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頂池潭
“呼”
一陣狂風從東際山邊吹來，地上青草齊齊倒伏，玉塵飛仰頭一望，眼見著一巨鳥正朝這邊飛來。
那巨鳥雙翅伸展開來，約摸五丈，幾個翅撲，落在池潭上空盤旋，一片陰影落在池潭小島頂上，遮住了旭日初升散發的光輝。
玉塵飛凝住目力，一抹淡藍將要從眸底浮上。
“哎啊！”
一聲驚呼傳來，卻見那巨鳥一個俯沖，落入山澗半崖掛藤生長的紅漿果叢里。玉塵飛暗叫一聲，不好！幾十個起落后，落至崖邊。
只見那巨鳥雙翅收了半盞，雙爪扯著碗口粗的掛藤，吊掛在崖壁上，重喙不停啄食著漿果。
數十根突掛長刺的黑色藤蔓條，忽然沿著崖壁，破開掛藤，從崖底迅猛地攀上來。不過三息，升至巨鳥身后，那巨鳥渾然不覺，重喙仍然啄食著紅漿果。
“呀！你這貪吃鬼，趕快飛離這里！”陰暗的澗谷里，巨鳥背上的一道白衣人影，猛地一抓鳥背上的翎毛，連聲急呼。
“嘀——！”
巨鳥一吃痛，響哩的鳥鳴回蕩在澗谷里。
玉塵飛見著巨鳥剛伸展翅膀，黑色的荊棘藤蔓襲向雙翅處，幾記鞭鳴聲回響，荊棘藤蔓繞上幾圈后，其上突長的密麻的黑刺，破開羽毛，扎入鳥翼，死死勒住巨鳥雙翅。
巨鳥雙翅猛地吃緊，鳥頭順勢朝下往，只有爪子死死的抓住掛藤，倒掛在崖底，荊棘藤蔓收緊，就要將巨鳥往崖底拖拽。
那鳥背上白衣人躍出，起身踢在崖壁上的一塊凹陷處，定住了身子。
“梨花漫天”
忽然，一股濃白霧氣自那道身影流出，彌散開來，山澗里頓時寒氣森森，寒霧屯集，濃白一片。玉塵飛只覺顱頂一陣寒意竄入髓海，經絡連著心腑陣陣顫栗。
只見那身影旋轉，越旋越快，一身白衣盡數化白于無色。絲縷寒氣析出，漫天四濺飄蕩，霎時，迷蒙的霧氣升騰，凝練收縮，化出一片片晶瑩的梨花瓣，向著藤蔓襲來。
“刺啦”
一片透明的花瓣落在襲向白衣身影的黑色荊棘藤蔓上，荊棘藤蔓瞬間被花瓣撕扯著斷裂，緊接著兩片、三片落在上巨鳥雙翅的荊棘藤蔓上，瞬間被扯帶著碎成幾段。
玉塵飛心中一驚，大叫道：“夢瑤！不能將它斬斷啊！”
見那碎成幾段的荊棘藤蔓落在空中，似有感知齊齊依附在崖壁上，幾次呼吸間，生長出數十丈，再次向巨鳥和白衣人影襲去。
那巨鳥剛抓住掛藤，直起身來，喉嚨里一陣鼓動，噴出一團七色琉璃火，襲向黑色荊棘藤蔓，但荊棘藤蔓挨著火便著，蔓條搖晃間，就要往崖底退去。
沒想到連點一大片，無數黑色藤蔓燃起火光，發出焦烤的木炭味，照亮了山澗里的漆黑。巨鳥掙脫了束縛，雙翅撲閃著，飛出崖澗，盤旋在半空上。
“山里不能放火燒林啊！”
玉塵飛也不敢怠慢，雙手合握，靈氣如浮光流藍，現于掌心，雙臂一時湛藍，虛有虛無的靈氣波動傳出，瞬間漫至手臂。
“控龍化風，去如颶嘯”
玉塵飛輕喝一聲，藍暈漸漸凝時，拳身處藍暈化為猙獰龍首，半臂隱現鱗尾龍身，絲絲風吟之聲傳入其中；揮動兩臂，二龍扭動著精鱗龍身，脫離了手臂的束縛。
兩條丈長的藍暈光龍快速交織，變幻身形，直至龍身完全沒入影中，汩汩颶風從中升起，沖入燃起的藤蔓幾團火內，風助火勢，一時間火芒大盛。
玉塵飛心中一凝，卻見那兩龍纏繞間升起的颶風，竟然借勢包裹著火焰，越出崖谷。
“噗嗤”不過一息，風里的火焰便燃燒殆盡，只剩一團灰燼。玉塵飛散去術法，龍相颶風蕩然無存，其內包裹的灰燼盡數散于地上。
