,才半個月不見,連我叫什么都忘了。”

像是沒想到他一開口說的會是這個,張燕鐸愣了愣,才慢聲細語地說:“我以為你以后都不會來了。”

“我最近工作忙,來不了嘛。”

“忙到連著放三天假嗎?”

這次換關琥發愣,他反應過來后的第一個動作是沖著張燕鐸迎面就是一拳,“靠,你又暗中監視老子!”

拳頭落了空,張燕鐸側身輕松躲了過去,在跟關琥的對話中,他的情緒輕松下來,說:“我這里還有些剩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給你當宵夜。”

“假如你不算錢的話。”

“你想多了,我怎么會跟自己的弟弟算錢?”

張燕鐸隨口調侃完,馬上想到之前的對話,他的微笑收斂了,關琥卻沒在意,沖他嘿嘿一笑。

“那就快拿出來吧,啊對,如果有不要錢的剰酒,也一起端上來,我們兄弟好像很久沒一起喝了。”

張燕鐸再度愣住了,發現關琥不是特意安慰自己,他笑了,恢復了以往散漫的樣子。

“也許你該去洗個澡,你身上的煙味能把死人熏活了。”

“有那么糟糕?”關琥抬起胳膊,用力嗅自己身上的煙味,應該不會吧,他來之前都換過衣服了。

“不管有沒有那么糟糕,在我說yes時,不喜歡聽到有人say no。”

“yes yes,我去洗澡。”

習慣了張燕鐸的說話方式,關琥老實乖乖地跑去了里面的浴室。

以前有幾次臨時出狀況,關琥也在這里留宿過,所以浴室里有他的備用物品,至于衣服,關琥自來熟地取了張燕鐸的新衣,在洗完澡,往身上套睡衣的時候,他想也許張燕鐸是希望他這樣亂穿的,因為這正是兄弟間最正常不過的交流方式了。

果然,關琥出來后,張燕鐸看了眼他的打扮,什么都沒說,將宵夜都擺到了餐桌上,外加一瓶剛開封的紅酒,他將酒斟滿,給關琥做了個坐的手勢。

說是宵夜,但豐富程度該算是晚餐了,一點不像張燕鐸所謂的剩菜,關琥心里有數,吃著他特意為自己準備的飯,又端起酒杯跟他碰了杯,說:“兩個大男人喝紅酒,外加燭光照明,好像有點奇怪。”

張燕鐸掃了一眼旁邊的裝飾性燭光燈座,“我怕給你喝伏特加,你明天又要跑大案。”

“呸呸呸,你這個烏鴉嘴!”

被張燕鐸這么一說,關琥失去了喝酒的興致,他把酒杯放下,正色道:“我這次來,其實是要跟你說下這段時間我的想法的。”

張燕鐸把眼神瞟開,不說話。

關琥接著說:“我不會抓你的,我認識的是張燕鐸,是涅槃酒吧的老板,不是什么流星,我不知道流星以前做過什么事,有沒有真的殺我大哥,也許那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就算不是幻覺,也跟張燕鐸沒有一點關系。”

張燕鐸眉頭微微一挑,見他想解釋,關琥伸手制止了,故作輕松地說:“樂觀一點想,也許你就是我大哥呢,你只是被藥物搞得記憶混亂了,否則你怎么會把事情都記得那么清楚?”

“并不是……”

“所以就這樣吧,我覺得現在就挺好的,但有一點我希望你能記住,”頓了頓,關琥說:“我不管你以前怎樣,但今后我不希望你殺人。”

稍許沉默后,張燕鐸平靜地回道:“我只能保證,如果有一天你殺我時,我不會殺你。”

關琥差點將剛吃進嘴里的生菜沙拉噴出來,說了半天,這人完全沒有改正的想法,這么說就等于說在必要情況下,他還是會殺人的。

好吧,考慮到張燕鐸特殊的經歷,關琥選擇了退讓,“假如遇到危險,你可以視情況而定,但不要傷害到無辜的人。”

“我并非冷血殺手,關琥。”

“我只是提醒你,你要是再胡鬧,信不信我抓你去警局?”

