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抵在咽喉上是什么感覺呢?
銳利的刀尖只要在皮膚上輕輕觸碰就能奪去人的大半體溫,只要稍微用力,刀刃就會刺穿咽喉,劃破血管,讓人在失血失溫和劇烈的窒息中墜入死亡的深淵,如果再用力點,就能斬斷脊椎,使得人頭落地。
生命不再歸屬于自己,而是徹底淪為他人手里的玩物。
隨著星印師的成長,星印所帶來的氣息會越發強大,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往往會將氣息收斂,但有一種時候例外。
吸收星魂的時候,全神貫注的他們無法再分心壓制氣息,這是他們最危險的時候,對他們對外人都是如此。
黑風犼的星魂已經被斬殺,對星魂的吸收也到了最后最關鍵的時候。
玫瑰蛛的氣息失去主觀意志的壓制,如潮水般噴涌而來,像周遭的一切展露獠牙,幾乎在瞬間就將辰羽籠罩。
這樣的氣息輕而易舉的穿透了金剛境的護體內氣,在脖頸處摩挲,像是屠戶撫摸著豬羊的要害,隨時準備一刀斃命。
更像是被陰影中的危險獵手窺視,激起一片雞皮疙瘩,惹得人汗毛乍起。
不帶著任何情緒,但,食欲除外。
玫瑰蛛是極端危險的捕食者,同時也是永不飽足的暴食者,帶著純粹的,不含一絲雜質的,誠懇的食欲,舔抵著獵物的血管。
在感受到這樣氣息的瞬間,辰羽像觸電一般彈起,本能的釋放出濃烈的殺意。
殺意擴散,連一旁吃瓜的南北也未能幸免。
明明是無形無質的氣息,卻讓南北真實的感到了溫熱粘稠濕潤的觸感,空氣中彌漫的鐵銹味直往他的口鼻里灌,在口腔中泛起詭異的咸甜。
粘稠的觸感順著他的褲腳往上蠕動,溫熱,卻讓他從骨髓中生起一絲寒冷,這樣的觸感像是要將他包裹,吞沒到永不見天日的深淵。
連他都感受到危險的氣息。
“這小子...到底是從哪來的?”
南北運轉起星能,殺意的影響瞬間消弭。
詫異之余,他也可以感受到這樣的殺意僅僅只是為了抵抗木清雨的氣息而被放出,并沒有專門的指向誰,不然他應該會感受到些更刺激的。
所幸,這樣的對峙并沒有持續多久。
木清雨的星印與星印外的四個圓環已經被完全染成紫色,在她的背后交錯旋轉著縮小,沒入身體中,理智回歸,氣息收斂。
而辰羽在感受到氣息收斂的同時將殺意收起。
一切安好,無事發生。
木清雨起身后將雙手高舉,直直地挺了個懶腰,哪怕隔著衣物也能看到勁瘦纖細的腰線。
辰羽將視線轉到一邊,南北則是走到她面前,高大地身形擋住美好的風景。
“如何?”
“嗯...都很好!”
辰羽死死地盯著一旁被黑風犼打斷的樹,似乎要在上面看出納米級的裂縫。
南北兩人膩味完后轉頭看到幾乎隱身的辰羽,不由失笑。
“辰學弟,該出發了。”南北微笑著說道。
說著便將辰羽帶在中間,自己走在了前面。
“學弟,這么急的么?”辰羽帶著計劃通的欣喜在內心想到“也好,起碼這波不虧。”
按南北的說法,他們要想走出西嶺,回到星武院,最近的道路得經過西嶺的較內圈,那里的星能更加濃郁,居住的星獸更加危險,但種類也更加豐富,也就更有機會遇到適合辰羽的星獸。
有了辰羽的精神掃描,他們的速度倒是快了不少,避開險峻的地形和星獸的巢穴,他們很快就到了較內圈的外圍。
南北找了個開闊的地方,“天色已經不早了,西嶺天黑得快,今晚我們得在這里過夜了。”
...