“哇——啊——！”
半空中白衣人發出一聲慘叫，斥下所呈氣旋也變得慘淡異常，那白衣身影依舊沒有控制住身形，恍然從空中掉落，玉塵飛趕緊騰空接了一把。
“額……塵飛哥，我回來了！”
玉塵飛的眸子不由地落在了懷里一襲白蕾碎花云袍服的小姑娘身上。見她垂珠眸里，慌恐留著露白，光潔的額頭掛著汗珠，如細注巖水流過下頜。
墨黑長發上一根紫色發帶隨意束著，無風自動。雖是驚慌失色之下，雙腮緋紅，但涵煙眉里藏著的淺淺笑意，別有一番溫暖意喜之感。
“呵，夢瑤，你這術法施展的，威力甚大，天旋地轉得連你自己都暈了啊！”
懷中女子名為東方夢瑤，乃是東方日出的獨生女。
夢瑤落在地上，臉色緩和，長長呼出一口氣：“呼！這是外公剛教我的術法。這要是外公施展起來，可是將一座山頭的松樹林，碎成了木渣。”
“你還說呢？！這荊棘藤蔓，不能砍斷，越砍越瘋長，而且沾火就著，水潑不滅！唯一克制的就是齊云山千仍崗的巖石，你忘了嗎？差一點，就出大事！山里放火，可不是門規處罰就能解決得了啊！”玉塵飛擺擺頭，沒好氣地說道。
“我剛學會，用力不純啊！我原本是打算碎成渣渣的，沒想到只碎成幾段，幸好有你。”
山里發火，引起山火可不得了。想到這里，夢瑤也是心驚膽顫，連連拍著胸口，望著玉塵飛，連連點頭說道：
“不過你對《云龍方相功》的術法的控制力越來越強，竟能夠以風藏火，火力不外泄。沒我督促你的日子，你也沒有松懈，不錯不錯！”
“你——好了！你不是去你外公那里了嗎？怎么半個月，就回來了呢？”玉塵飛被這話噎住了氣，罷了問道。
“對啊，本來外公留我再待幾天的，可今天是新弟子上山的日子，我就借故趕了回來。嘻嘻！”夢瑤揩了額頭上的汗珠，只露出半點月牙。
“虧你還記得的！”
山腳下幾年前架設的高壓電傳輸塔下，過百半矮人影攢動。只見為首兩位身著素白云紋長袍的少男少女，相視一望，掏出一塊雕有飛龍出云紋的玉牌，往空中一送。
玉牌通體閃動著翠光，照在石壁上，一條龍影浮現，兩條龍影相纏在一起，前方一片崖壁陡然模糊，緩緩冒出一扇布滿返青枯藤的石門。
龍祖山
一派群落宗務殿后，從崖上冒出的梧桐樹，遮住了峭壁下的一方閣，閣廊擺有一臺石桌。
東方日出面含微笑，正看著新上山的弟子一行，掀起茶蓋，呷了一口茶水。
“風師兄，有何要事，須大清早來龍祖山？”
一桌之隔的風舒天愁云浮在眉梢，腰間環帶一抹，數個竹簡浮在半空中。起手一揮，雷光芒動間，數道紫色靈氣所化的寸長小龍從指尖冒出。
一一鉆入竹簡之中，丈長紫龍鉆出，頭尾合抱，交游凝成一道法幕，行行文字顯現上來，道：“門主，這些門派的訂單頗為不正常。”
東方日出正思疑，一望凝在空中的文字，眉頭漸漸起凝，蒙上一浮紅光，開口道：“叫上江靈師弟，一起去齊云山。”
菩提樹上幾片葉子又是凋零，輕落入池潭中，消融不見，枝杈上冒出的嫩芽已是探出了尖。
“葉落生葉，葉生落葉，又是一年。也不知道今年又有多少人上山修煉？”
“我記得去年有二百四十人，今年左不過這個數。聽爹爹說，以前宗門鼎盛時期，弟子上山最少也有上千，還分內外門，這一甲子來也是沒落了——都是這打仗鬧的，要不然門中也不會這么蕭條。”