張燕鐸笑了,仰頭將杯中酒喝完,對他說:“給支煙。”

關琥本能地掏口袋,不過來得匆忙,他沒帶煙,張燕鐸只好去吧臺里翻了一下,找到一盒煙,抽出來點著了。

“你什么時候買的煙?”

“這是小魏的,酒吧里不允許抽煙,他的煙就被我沒收了。”

“不允許抽煙你還抽?”

“因為我是老板。”

張燕鐸靠在吧臺前吐著煙圈,看著他那熟練的動作,關琥皺起眉頭,他有種感覺,在國外的那三年里,張燕鐸豈止是吸煙,他恐怕還吸過更可怕的藥物。

也許正因為吸過那些東西,所以他才會強烈地排斥,他現在表現得不排斥了,是不是等于說他在慢慢回歸正常?

關琥對張燕鐸過去三年的經歷充滿了好奇,但那不是個可以輕易開口詢問的話題,他故意無視了,低頭吃飯加喝酒,張燕鐸在一旁問他這段時間的工作情況,他詳細回答了,配合得無比主動,直到覺察到這不是在跟上司匯報工作時,他已經醉了,迷迷糊糊地回了臥室,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關琥是被鬧鐘吵醒的,他第一時間還以為是要上班,急匆匆爬起來穿好衣服,在出門時腦袋被門板撞了一下,才撞回神,想起了昨晚他跟張燕鐸的溝通,兩人聊得挺投機的,但由于他的紅酒喝得太多,最后張燕鐸說了什么他都不記得了。

宿醉導致頭有點暈,關琥晃晃腦袋走出去,張燕鐸不在,他洗漱完后,擦著臉來到前面的酒吧。

酒吧里亮著燈,有人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點,看到她,關琥還以為自己夢游了,急忙搓搓眼睛再看過去,沒錯,他沒夢游,眼睛也沒出問題,坐在那里拿著叉子叉沙拉的人正是他的前女友葉菲菲!

“早,關王虎。”

關琥發愣的時間太長,葉菲菲先發話了,順便又喝了一口果汁。

“早……”

關琥用濕毛巾抹了把臉,在神智完全清醒過來后,他沖過去問:“葉菲菲這是你家嗎?”

“不是。”

“那為什么我每次來這里,都會看到你?”

“這話應該我來說——為什么你每次都賴在老板家不走?是想讓老板養你嗎?”

“他是我哥,他養我是應該的。”

“啊關王虎你真有種,這話你都說得出來。”

張燕鐸正在廚房里準備早餐,聽到他們的吵鬧,他的表情變得柔和,半個月來一直提著的心思放下了,他很開心關琥接受了自己的存在。

那個秘密,他原本是想帶去墳墓的,但是在跟關琥的相處中,他改變了想法,之前一直不說是擔心關琥接受不了親人已經亡故的事實,不過現在看來,關琥比他想的要堅強得多。

他將準備好的早餐放到托盤上,端了出去,關琥正坐在葉菲菲的對面,拿了個小叉子跟她搶沙拉,張燕鐸制止了他這種幼稚的行為,將早餐放到他面前,說:“最近我改行開早點餐廳了,因為大家都說喜歡。”

“哪些‘大家’?”

“就是除了你之外的‘大家’嘛,老板做的飯既有營養又好吃,所以最近我只要一下班,就順路來吃飯了……我有給錢,不像你關王虎,你只會蹭吃蹭喝。”

“順路?”

如果沒記錯的話,關琥想這位大小姐過來吃飯,是要繞很大一個圈子的。

“是下班順路了,我這次替班,剛下飛機,接下來可以休息三天,所以就跑來跟老板交流下感情。”

葉菲菲說著話,拿著小叉子把關琥盤子里的水果叉走了,關琥沒阻攔,因為他現在的注意力都被葉菲菲的話吸引過去了——姑奶奶放三天假,他有種會一直被騷擾的預感……

“先說好,我很忙的,我沒時間陪你。”

“神經病,誰用你陪?我約了老板還有凌云跟小魏這個周末去郊外BBQ,吃大餐看流星雨,還有見鬼。”

大冬天的你們要去BBQ?還、還見鬼?

