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 北宮離歌
- 百里阿竹
- 2784字
- 2020-08-18 12:45:59
“妾身徐綰兒,拜見皇后?!?
椒房殿內說話的,正是昨日剛剛晉封為少使的徐綰兒,原本在樂府當值,不僅長相可人,聽說歌唱得很好聽。
只是,這宮里隔三岔五就多出一個妃嬪,每到辰時嬪妃拜見,原本空蕩的椒房殿就顯得格外寒酸,珠光寶氣的夫人美人們擠在一起,就快要坐不下了,昨天又多出個徐少使,已經讓張嫣捉襟見肘,按照徐綰兒的品級,按理說應該排到門外的,但是,人家總歸也是新來的......
張嫣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的空位,“徐少使不必拘禮,坐吧。”
“這徐綰兒,也真是可笑,不好好在你那樂府吊嗓子,非得勾引陛下,還真以為自己能山雞變鳳凰。這下倒好,才封了一個少使不說,還要對著一個牙還沒長齊的丫頭又跪又拜,簡直丟了你祖宗的臉?!?
何美人又在陰陽怪氣地嘲諷挖苦,含沙射影了。
聽了這話,陳八子和趙美人也掩著嘴笑開了花,一面竊竊私語,一面又看著張嫣,擺足看熱鬧的架勢。
張嫣已經習慣了,何美人這樣撒潑鬧事,不是一天兩天了。
外祖父還活著,舅舅還是太子的時候,何美人就已經入主東宮,做了舅舅的侍妾。后來舅母,也就是當時的太子妃周氏病逝,這何美人還是沒有被扶正,從舅舅登基以來,后位硬生生空了四年,何美人的晉升之路一直無望,直到,直到張嫣自己莫名其妙地進宮,才徹底斷了何美人母儀天下的幻想。
但無論如何,人家也是在宮里熬了不少年,況且論美貌,論資歷,后宮沒人能跟她匹敵,舅舅更是毫不吝惜自己對何美人的寵愛,如此一來導致的結果,自然是何美人恃寵而驕,說起話來尖酸刻薄,做起事來蠻不講理,張嫣通常對她避之不及,從不與她正面交鋒。
如此一來,何美人以為張嫣是個好欺負的,更是變本加厲,有恃無恐,脾氣也一天比一天潑辣。
往日張嫣對于何美人的風言風語一直是置若罔聞,今天也不例外,張嫣連看都不看何美人一眼,轉向徐綰兒親切地問道
“清涼殿住得還習慣嗎?剛剛搬過來,缺什么就來椒房殿說一聲,我好派人送過去,別委屈了自己?!?
“謝皇后關懷。妾身不勝感激?!毙炀U兒連忙起身感謝,無比恭敬,張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畢竟,這后宮里能對她畢恭畢敬的人,可不多了。她想起來自己現在應該封賞,又開始客套起來
“徐少使剛剛冊封,我也沒什么好送的,那就綢緞二十匹,白玉佩三對,黃金......“
“皇后,”
張嫣原本興高采烈地說著,可還沒等她說完,李夫人就連忙打斷,語氣很是嚴厲,透著威嚴。
“徐少使剛剛晉封,賞賜俸祿之事,還是交由少府定奪,就不勞皇后操心了。畢竟賞賜多少是要看品階身份的。不能逾禮,亂了規矩。”
張嫣微微頷首,抿嘴一笑,掩藏自己的尷尬,語氣也平淡下來,沒有剛才的興奮
“李夫人說的是,那就,吩咐下去,讓少府定奪吧。”
張嫣年紀小,掌管六宮之事多少還是力不從心,呂后便挑了李夫人替張嫣處理后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李夫人哪都好,就是有些死板,張嘴閉嘴都是禮制。不過和宮里的何美人之流相比,李夫人已經算是為數不多的好人了。
剛才討了沒趣的何美人賊心不死,見到張嫣和李夫人似乎碰了灰,又開始陰陽怪氣,
“我說李夫人,你天天倒是有本事,可怎么不見你上那鳳位上坐一會兒呢?這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夠你安排的了,我說,人家皇后就是愿意賞,你也要來管,看著你李夫人,我就想起一個詞,什么來著,狐假虎威,也不知道你和皇后,哪個是頭頂帶王的,哪個是死狐貍變得?!?
“何美人,注意一點,怎敢以下犯上,在皇后面前放肆!”
“皇后都沒說什么,李夫人你倒是急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你要是真有能耐,也不至于對著一個黃毛丫頭卑躬屈膝,當那軟骨頭?!?