南北左手在右手佩戴的戒指上一抹,一大堆東西“砰”的一聲落在地上,濺起些許塵土。
“很神奇的東西。”辰羽抱著一堆木柴,眼中帶著些許好奇,視線卻沒在戒指上多停留一秒。
“這個嗎?是壺天戒,一個很方便的小玩意。”南北和木清雨在搭帳篷,聽到辰羽的話也就隨口回應。
“這附近我看過了,沒什么危險,只要不鬧出太大的動靜,今晚應該可以睡個好覺。“辰羽把木柴堆好,轉頭在南北放下的一大堆東西中翻找“打火條,打火條...找到了。”
掏出一根小拇指長的金屬條,又拿出一把小刀,將刀刃抵在金屬條上,用力一刮,火星飛濺到木材上,不消幾次就將火堆點起。
南北二人將帳篷搭好時,天色也暗了下來,辰羽坐在火堆前看著跳動的火焰,回憶著這幾天發生的事,略有感慨。
一只白嫩的手在辰羽面前攤開,手心安靜的躺著一只看不出材質的發圈。
“學弟。”木清雨笑著指了指辰羽的頭發“還是把頭發扎起來吧。”
辰羽聞言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頭發,好像是有點長了,因為年齡原因,辰羽身高并不高,只有一米六左右,但觸腰的頭發還是太長了些。
“謝謝。”
他接過發圈,雙手環在腦后,手指翻轉間就將頭發扎成了高馬尾,以前常幫辰陳扎頭發,這點技術還是有的。
扎起的頭發露出了完美的側臉,連木清雨都看得失神了一瞬。
辰羽的長相相當中性,而且身體看起來很瘦弱,加上還沒有成型的嗓音,如果他自己不說的話,應該會有很多人將他認成女孩。
“秀色可餐吶,學弟~”木清雨一臉壞笑的調侃著,惹得辰羽尷尬的把臉轉到一邊。
日落西山,月華初升。
被陽光遮擋的星辰終于在夜晚展露出了光芒,綴得漫天星光。
夜很靜,靜得耳邊只有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和三人的呼吸聲。
“今晚上,我來守前半夜吧。”辰羽說道。
他想多看看這樣的夜晚。
南北本是不想讓辰羽守夜的,就算辰羽的經驗再足,他的年齡也很難讓南北把安全交給他,但看到他眼中的堅持時,到嘴的話就變成了:“好。”
南北拿出了幾個罐頭遞給他們,辰羽倒也沒客氣,用刀子撬開后就吃了起來,吃的不慢,但回頭卻看到木清雨堆起三個空罐頭時也是小吃了一驚。
罐頭里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量看著不大,但卻相當管飽,一個罐頭下肚辰羽就感覺有點撐了,對木清雨的飯量起了點敬畏。
......
“辰學弟。”南北在鉆進帳篷前轉頭對著辰羽說道,辰羽回頭,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平靜的看著他。“星武院是個很不錯的地方,你會有所收獲的。”
辰羽眼神里帶了點笑意,看著已經在帳篷里躺好的木清雨和準備進帳篷的南北。
“我知道。”
察覺到辰羽的報復性調侃,南北倒也不尷尬,直接鉆進了帳篷。
星好亮,夜好靜,月不圓。
這里的夜空和南方沒什么區別,但卻比空氣卻比南方清冷許多,好像變了許多,又好像什么都沒變,看著看著,他好像做起了夢,夢到辰陳教他怎么給女生扎頭發,夢到辰陳把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教他怎么寫自己的名字,那個被他舍棄的名字,而在這一切的一切之前,他過著同野獸般的生活。
那是他不愿回憶的過去。
再往后,辰陳死在了自己懷里,秦炙將地圖與長槍塞進他懷里。
現在,長槍與地圖都丟在了海里,他成了星印師,成了金剛境的武修,連模樣也變得恐怕辰陳都認不出來。
除了仇恨,他好像已經與過去告別,過往的夢魘也似乎不再糾纏于他。
“誰!”辰羽猛然暴喝一聲,精神力爆發瞬間將夢境如泡沫般震碎。
意識回歸的同時,他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大腦傳來陣陣的刺痛瘙癢,像是又蟲蟻在上面攀爬啃咬,這是精神力消耗嚴重的表現。
靠著星能的反哺,大腦的刺痛瘙癢很快平息。
“你好。”平和的聲音在前方響起,嗓音渾厚,中氣十足。
辰羽順著聲音抬頭看去,一條頭生犄角的漆黑巨蛇正專注的看著他。
說是巨蛇一點都不為過,比辰羽兩只手都大一圈的鱗片,五六人合抱也夠嗆的身軀,碩大的散發著詭異光芒的蛇眼。
光是體型就給人無比的壓迫感,但辰羽此時卻更在乎另一件事。
“會說話的...星獸?”話語中帶著明顯的顫抖,顯然,辰羽的世界觀被一下撞得稀碎。
“按照人類的境界劃分,星獸到達紅星后就能用星能凝聚舌骨,自然就能說話。”巨蛇的語氣平靜,理所應當的說道,似乎在懷疑辰羽為什么連這都不知道。
辰羽好容易將心情平復,看著巨蛇,語氣苦澀的說道:“紅星,呵,十個我也打不過啊,所以,我這是又成了星獸的口糧了?”
“實在抱歉,用這種辦法喚你來此實屬無奈,與你同路的那兩位,二人聯手哪怕是我也討不著好,所以只能用幻覺將你引來此地。”
來此?