假如拋開最后那兩個字,整句話還算正常,雖然關琥無法理解這些人冬季戶外BBQ的動機,不過這個問題先放一邊,他更在意另一個問題,看看張燕鐸,問:“為什么沒人通知我?”

“因為這半個月來你都沒出現。”

“所以這是你個人的問題。”

葉菲菲再次叉去了關琥盤子里的水果,看著自己的食物愈加減少,關琥急忙用手護住盤子,對張燕鐸說:“我也想參加,現在報名還來不來得及?”

張燕鐸去吧臺里取飲料了,葉菲菲替他說:“參加費兩千。”

“兩千?我半個月薪水進去了,殺人啊!”

“那你可以不參加啊,老板出錢采購,凌云出地方,小魏出力,你想半路插進來,當然要付參加費了。”

“那你出了什么小姐?”

“出人,跟我這種大美女一起BBQ,可以讓你享受到賞心悅目的感覺,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難道主題不是看流星雨跟鬼嗎?請問這位美女,你是星星嗎?還是你是鬼?”

“關王虎你欠揍啊!”

葉菲菲伸出叉子叉關琥,關琥閃身躲避,兩人正打鬧著,身后傳來說話聲。

“對不起,請問……”

柔和低沉的嗓音傳來,給吵雜的空間混進了一曲不太和諧的音符,關琥停止跟葉菲菲的爭吵,轉頭看去,就見酒吧門口站了一位穿長裙的長發女生,她長得高高瘦瘦的,高領毛衣外面配了件薄外套,臉上架了一副不太合氣質的大黑框眼鏡,看上去像是那種只喜歡讀書,不擅長交際的女孩子。

被大家注視,她急忙點點頭,這局促的表現證實了關琥的猜想,假如讓張燕鐸幫她選一副合適的眼鏡的話,一定可以更好地體現出她的氣質。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有開張。”他站起來,有禮貌地解釋道。

“我不是來吃飯的,”發現被誤會,女孩急得連連搖手,“我是來找江楚魏的。”

“江楚魏?我們這里沒有這個人。”

“不會呀,他說他在這里打工的。”

聽了女生的話,關琥本能地看向在吧臺里忙碌的人,他快速跑過去,趴在臺子上靠近張燕鐸,小聲問:“你以前還有化名姓江嗎?”

“沒有,我只有一個名字,”張燕鐸抬頭看他,輕描淡寫地說:“你姓關,所以我姓張。”

這個姓可能是取自桃園三結義的關與張,也可能取自關琥母親的張姓,有關張燕鐸取名的真意,關琥無從得知,只是沒想到一個名字對方會如此看重,他不由得一愣。

“會不會是指小魏啊?”葉菲菲在旁邊提醒道。

關琥再去看張燕鐸,后者仍舊一副不了解的臉孔,關琥感覺頭更暈了,呻吟道:“小魏來面試時,你沒看他的身分證件嗎?”

“沒有。”

“至少有問全名吧?”

“沒有。”

張燕鐸理所當然的表情讓關琥沒話說了,不過想想他以前生存的環境,也不是不能理解——對張燕鐸來說,姓名身分都不重要,他只要知道對方的存在是否會威脅到自己的安危,小魏一看就是個沒什么危險的學生仔,這可能也是張燕鐸雇他做事的原因。

“是他嗎?”

聽了他們兄弟的對話,葉菲菲拿出手機里他們的合照給女生看,女生連連點頭,表示小魏就是江楚魏。

“他白天有課,晚上才來這里,”張燕鐸在吧臺里倒著飲料,看都沒看女生,隨口說:“你可以去他學校找。”

“我去找了,但沒找到,打他電話他也不接,之前有聽說他在這里打工,所以我就過來了。”

“請問你跟小魏是……”葉菲菲問。

“我們是親戚,我叫曲紅線,論輩分的話我們算是表兄妹,我剛搬來這里沒多久,租的是表哥以前租的房子,不過最近我發現房子有些問題,想找他去看一下。”

“房子有問題?”葉菲菲興致勃勃地插嘴問:“是鬧鬼嗎?”

