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想報仇嗎？”元禾一終于平復心緒，慢慢冷靜下來，表面鎮定地開口，實則手心已經出汗了。

元卓神色莫辨地盯了他半晌，接著在元禾一緊張的目光下笑了起來。

因為公眾場合加上身體吃不消他大笑，只能悶在胸腔里，震得寬闊的肩膀微微顫抖，他眉梢微揚，似乎剛才元禾一的話很取悅到他。

元禾一一臉疑惑，他再次回憶了一番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什么不妥，還是沒弄懂元卓為何笑。

笑夠了，元卓抬眸看向他，眉眼淡淡：“小一，你想我報仇嗎？現在周家只剩下一個人了，小一想我趕盡殺絕嗎？”

他悠悠地開口，說得漫不經心，元禾一卻仿佛被人捏住了胸腔，不自覺呼吸都差點忘了。

他有些摸不透元卓的情緒，本是他該回答的問題，卻還是拋回給了自己。

元禾一眉眼放低，很是恭敬地回答：“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不過無論做什么決定，我，我都會支持你。”

因為他低著頭，元卓看過去只能看到他濃密發顫的眼睫，精致瘦削的臉上有絲柔弱的美感。

元卓瞇了瞇眼，看不出滿不滿意他的回答：“果然我跟小一太久沒見了，小一已經生疏到跟我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了。”

他臉上的情緒全都消失了，面無表情的冷峻模樣看起來有點瘆人。

雖然元卓不似以前那般，可骨子里的傲氣從未消逝去，加之年齡的增遞，那種沉穩積淀越發濃了，讓人窺不清他的真面目。

“哥哥……不是的，我只是怕哥哥傷心……”元禾一慌張地回答。

他從小就對這個哥哥又敬又怕，即便他現在身子骨不好，他也從未看輕過元卓，因為現在的元卓比從前更加深不可測。

元卓聽他如此回答，臉上的冷意微斂，淡然的睨了他一眼，接著漫不經心地開始摩挲著放在身側的拐杖。

元禾一看出他眼里的深意，眨了眨眼睛，故作淡定：“哥，哥哥，我知道這樣說對哥哥太殘忍了，可我其實心里是不想的。觀南，觀南他是不知道這件事的，所以他才會這樣……而且哥哥，觀南不像其他周家人，他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哥哥也了解觀南對不對？他其實只是邁不過那道坎，他其實也很痛苦的……”

他越說聲音越低，不知何時帶上了隱隱的哭腔，他的頭也漸漸低下去，看起來傷心極了。

對面的元卓看著這樣的他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不過在他抬頭的瞬間消失不見。

元禾一看著元卓，臉上硬扯出一抹笑意，他小心地慢慢伸出雙手握住了元卓放在桌上的手，見對方沒甩開，他有了些底氣。

“哥哥，對不起。但我還是想求求你，放過觀南吧，這件事……該過去了……”

元禾一清楚地知道，哥哥要是想動元觀南，誰都攔不住他。

以前的哥哥才華橫溢，學富五車，小小年紀就被選為繼承者，而如今即使成了病殃殃的身子，可他依舊穩坐繼承者的寶座，無人撼動。

可以說，如今的元卓的實力更加深不可測了，許是經歷過從九天隕落，所以現在的他更加懂得韜光養晦，厚積薄發！

即使他現在拖著病殃殃的身子，可帝都都無人敢小看他，元家人更是愿意將整個元家托付給他，讓他治領元家。

元卓深深地看著他，眼底藏著釋然的笑意，他悠悠地開口，語氣溫柔：“小一，這句話該是對你和他說的。一直放不下的人，不是你和他嗎？這么多年，哥哥早就想開了，而且該得到報應的人也不在了，至于觀南……不過是個局外人，從小我看著他長大，他什么性子我自然知道，也沒理由把這事遷怒到他的身上。”

元卓的嗓音似微風徐徐，溫柔得讓人想落淚，元禾一對上他的視線，立馬躲開來，只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羞恥的熱意。

他最愛的哥哥，最溫柔善解人意的哥哥，盡管遭遇人生重擊，千錘百煉下也能包容萬物眾生。

“……我最擔心的啊，還是你呢，小一。”

他湊近了些，直視著元禾一不偏不倚，輕聲低語道。

“哥哥的小一，本該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長大，為何現在吃了這么多苦頭呢？你不回家的這些年，哥哥真的很擔心，想去找你，可這破身子不爭氣，只能托人在國外給你打點好……”

他的眉目柔和，淡色的唇漾著淺淺的笑意，看起來像是疏解世間的神祇，帶著高潔神圣的光。

“哥……是我不好，只顧著一個人跑出去，沒有管你……哥，我對不起你……”元禾一抽噎著，淚已淌滿臉頰。

元卓嘆了口氣，看起來滿是無奈，他伸手拿紙巾給他擦了眼淚，嘴里有絲埋怨：“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愛哭呢？別哭了，我心都被你哭疼了。哥哥沒怪你的，只是你這么久也不愿回國，哥哥確實是不開心的，不過你既然已經回來了，就別再走了好嗎？”

他握緊他的手，看起來有些緊張地等著元禾一開口。

元禾一眼角泛紅，看著元卓略帶緊張的神色笑了，眉眼都彎起來：“嗯，我不走了，哥。我留下來好好陪你。”

……

一頓飯結束，元卓送元禾一回去，在他家樓下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元卓深深地凝視著，沉默地看了一會。

“大少爺，老爺那邊讓您趕緊回去。”

“知道了。”元卓臉色冷下來，啟齒道。

他想起昨天接到的那個電話。

來自A市的，元觀南的電話。

起初他有些驚訝，卻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元觀南與元禾一的事，他一直都知道。

一開始他的確勸過元禾一放棄，他可以喜歡任何人，可喜歡元觀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不想最疼愛的弟弟堵上自己的一切，去愛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人。

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的事，又能如何呢？

直到完全看不見他的影子了，他才挪回視線，對前座的司機淡聲道：“開車。”

后座的車窗緩緩合上，發動機的聲音在空擋寂靜的停車場里回蕩，接著黑色的轎車慢慢向遠方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