玉塵飛和夢瑤一同望向山腳下，壁崖深深塌了半面，一半茂密的樹林，一半爬滿青綠樹藤，山溝里只剩下幾根殘缺的石柱仍還立著，看似翠綠的生機下掩埋著樓閣倒塌所遺留下來的殘垣斷壁。
抗戰時期，雖說秉著一貫不與世擾，避世修行之道；但國家興亡，無數修士只身前往戰場，只為守住這大好河山。
染血的慘勝付出的是一條條人命的犧牲，可又有誰人知曉他們這樣一群人……
玉塵飛不勝唏噓，略有感慨：“我輩修士修行倚依靈根，你看宗司出版的刊物上介紹，還與甚遺傳DNA有關。”一拍儲物袋，取出一冊厚厚書刊，封面左上兩個行楷大字——《山海宗觀》。
下方中央注有“宗司言部——百曉堂編著”。
翻找一會，他攤開一頁給夢瑤看，見標題：《修士靈根與遺傳DNA的關系》——作者黑三金。
“喏，就是這個。”
“現代分子生物學的研究證明，基因調控和決定著一切……”
夢瑤順眼看過去，只覺頭暈目眩，胡亂翻了幾頁，她發現什么，興奮勁上來了，看著玉塵飛道：“我倒是喜歡看這個！”
“《東方修士——四大天驕揭秘》——作者黑三木著。
“移花宗花弄月，據傳她出生之時攜有異香，香煞滿屋。雖為隆冬時節，萬籟俱靜；但剎那間，枯木逢春猶再發，叢間萬花爭先放，花香交染移花宗主山，宛如初春四月天。
八歲時達至納靈八脈，被門內破格列為傳承序列。現年十六歲時已至筑基化元，修煉移花宗秘法——《移花接木》第三層，據說被宮內宗老視為最有可能修煉至第九層者……
“縱傀宗周長東，據傳他四歲時遭逢大難，近乎垂死。其母跪于豐都山十殿閻羅前七天七夜，后病不治而愈，八脈竟皆然貫通。
現年二十，已達筑基化寶，縱傀宗秘法——《四鬼之術》修煉至第四階段‘魎行夜法’，門中同輩之內未有敵手，被宗內譽為最有可能將‘羅殺七化’修煉至大成者……
“神農谷姜炎，據傳她五歲入藥道，得到《神農本草經》靈性傳承，通曉全篇藥性，一年后煉制二紋元丹，拜入魁隗氏門下，得全宗之力栽培；
十歲時煉丹引出丹香，現年十五已至筑基化元，成為谷內最年輕丹師，不出意外祭典后，傳承《歸元陽符經》，成為谷主最有力候選……
“飛龍谷司空化汲，現任谷主司空山之子。據傳他出生之時，飛龍谷內方圓千里萬獸齊齊嚎叫，皆伏身朝拜，谷內宗老稱奇啟命算卦，為罕見獸王體質，一生獸源福澤深厚：
六歲宗門試煉，扔入飛虎澗，親手屠殺納靈八脈靈獸。七歲修煉《萬獸靈法》，烊淵一只罕見遠古幽炎獸竟認其主，被稱為最有機會得谷內獸王鞭認可，現年十六已達筑基化元……”
玉塵飛信口念道，不過每念一條，似有停頓幾分，眸中瞳光隨即黯淡幾分，夾著墨漆書紙上的手指多了幾分氣力，慢慢皺卷起來，顯然他的內心有些焦慮。
盡管他身負天靈根，天賦不差，但與這些自幼在宗門培養的人，修為還是有著不小差距……
“好啦!我們不說這些了，讓你看看我的新寵物。”
“你又養啥了？”
玉塵飛皺眉，攤手數兩指道：“兩年前你從青然山里抓了三只虹鼠，半個月不到，兩只公鼠爭風吃醋大打出手，一死一殘，剩下一只母鼠殉情自殺，吞了一百來顆葵瓜子；
一年前，你從澗溪口抓了五只蚯魚，每天喂師父煉剩的藥渣，虧它們還能堅持十天才集體殉道，魚肚朝天；
三個月前，你見到玄葉長老養的鳶尾雀，心血來潮，討要兩只，結果一天不到，倆鳥瘋似的互啄，最后鳥毛都不剩一根，魂歸西天。