關琥把葉菲菲推開了,這么喜歡見鬼,不要做空姐了,去攝影棚演靈異片好了。

曲紅線也臉露尷尬,看看他們三人,一副想說但又不不方便提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鬧鬼,但總之就是發生了好多奇怪的現象……”

話被唐突地打斷了,張燕鐸問:“小魏是什么時候搬家的?”

“啊……”沒想到張燕鐸會突然發問,曲紅線愣了一下,才回答:“是上個周,我也是上周才搬過去的。”

“小魏沒提過。”張燕鐸回復得很冷淡。

關琥發現張燕鐸這個人很任性,他有時候待人非常有紳士風度,但有時候說話就很隨性,完全不顧及對方的感受。

看來即使在現代社會住了三年多,他還是沒有完全掌握跟人和睦相處的方式,尤其是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他是習慣了張燕鐸的毒舌,可是別人不適應啊。

見曲紅線表現局促,關琥忙打圓場說:“可能只是搬家這種小事,沒必要特意提到吧。”

“不是啊,大家都這么熟了,小魏幫女孩子搬家這種事都不說,真沒義氣。”

義氣不是這樣用的好吧!

關琥瞪了葉菲菲一眼,就聽張燕鐸說:“打電話給小魏,看能不能聯絡上。”

葉菲菲一個指令一個行動,跑去餐桌前拿手機打給小魏,關琥在旁邊看傻了眼,很想說身為前男友,他都沒敢這么支使過葉菲菲,當然了,就算支使,葉菲菲也一定不會理睬他的。

過了一會兒,葉菲菲關掉手機,沖他們搖頭,“沒人接。”

“那怎么辦?”女生著急地跺跺腳,說:“我沒問他新住所的地址,下午我還有事,本來想上午讓他幫忙去看看的,可沒想到……問題不解決,我怕我今晚都不敢在那里睡了。”

“房子有問題,不能找房東嗎?”

“我不知道房東的聯絡地址,房子是表哥轉給我的。”

可能是病急亂投醫,曲紅線沒再顧忌,直接跟他們說了,“其實房子沒有問題,而是地下室里總有聲響傳來,弄得我晚上都睡不好。”

“這么奇怪?是不是老鼠啊?”

“不知道,我不敢一個人下去看,要是老鼠跑上來就更糟糕了。”

葉菲菲用力點頭,表示萬分理解她的處境,又看看關琥,見他完全沒反應,她用手肘拐拐他,“關王虎你去看一下吧,到了你們男人表現的時候了。”

“不好吧……”

其實關琥更想說今天是自己大假的最后一天,他還想好好享受一下自由生活呢,而不是為一個不認識的女生去拿耗子。

“小魏的表妹有事,作為朋友不幫忙,那才叫不好呢,再說你是警察,這時候你不上陣誰上陣?”

“警察?”

曲紅線看向關琥,那驚訝的表情證明她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穿著睡衣,邋里邋遢的男人會是警察,但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對他說:“警察就更好了,能麻煩你去看看嗎?你們也經常解救掉到井里的小貓小狗,所以檢查地下室也是你們的工作吧?”

不,解救小動物那是消防隊員的工作,他的職業是刑警。

關琥張張嘴想要解釋,葉菲菲已經把她的隨身小旅行箱拉了出來,又把手機螢幕當鏡子用,整理完發型后順便自拍了一張,然后自告奮勇地說:“我也去好了,反正接下來我也沒事做。”

沒想到這種事葉菲菲也要攙和,關琥急忙攔住她,“剛下飛機,你該睡覺吧?”

“我在車上睡啊。”

“那誰開車?”

葉菲菲不說話,眼神在他全身上下打量,像是在說當然是你,這還用問嗎?

關琥不是不想開車,而是他還有點宿醉,擔心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態駕車會有危險,最后還是張燕鐸發了話。

“我開車送你們過去吧,地址是哪里?”

