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兒見他還沒完全釋懷，又道：“也許你想象不到我們經歷過什么。剛開始的時候，別說剩飯剩菜了，就是能入口的東西都沒有，我和小姐，只能每天喝雪水，吃雪球填肚子……”

華祈完全震驚了，這些東西怎么能吃？更不能填飽肚子了啊？

“這些都不算什么，我們還吃過生兔子肉，喝生血，吃松針……”想起這些經歷，燕兒心里堵得慌，眼睛也酸酸的。“我至今還記得那一股血腥味，還有松針的氣味……”想起來就想吐。

華祈聽得心疼，他從不知道她們還受過這些磨難。

“我和小姐幾乎從來都不會浪費糧食，可是有一次，過年那天，我們在別人家門口，有人給了我們兩個饅頭，我餓得慌了，吃了幾口，卻沒能咽下去，吐了出來，看著地上的饅頭，我恨不得撿起來塞進嘴里，可是小姐并沒有怪我，還把自己的饅頭留著給我吃……還有一次，我們都以為你是騙子，騙走了我們所有的錢，最后我們只剩下三個銅板，買了三個饅頭，路上遇到一對快餓死的母子，我把饅頭給了小孩子一個，小姐和王大娘本來都不同意的，可是后來，我餓得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是小姐給我留了半個饅頭……華公子，你說我會不會怪她打了我？”

華祈依舊沒有說話，燕兒又接著說，“我知道小姐只是為了活下去，你沒看見她，那天晚上差點被狼撕成兩半，也要拼命堅持到底的樣子；你也沒見過小姐為了撐下去，每天咬著自己的唇，不讓自己倒下的樣子；她大冬天去池塘洗衣服，卻因為身體虛弱摔倒在冰面上，醒來的第一句話是衣服洗了沒。她那么辛苦，只為了活著，我卻還想讓她陪我一起死，是我太自私了，你說我又怎么怪小姐？”

華祈愣了半晌，才從懷里拿來了一條手帕，遞給燕兒擦淚。

“其實我們都知道你是好人，也是好心為了我們，可我們是連飯都吃不飽的人，只要有吃的能撐過一天就好了，那么大一桌子的菜，全被你掀了，小姐能不生氣嗎？就連王大娘，她辛辛苦苦燒了一天的飯菜，就希望我們能吃得開心，可最后全毀了，華公子，說到底，是你傷了她們的心。”

華祈怔怔的愣了半天，這才回過神來。“可她不是千金小姐嗎？怎么會遭遇這些？”他從沒這么想知道沈纖身上發生的一切，拉著燕兒的手腕，問：“那天德州的破廟，到底發生了什么？”

德州，破廟……

零星的記憶慢慢涌來，燕兒臉上的驚恐越來越大，終于忍不住大叫一聲，掙脫他的手逃命似的跑了，華祈看著自己空空的手，一時沒反應過來。

如此大的反應，難道是在破廟里有不堪的回憶？

不然，沈纖，她又為何變成這副樣子？

華祈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郁結也消散下去了，看著地上的一杯茶，剛抬頭，卻見對面的房門打開了。

月光透過門縫，正好照在她蒼白的臉上，越顯慘白，華祈想起燕兒說的話，想到她受過那么多的苦，每天吃不飽才如此消瘦憔悴，心里更是多了幾分愧疚。

“剛剛是燕兒？”沈纖擰著眉，“你剛和她說什么？”

“沒說什么。”他快步攔住她的去路：“對不起，之前是我太魯莽了，要不這樣吧，明天我請你們吃飯，當正式賠罪，可好？”

沈纖靜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華祈發覺，在她的目光注視下，自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似的，無比窘迫。

“說罷，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啊？”華祈驚了一驚，半晌沒反應過來。

“別以為你能瞞過所有人，你身上的那塊玉，分明不是普通的玉。還有你身上的貴族氣質。”就比如說，他吃飯時候的表現。

一個連百姓吃剩飯都不知道的人，能是平民？一個吃過御廚做的菜的人，會和她們一樣落魄？

“更重要的是，華是天裔國的皇姓。”

華祈再怔：“沈姑娘，我知道你從來都沒相信過我，可是我真的沒有惡意。”不然，以他的身份，何須呆在這種地方，為她冒險？

沈纖冷笑，不再理會，關上了門。“不用了，你的大餐還是留著自己吃吧。我們享受不起。”

第二天一早，華祈也是早早就過來，沈纖已經忙開了，將東西都整理了一遍，又掃去了灰塵。華祈默不作聲，只在一旁幫著她。

不多時，王大娘也出來了，見他們都在，也就嘀咕了幾句：“燕兒這小蹄子是越來越懶了，以前還大清早起來幫我干活，今天叫她起床都不應我。”

沈纖淡淡地回：“許是這段時間累著了吧，讓她多歇一會兒，過會兒我去喊她。”

王大娘笑：“也就你這么縱容她，這段時間最忙的人還不就是你們兩個？”

想到昨天的事，心情瞬間低落下去，華祈見狀，走過去到了歉：“大娘，昨天是我不對，不該那么對你們……”

王大娘也不是個小心眼的，嘆了口氣：“人各有命，你生來是富家公子，自然不能理解我們老百姓的苦，昨天可是長記性了？”

華祈點點頭，頭一次被人訓得這么慘，臉上的浮腫還是今早用熱雞蛋滾了滾才消下去的，還被張瑜取笑了半天。

“哎，我說，若教宮里的那群知道你被人打了，恐怕得屠了整座清源城……哈哈哈，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么狼狽，簡直太好笑了，哈哈哈……”

店里不停地來人，沈纖忙著忙著竟然忘了燕兒的事，等到想起來，已經到了中午，“燕兒這妮子怎么還不過來幫忙？”

放下手中賬簿，朝里面走。

華祈見她走了，便主動招呼客人，哪知半天不見人過來，卻聽得沈纖大叫的聲音。“燕兒，燕兒，快開門！燕兒，你在房間里面做什么？”

華祈過來的時候，沈纖還在門外使勁地敲門，可惜門是從里面反鎖的，只憑著她的力氣，是怎么也打不開的。

見華祈過來，兩人竟然如此默契，沈纖朝后退了幾步，他上前，直接將門劈開……

沈纖進去的時候，只看了一眼，差點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