辰羽被巨蛇的用詞搞得有點迷惑,本能的想要開啟精神掃描,但大腦的刺痛卻提醒他,以他現在的狀態還是歇著吧。
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已經遠離了營地,站在一片大湖前。巨蛇的身子只是從湖里伸出小半。
“我叫蜃,人類管我和我的同族叫蜃妖”
“我叫辰羽,你既然喚我來此,應該不止是找我聊天來的吧?”
“有沒有人類告訴你,你很適合把天聊死啊。”蜃聞言,不由失笑“不錯,叫你來此自然不是為了聊天。”
“吾名蜃,為完成未完成的契約而來。”
“契約?”辰羽聞言眉頭微皺“你應該找錯人了,我并未和誰有過契約或約定一類的。”
“沒有錯,你的精神力,不會錯的,我可以肯定。”蜃搖頭說道。
見蜃語氣堅持,辰羽也只能問道:“契約的內容是什么,而且,契約應該是雙向的吧,那么在契約中,我應該承擔怎樣的責任?”
“內容嗎?抱歉,我不能說,但契約中你應該承擔的部分,你已經完成了。”
“什么?”辰羽的心神震蕩“完成了?我什么都沒做!”
辰羽深吸一口氣,艱難平復心情,半響后說道:“所以,你喚我過來是為了完成那個契約中你的部分,那么你那部分的內容又是什么?”
“很簡單。”
聽到這話的辰羽不由松了口氣。
“只需要我成為你的星魂就好了。”
嗡——
辰羽被它的話驚得大腦直起蜂鳴。
“星星星,星魂?!”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你知不知道成為人的星魂意味著什么?”
死亡,力量與靈魂化作星魂,成為他人的力量,連虛無縹緲的轉世之說也不再擁有。
“知道。”
“那你還...”辰羽話還沒說完就被蜃打斷了。
“但這就是契約。”蜃的話語堅定有力“無關個體情感,跨越歲月,生死,汪洋會化作沙漠,山石會風化成齏粉,日月會墜落,世界會崩塌,只有契約,會隨著不朽的時間一起存在。”
它頓了頓。
“而面對永恒存在的契約,我要做的只有完成它,使得它更加的閃耀,更加永恒,屆時,我也算是與契約一齊,永恒存在于時間長河之中。”
辰羽被蜃的語言震撼了,永恒存在于時間長河之中,哪怕是蒼白的語言,他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波瀾壯闊。
“但我可殺不了你,你的修為就是站著讓我打也只能把手打碎”辰羽依舊選擇拒絕,原因很簡單,一個連他都記不得的有關他的契約,怎么聽怎么扯淡。
“而且,你紅星,我只是個連一魂都沒的白星,強行吸收你的話我也會死得很慘”
他很快找到了理由拒絕。
“呵呵,不需要你動手的。”蜃低笑兩聲“對于星獸而言,有一種比殺死更具效率與力量的方式。”
“業殺,將肉體靈魂一齊化作最精純的力量,成為你的星魂,放心,我會在星魂里放下禁制,讓它隨著你的成長逐漸放開力量,而你吸收時,他只是綠星的強度而已。”
“我該在怎么做?”辰羽說道,聲音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沙啞。
蜃見他終于肯遂自己愿,語氣溫和的說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言罷,一絲紅色的流光從它的身上溢出,流光越來越多,它的身體也逐漸變得虛幻起來,流光向辰羽額頭的星印匯聚,溫和的灌輸著強大的星能。
直到蜃只有一個近乎透明的身軀時,它才再次說道:“辰羽,吾友,我想,我應該可以這么稱呼你,不要好奇契約的內容,當你真正能夠肩負起更大的責任時,你會知道的,但也要記住,與你有約者非吾一者,有吾等一般的守約者,自然就有愧約者,好自為之。”
“吾友啊,最后請你永遠記得:契約永恒,契約永在;從此向南直走,便可回到你的營地,吾友,再會。”
虛影徹底消失,只剩下紅色的光河向著辰羽不斷流淌。
當光河流盡,辰羽的星印于背后顯化,與額頭的紋路一模一樣,只是多了條白潔晶瑩,頭有犄角的小蛇,纏繞著星印,。
清亮的淚珠從眼角流下,辰羽將淚擦干,轉身撫摸著小蛇,細細感受著其中的力量,不由得放聲大笑,笑得連腰都直不起。
“傻子!”他笑罵道“這算哪門子契約?”
“聽好了!”辰羽直起腰桿“你給了我你的力量和生命,我就帶著你的這份力量與靈魂去看看這此間的萬種風景,人間百態,如何?”
回答他的只有鳥叫蟲鳴,樹葉婆娑。
但,契約已成,
契約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