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君無意在幾天前的確還是昊天集團的副總裁,至于為何突然降格為總經理,這還得從幾天前發生的事情說起。
那一天,在和江小蝶媽媽住的同一家醫院里,門診大樓的專家門診室,坐著一位重量級的人物。這人要是打一個噴嚏,恐怕不僅X巿,連整個南方五省都要抖上三抖。他就是昊天集團董事局主席兼行政總裁江坤輿。
江坤輿今年五十九歲,雖臨花甲卻依然保持著清瘦的體態,花白的鬢邊掩飾不住儒雅的紳士風度,薄唇銳利地緊抿著,眸底精芒閃爍。渾身上下,洋溢著一種屬于儒商的精明。這種精明雖然低調,卻蘊藏著一份學識淵博之人特有的豁達與睿智。
也難怪,但凡對商界有所了解的人,誰不知道江坤輿的本事呢?二十歲那年從一個小小的送貨員白手起家,用了二十年時間就一手打造了龐大的昊天集團。集團產業涉及房地產、酒店、保險、旅游、百貨、進出口商貿等領域。儼然就是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光是他個人身價就達上千億。
就是這么一個叱咤風云、見慣大風大浪的人物,此刻在醫生的面前竟然顯得有些無助。
江坤輿拿著診斷報告的手微微發抖,就連聲音也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絲恐懼:“李主任,這是確診了嗎?沒有錯?”
“唉,如果不是的話,我怎么會麻煩江總裁親自跑這一趟?”李主任摘掉金絲眼鏡,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才能作主。關于治療方案,要不要做化療?你還得拿個主意。但是為了避免感染,最好立刻住院治療!”
江坤輿苦笑:“立即住院?哼,我怎么放心得下?公司里那么多事……”
“我明白。”李主任點頭,“但是作為你多年的好友,我必須直言不諱地勸你,不放手也不行了。再說,你的兩個兒子都長大了。你該放手,把公司交給他們接手了。”
“對了,”江坤輿突然想起什么,急問,“如果我接受治療,還能拖多久?如果不接受治療,又能活多久?”
李主任直視著江坤輿的目光是悲天憫人的,他輕輕說道:“接受治療的話,能拖個一年半載,不接受治療的話,最多也就是三個月。已經……已經是末期了,沒辦法。”
江坤輿面如死灰,愣了半晌,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嗎?好,好,我知道了。沒想到我江坤輿縱橫商界半輩子,無往不利,今天卻栽在‘健康’手里。”
李主任點點頭,皺眉道:“坤輿老兄,作為多年的朋友,我早就勸過你了,你就是不聽,只顧著忙公司里的事,不注意休息,才會……唉,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我還是勸你住院吧。你決定了,給我打個電話,我給你安排個特級病房,請個特護。我能幫你做的事會盡量幫你的。”
江坤輿點點頭,手里捏著一紙診斷報告書,茫茫然地走了出去。門口,司機老陳和助理宋珍妮立刻迎了上來,見他神色怪異,難免相問。江坤輿卻不回答,徑自怔忡地步出門診大樓。
他茫然四顧,仰頭沐浴著午后的陽光,突然覺得這都是一種奢侈。忙忙碌碌已經三十幾年了,坐擁上千億身家,卻從來沒舍得放下這一切,好好享受一個休閑的午后。
哼,江坤輿自嘲地笑了笑。有人說,人世間最悲哀的事,莫過于人要死了,卻發現錢還沒用完。可不是,他的上千億,對他來說就是一串數字,還能有什么意義?
年輕時,他也曾經夢想有錢了,能夠出去環球旅游。可是,等到真正有錢了,他飛到世界各地去,卻全是為了商務洽談,從來沒有停下腳步好好欣賞身邊的風景。
再說,當年那個曾經和他一起暢談理想,曾經說要和他一起環球旅行的女人已經不見了。而回憶起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都是他錐心刻骨的痛。
為了昊天集團,為了他的商業帝國,江坤輿付出太多了!包括他心愛的女人和他的健康!
而現在,心愛的女人不見了,健康也不見了!他為什么還要忙碌?他突然想停下腳步,好好地欣賞一下他從來沒有留意過的東西。比如,這個午后的陽光。
老陳往停車場走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詫異地回頭望著背后沒有跟上來的江總裁。
“總裁,你——”宋珍妮的話沒問完,就被江坤輿揚手制止了。
江坤輿往草坪走去,綠綠的小草在陽光的照耀下浮光躍金,微風輕拂,月季和雛菊綻開美麗的笑容,一切仿佛都充滿了希望。
江坤輿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在一條石椅上坐了下來,默默地看著那些坐在輪椅上被推出來散步的病人。有的是被看護推著;有的是被家屬推著;當然,還有不到十分嚴重的病人,只是被人輕輕攙扶著。比如,不遠處就有一對。
江坤輿遠遠地眺著那倆個人,漫不經心的視線突然直了起來,連帶著整個身子也僵直了……
是她嗎?會是她嗎?滄桑的歲月偷偷賦予了她一些細紋,可是完全無損于她那姣美小巧的五官,她的舉手投足,依然那么嫻雅貞靜。而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笑容,還是那么甜美,那么令人如沐春風。
柳青!柳青!想到這個名字,江坤輿的心都揪痛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過得好嗎?她穿著病號服,生的什么病?她的身邊,陪伴著她,攙扶著她,與她相談甚歡的年輕人是誰?是她的兒子嗎?染著黃頭發,一只耳朵鑲著耳釘,穿著松松垮垮的嘻哈休閑服,瘦瘦俊俊的。好個舉止不羈的沙馬特少年!
江坤輿往前一指,對宋珍妮低語:“你現在立刻去查一查,那個病人是誰?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因為什么病入院的,家里還有些什么人?把她的底細都給我查清楚。老陳,我們去車上等吧。”
江坤輿在還沒確定是不是之前,不想貿然行動,也不想讓柳青看見他。這是多年商海沉浮積累起來的心智。他的冷靜,在任何時刻都不會改變。他深深地再看了柳青一眼,轉身悲涼地走開。
如果真是柳青,那他真不知道老天爺是厚待他還是虧待他了?為什么偏偏是在這個時侯?偏偏是在這種地方?
江坤輿坐進了保時捷的后座,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宋珍妮回來。
二十分鐘過后,宋珍妮回來了,手上拿著柳青的病歷復印件。她將病歷復印件遞了過去,嘴里滔滔不絕地向江坤輿報告起來:“那個女人叫柳青,今年五十六歲。本巿人。住在錦榮大廈801室。有一個女兒,叫做江小蝶,今年二十二歲,剛從音樂學院畢業。柳青有冠心病,半個月前住的院,準備下周做冠狀動脈搭橋手術。”
江坤輿拿著病歷的手剎那抖顫不已,老淚縱橫,不勝欷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