“西郊,西郊花園小區……”

“啊,我知道,就是那片別墅小區,沒想到你們表兄妹這么有錢。”

“不是不是,是離小區有點距離的舊房子,聽說將會被拆遷規劃,所以租價很低。”

“這樣啊。”

在葉菲菲跟曲紅線聊天的時候,關琥跑回房間換上了外衣,張燕鐸也將餐桌收拾了,取了外套跟車鑰匙,在他要關燈離開時,手機響了起來。

關琥從臥室里出來,就見張燕鐸站在廚房里講電話,他半側著身,但是從緊繃的側臉可以看出他的緊張表情,關琥的目光往下游走,看到了他握緊的拳頭。

張燕鐸很快就打完了電話,保持著跟平時一樣懶散的模樣走出來,關琥忙問:“出了什么事?”

“沒事,房東突然來電話,要談房租的事,所以我沒法陪你們去了,你能開車嗎?”

張燕鐸把車鑰匙遞了過來,關琥沒有馬上接,他現在比較想知道談什么房租的事需要這么急,張燕鐸的表情很正常,但就因為太正常了,反而讓人感覺不對勁。

“你不會是沒錢交房租吧?”他拿過鑰匙,故意開玩笑說。

“當然不是,我不會比你更窮的。”

“還是我來開車吧。”

葉菲菲察言觀色,見關琥狀態不佳,她伸手要拿鑰匙,關琥轉身閃開,問:“你一晚上沒睡覺,行不行啊?”

“總比你酒駕要好。”

“我沒酒駕,我的酒已經醒了。”

葉菲菲還要再說,曲紅線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我有駕照,我可以開的。”

張燕鐸的車型比較大,關琥有點不放心讓女生開,但葉菲菲已經把車鑰匙搶過去,遞給了曲紅線,看樣子她很期待去見鬼,根本沒在意駕車的問題。

“那就拜托曲小姐了,你慢點開沒問題的,我們不趕時間。”

“關王虎你不要這么啰嗦啦,又沒人像你那樣整天飆車。”

“我哪有整天飆,我那是查案……”

張燕鐸站在那里,聽著他們的對話漸漸遠去,他斂起了微笑,計算著他們走遠了,他才將酒吧的燈關掉離開,來到外面的街道上。

車被關琥開走了,張燕鐸得叫車去約定的咖啡廳,那里離酒吧有些距離,坐上出租車后,他不無懷疑地想吳鉤為什么要特意跟他約在那種地方?

咖啡廳到了,張燕鐸推門走進去,里面環境看起來很正常,客人不多,吳鉤坐在靠墻的角落里,看到他,笑嘻嘻地揚手跟他打招呼。

那是個死角,既可以一目了然地觀察咖啡廳的全景,又利于躲避攻擊,張燕鐸走過去,心想他們這種隨時防備外界的心態可能早就刻進了骨子里,這輩子都改不掉了。

這個想法讓他心中涌起憎惡,吳鉤感覺到了,微笑說:“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張燕鐸調整好情緒,坐到他對面,同樣微笑回復道:“希望你不要說讓我心情更糟的話。”

“別這樣嘛,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融洽一點不好嗎?”

“我只記得在角斗場上,你很想我死,我也很想你死。”

“那些事都過去了,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現在小島都被海吞沒了,更何況是仇恨?”

張燕鐸沒說話。

吳鉤其實沒說錯,他們殺人或是被殺都不是出于本意,罪魁禍首是老家伙,是那個魔鬼毀了他們的人生。

服務生過來向張燕鐸詢問點餐,眼神卻不斷瞟向吳鉤,看得出她對這位帥氣的男人更感興趣,可惜兩人都沒有注意她,張燕鐸隨便點了杯飲料,等她走后,直接對吳鉤說:“如果你這次來是老頭子的意思,那就不需要說了。”

“說話別這么嗆,如果你對我有對你弟弟一半的好,我就考慮跟你合作。”

吳鉤用湯匙攪動著眼前的咖啡,特意沒有說下去,但好半天不見張燕鐸追問,他只好接著往下講:“我來主要是問你兩件事——一,老頭子說如果你來幫他,那之前的一切他可以既往不咎。”

“二。”

“二是我個人想問的——你有沒有考慮跟我合作?是跟我,不是跟我們。”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張燕鐸不動聲色地說:“我以為你對老頭子很忠心。”

“可惜他現在已經出不起我想要的東西了。”吳鉤攪動著他的咖啡,又說:“你懂的,當一只獵豹習慣了自由后,就無法再回到牢籠去了。”

“我不會跟濫殺無辜的人合作。”

“這話說的就好像你從來沒殺過人似的。”

“今后不會有。”

“那……如果有人要動你弟弟呢?”