“何美人說話,真是愈發厲害了,可見這嘴皮子功夫,增益不少啊?!?
譚美人也開始插話,場面更加亂套。
張嫣只覺得頭暈目眩,真不知道,舅舅到底看上何美人什么。
怎么還沒完沒了了?
張嫣還想跟大家商量一下陛下冠禮的事宜,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她知道,趕緊讓大家離開,也就清凈了。
“都退下吧,我累了?!?
底下的妃嬪本來還在肆無忌憚地交頭接耳,聽見皇后的命令,一時間還來不及收起臉上的嘲諷譏笑,詫異地轉過頭看向皇后,似乎責怪皇后擾了她們談話的雅興。
何美人更是將不屑一顧和洋洋得意表達得淋漓盡致,她還像往日一樣,慵懶地站起身,朝著張嫣扯了一下嘴角,便抵做施禮。帶著勝利者的姿態,走遠了,頭上的步搖跟著一晃一晃的,閃得張嫣眼睛疼。
不出意外,早點兒給那個占地方的小廢物擠兌死,這皇后之位,就唾手可得了。
妃嬪們還算給點面子,象征性地向張嫣施了個禮,便一個個優雅離開。
椒房殿,終于清凈了。
張嫣還是坐在主位,她的眼睛掃過下面的坐席,嬪妃們的譏笑再次栩栩如生地從腦海中呈現出來。
每天都是這樣,每天都不好過,可這樣的日子,真的過夠了!
冬暖看出了皇后的失意,已經習慣了,她輕輕嘆息著,退出殿外,親自去太官那里端來一碗湯。
等冬暖把湯端回來,皇后已經沒了蹤影。
張嫣去了椒房殿后的小花園,這是她最常來的地方。正值初春之時,花園里一片荒涼,荒草凄凄,還沒完全消融的積雪帶著一整個冬天的冷,倔強地堅持著。張嫣只是漫無目的地走,帶著心事,帶著委屈,帶著苦悶,帶著無形的枷鎖。
未央宮,椒房殿,這個造夢的地方,也是破碎的地方。
她才十一歲,為什么要當這皇后。
這皇后之位,又為何像商紂王的刑具,壓得人喘不過氣。
她不喜歡皇宮,她想母親,想父親,想弟弟,想那個住在家門口,每天都來蹭飯的小野貓。
張嫣顫著身子低聲哭著,她抹著眼淚,來不及看路,一株枯枝正好刮過張嫣的發簪,沉悶地一聲響,那發簪落到了積年的枯葉上。
張嫣慌忙抹去眼角的眼淚,正準備彎腰去撿,可一個白色的衣擺突然擦過一地枯枝落葉,張嫣還沒反應過來,發簪已經落入了另一個人的掌心。
“姑娘,你的簪子?!?
張嫣抬頭一看,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年清新俊逸,儀表不凡。一襲白衣,腰間佩著一把寶劍,像是謙謙公子,又像是個廝殺戰場的將軍。那溫潤一笑,如微風和煦,三月桃花?;琶χg,張嫣匆匆說了一聲謝謝,接過發簪,紅著臉便要轉身離去。
“姑娘別動,你驚著它了?!?
“什么?”張嫣不明所以,那少年來不及跟她解釋,張嫣只覺得一道寒光在眼前閃過,接著聽見颯颯風聲在耳畔響起。又仿佛有一股力量將自己抱起。她感覺到一陣眩暈,卻又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心安。
等她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正倚靠在那少年的懷里。少年緊蹙這眉,警惕地盯著前方,張嫣的一縷頭發恰好被少年領口勾住。她趕忙避開少年的目光,微微掙脫著,站直身子,她雙頰緋紅,低著頭,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就準備落荒而逃。
“姑娘小心,小心受到驚嚇?!?
這一句話提醒到了張嫣,她的目光掃過一片荒蕪,只見離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似乎有著暗紅的血跡,浸染了不再潔白無瑕的積雪。污穢旁邊,兩段手腕一般粗的,繩子一樣的東西似乎在相互纏繞著。給滿地荒涼襯得更加詭異。
“是一條黑蛇,我已經給它殺了。姑娘別怕?!?
張嫣瞪大了眼睛,嚇得花容失色,手帕從她的指尖滑落,她連連后退,再次撞到少年的懷里。
“這個時節,應該是沒有蛇的,也不知這畜生是哪里來的。姑娘以后,還是要小心一點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