還有歇龍山穿山麟甲、龍祖山的三齒巖兔、齊云山的松毛貂、魂山的寒鴉……這都三十幾條命了，夢瑤你做的孽也不少了啊？”
“哼！人都有長命短命，禽獸還不都一樣，我養的那些天生短命，怪得我！趕明兒我找玄明爺爺學一下相面之術，以后找些長壽的養養。”夢瑤俏臉一扭，冷哼一聲。
“得了吧！到時候還不是我收尸，給它們入殮安葬，念往生咒超度。”
玉塵飛唇畔泛起苦味，大打擺手，回想起那些生前頗有靈性的小東西，心頭也是不落忍。
“嘀——”
只見夢瑤吹起脖子上掛著的碧綠如玉的三寸玉哨，尖利的哨音響動起來。半空中盤旋的那東西，聽到召喚，幾經盤旋，緩緩降落在地上。
玉塵飛仰頭一望，這是一只靈獸巨鷹。
鷹頭鳳尾，顱頂離地足有五丈身，雪白的絨毛長在腹下，背脊兩翼似點綴著碎藍寶石。
尾部一簇火樣紅的翎毛里，三根鳳尾長翎伸出，宛若如眼，熠熠光暈飄忽間，似著了火般，冒出火樣的焰花。
“哎呦！小冉，不要鬧了！”
鳳尾三翎鷹半展著翅膀，用翎毛輕掃過夢瑤的臉，夢瑤怕癢，不禁躲過，嬌笑連連：“我給它取了個名字，東方冉，好聽不？”
“這次去昆侖山，我趕著回來，外公喚來它，載著我飛得可快了，我從昆侖山回來幾千里之遙，不過一天一夜，還會起風弄霧，不用怕被人看見。可惜明天就要飛回去，不然陪我玩幾天也好啊！”
“你外公還好嗎？”
“他老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除了煉藥，侍弄藥圃，就是打坐，還總逼我吃些苦得逼人的藥。你知不知道我在山上有多苦，到現在滿嘴都是苦味啊！”
幾個苦字冒出，夢瑤苦上眉梢，張嘴呸了呸，欲作嘔狀。感受到她身上泛起的靈氣強盛幾分，玉塵飛白了她一眼。
“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鳳尾三翎鷹似是聞人語，眸中流過一抹火光，喉嚨拱起，噴出一團拳頭大小，交融著赤、橙、黃、綠、青、藍、紫的七彩琉璃火襲向玉塵飛。
“戰龍于野，道窮玄黃”
玉塵飛斜眼見著，雙膝彎曲，縮倒在地，掐印念訣，起手藍霧起暈，一條五寸小龍在霧中生成，雙掌拍地，五寸小龍鉆入地下。
起手一提，地面微震兩動，一條土相丈長龍從地里鉆出，于半空中化動，混元穿梭，化生太極之象，擋住七彩琉璃火，一股灼熱順勢留在頭頂三寸之地。
夢瑤輕哼了一聲，道：“哼，叫你說我，小冉會噴火的！”
“希望它能活到過年吧！”
鳳眼三翎鷹又是一團琉璃火噴出。
“又來，這大鳥真記仇啊！”
玉塵飛嘴里忙著，起手藍色靈氣泛濫，土相長龍游動而來，混元穿梭，化生太極之象之時，擋住七彩琉璃火。
噴，七彩琉璃火撞來，碎成煙火點點，散在空中。
夢瑤腳尖點地，身如飄絮，越上鷹背，撫摸著鳳尾三翎鷹頸上的翎毛，道：“乖，小冉啊！帶我們去齊云山啊。”
“塵飛哥，你也上來啊！”
玉塵飛散去術法，土相長龍龍相潰散，不過剎那化為一灘泥土，歸入大地。
“這鳥是公的嗎？”
玉塵飛也不客氣，起身縱空，一個騰越落到鷹背上，腳下軟乎的羽絨毛倒也舒適，索性學著夢瑤盤坐著。
“小冉，咱們走！”
“唳”一聲嘹亮的禽啼劃破長空，向著西邊一座與碧云齊平的山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