聽出吳鉤的暗示,張燕鐸的表情陰沉下來,冷冷道:“你可以挑戰一下我的耐心。”

殺氣隨著他的眼神射向吳鉤,吳鉤像是怕了,停下攪拌的的動作,往后退了退,笑道:“我懂的,所以我不會那樣做。”

“所以是有人想那樣做?”

“我的提議你考慮下,我會再找你的。”吳鉤沒有直接回答張燕鐸的提問,丟下這句話后就站起來離開。

那杯被攪拌得面目全非的卡布奇諾被他毫無留情地拋棄了,臨走時在張燕鐸的身旁稍微停下腳步,淡淡地說:“我懂你想擁有親人的心態,不過別傻了,我們這種人是不可能有朋友跟親人的,關琥沒有跟你經歷同樣的事,他不會是你的同路人,能跟你并肩作戰的只有我。”

他說完就揚長而去,對女服務生投來的仰慕目光視而不見。

張燕鐸的臉色更難看,吳鉤話里有話,在暗示他不跟老家伙合作的后果,時至今日,老家伙不能對他怎樣,但他那些變態的手段可能會用在其他人身上,自己越在意誰,他就會去對付誰。

想到這里,張燕鐸坐不住了,急忙打電話給關琥,電話順利接通了,關琥爽朗的聲音讓張燕鐸覺得自己是不是多慮了,或許讓自己心慌意亂正是吳鉤想要的結果。

“事情辦完了?”

聽到關琥的詢問,他隨口敷衍了過去,反問:“你那邊沒問題?”

“曲小姐的駕駛技術挺好,所以現在我身邊有只豬在打呼。”

關琥說的是葉菲菲,張燕鐸想假如葉菲菲有聽到的話,一定會跳起來揍他的。

“那你小心一點。”

“好,我們馬上就到了,這片住宅區開發得不錯,不過離酒吧挺遠的,等有消息我再打電話給你好了,你順便也聯絡下小魏。”

通完電話,關琥掛了手機,他感覺張燕鐸有些欲言又止,他好像在擔心什么,要不也不會特意打電話過來了。

不知是不是跟老家伙有關?

“那位老板是你的朋友?”曲紅線在前面開著車,問道。

“是……我哥。”

“那這位……”她透過后視鏡看看歪在關琥肩頭上睡覺的葉菲菲。

“我女朋友……前任的。”

關琥開了句玩笑,不過曲紅線沒有成功理解,尷尬地笑笑,車里又恢復了最初的寂靜。

車輛繞過住宅小區,再往前面開了沒多久,在面對山峰的空地上停了下來,關琥探頭看去,就見路邊有個小公交車站,附近三三兩兩地坐落著一些舊房子,空地上停放著掘土機等工事車輛,旁邊還豎著開發的大牌子,看來這里不用多久就會被拆遷重建了。

曲紅線下了車,關琥見葉菲菲還在睡,他推了兩下,在換來迎面一拳頭后,他選擇了自行下車。

“她看上去好像很累。”

“只是補覺。”

至于要補多久,關琥心里沒底,雖然他跟葉菲菲交往了一段時間,但兩人聚少離多,他對前女友的生活習慣并不熟悉,不過明明是這家伙率先提出來幫忙的,現在卻一個人大睡,實在太過分了。

關琥還想再叫她,被曲紅線攔住了,說:“她睡得這么香,還是別吵她了,有警察在,你應該什么問題都能解決的。”

也是,葉菲菲最大的本事是添亂。

反正曲紅線的家就在對面,關琥沒再叫葉菲菲,鎖了車門,在跟隨曲紅線去她家的路上,給葉菲菲的微信留了言,告訴她曲紅線家的位置,自己先過去,等她睡足了再聯絡。

曲紅線的房子在這一區的最邊上,附近的房屋都被拆掉了,顯得很空曠,建筑物是棟兩層小樓,看陳舊狀況應該有些年數了,外墻用白顏料重新涂過,似是以求翻新,但是廉價的漆料在風吹雨淋后斑駁脫落,導致不同的顏色東一塊西一塊,反而更顯得蕭條。

房門也是同樣的狀態,上面加了兩把鎖,曲紅線解釋說因為一個女孩子獨住不安全,所以表哥特意為她加了一把鎖。

“這里離你上學的地方很遠吧?”

“雖然我比表哥歲數小,不過已經工作了,這次被突然調到這里,沒時間找房子,就先湊合一下。”

“是什么工作?”

似乎沒想到關琥會問到私事,曲紅線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說:“做保險的。”

她打開門請關琥進去,里面打掃得很干凈,墻壁曾經重新粉刷過,地面是水泥地,冬日里這樣的搭配很容易讓人感覺到冷意,關琥進去時,走廊那邊有風吹過來,曲紅線也發現了,急忙跑去關窗戶,說早上走得匆忙,忘了關窗。

“下次要記住了,這樣很危險的。”

“因為剛搬來,家里什么貴重東西都沒有,所以就大意了。”

曲紅線帶著關琥穿過走廊來到一個房間門前,經過客廳時,關琥隨便掃了一眼,發現里面很空,只有一副桌椅,桌上堆滿了書籍資料,好像有人站在里面,在地面投出斜長的身影。

“這里本來是儲藏室,但因為房間小,易于保溫,所以我就當臥室來用了。”

曲紅線的話打斷了關琥的觀望,他走進曲紅線所說的房間,就見里面擺了張床,這一樣東西幾乎將房間占滿了,床對面的角落地上有個正方形的活動隔板,正中還有個提環,曲紅線指指那里,示意聲響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關琥趴在地上側耳傾聽,里面沒有動靜,他又用手指勾住提環往上提了提,地板稍微活動了一下便被卡住了,他從縫隙間往里看,下面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嘗試著移動地板,又問曲紅線,“你是什么時候聽到有聲音的?”

“從我搬進來就有了,表哥說不用怕,這房子密封性不好,那是刮風傳來的響聲,可是我覺得是腳步聲,人的咳嗽聲或者是動物跑來跑去的聲音。”

關琥覺得可能真讓葉菲菲說對了,房子里鬧老鼠,看這里的結構會鬧鼠患也不奇怪,至于其他怪異的聲響,多半是害怕的心理因素導致的。

地板在他的調整下打開了,原來隔板的另一邊用鐵鉤鉤住了,關琥雙手拿住石板的兩邊將它移開,就見下面是臺階,最上面的幾層放著涂料、石灰還有家用工具箱等一些瑣碎物品,看起來挺普通的,他探頭往里看看,說:“這個地下室應該很久都沒用到了。”

“是的,二樓也沒人住,表哥說原本有合租的,但那人說這房子不干凈,就搬走了,房東也沒加價,他就一直住著。”

關琥把雜物推開,順著樓梯走下去,越往下走里面越黑,他問曲紅線,“你有手電筒跟笤帚嗎?”

“有的,我去拿。”

曲紅線跑出去,很快又跑了回來,手里拿了個很大只的手電筒,卻沒有笤帚。

“我還沒來得及買笤帚。”她不好意思地說。

關琥打開手電,走下去,曲紅線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說:“我很怕老鼠的,我們要不要拿個什么東西防備著?”

剛才他就想到這個問題了,所以才說用笤帚,關琥說:“我也怕老鼠,不過我們防備著不要被它咬到就行了。”

曲紅線不說話了,大概面對關琥這種似玩笑又似真話的回應,她不知道該做什么表示。

樓梯不長,很快就到底了,不過下面的空間卻很大,兩邊墻壁上胡亂涂了許多熒光劑圖案,一直延伸到前方。

可能是因為沒什么擺設,地下室顯得很空蕩,關琥目測了一下面積,覺得這里開個小型聚會什么的完全沒問題,里面還算干凈,沒有老鼠活動的痕跡。

再往里走,順著墻拐過彎,關琥發現隔壁的通道更寬敞,他用手電筒在附近照了一圈,找到了電源開關按開,地下室的燈居然還可以用,雖然光芒昏黃,不過比手電筒亮堂多了。

就在他打量墻壁時,前面突然傳來窸窣聲,曲紅線啊的叫起來,指著那邊喊道:“那里!那里!”

被她的叫聲影響,關琥無法分辨那是什么聲音,他沖過去,前面被石柱擋住了,他繞過石柱,待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不由大驚,本能之下,剎住了腳步。

昏暗的燈光照亮了空間一隅,那里砌了張簡單的石床,床上平躺著一具骸骨。

不錯,這里既沒有老鼠也沒有什么鬼魅,有的只是這具已經腐爛到只剩下骨骼的軀體。

曲紅線再次發出慘叫,向后連連踉蹌,一個沒站住,跌倒在地上。

“沒事沒事,冷靜一點。”

曲紅線過度的反應拉開了關琥的注意力,他想攙扶曲紅線,曲紅線卻甩開他的手,站起來一直向后退。

見她嚇得不輕,關琥只好說:“事情有點糟糕,你先上去好了,順便報警。”

“是……是是。”

不知道曲紅線有沒有聽懂他的話,邊回答著邊轉過身,匆忙向外跑去,急切之下還差點撞到柱子,關琥想安慰她不要害怕,還沒等他想到該說什么,她已經跑遠了,只留下一串嗒嗒嗒的腳步聲。

這時候要是葉菲菲在就好了,葉菲菲通常都是在普通人會大吼小叫時保持冷靜,看曲紅線的樣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順利報警。

關琥拿出手機想聯絡葉菲菲,但目光掃過眼前的骸骨,他臨時改了想法,轉為給尸骨拍照。

仗著從舒清滟那里學的皮毛知識,關琥目測尸骨是男性,看腐爛程度應該是多年的陳尸,骨骼表面看不出明顯的外傷,他從各個角度將骸骨的形狀拍下來,在繞到頭部的方位時,看到骸骨的里側有個金色的長方形小盒子,盒蓋緊閉,為了不破壞現場,關琥沒有去碰它。

他拍完骸骨,又轉去拍房間的其他地方,地下室看起來是連通的,除了石柱外,沒有墻板分隔,也沒有多余的擺設。

這個地下室最早可能只是單純為了儲藏東西或是抵擋颶風所建,應該很久沒人踏入了,地面上覆了一層灰塵,石床上骸骨上也同樣布滿灰塵,關琥仰頭看看天花板,推算它的上方是客廳,也就是說小魏曾跟一具陳尸同住了很久。

關琥沿著走廊將幾個重點地方都拍了下來,一路上他沒看到蟲蟻鼠患的痕跡,這里除了怪異的霉味外沒有其他明顯的問題。

霉味這么大,證明這里的通風不好。

關琥一邊想著一邊走上樓梯,很快就發現不妥,上面沒有光亮投下,不知道曲紅線是不是太緊張,在跑上去后,順手將隔板蓋住了。

關琥走上去,舉手推隔板,板子紋絲不動,他又照著剛才自己拉開隔板的做法調節,卻發現鎖扣別在外面,在里面的人無法打開,只好伸手拍隔板,叫道:“曲小姐,曲小姐你在嗎?麻煩打開一下。”

連叫數聲,外面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關琥只好提高聲量,又掏出手機準備撥打,就在這時,外面隱約傳來腳步聲,他立刻拍打隔板,以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驚呼聲響起,有人叫道:“誰呀?”

“菲菲,是我,”聽出是葉菲菲的聲音,關琥大叫:“我被關在這里了,幫忙打開。”

“關王虎?你怎么在里面?被甕中捉鱉了嗎?”

“……”考慮到還要接受對方的援手,關琥選擇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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