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姬大人,我想要一生都陪在您的身邊。』
從蒼天飄然降落,停在肩頭,輕輕磨蹭我的臉頰。坦率又可愛,身形纖小的烏鴉妖怪。
他的名字是八咫烏的深影。
我記得我都喚他「影兒」。
他擁有能夠看穿別人內心想法的雙眸和融入黑影的美麗漆黑羽毛,是崇高的神妖。
過去曾讓茨木童子救了一命,所以成為家仆侍奉她。在茨木童子的四家仆中,是最愛撒嬌的老么。
在締結家仆的誓約時,我送了他那把大太刀。
現在傷了馨的那把大太刀。
那個孩子,過去是這種眼神嗎?
還是經過了千年,發生了什么變化嗎?
明明往昔他比任何妖怪都還溫柔纖細又勇敢……
從前,我曾經對家仆們如此說道:
『就算見不到我,聽不到我的聲音,甚至,我離開了這個世界……你們也別詛咒這份命運,絕對不能糟蹋自己的生命,要為了你們自己,堅強地活下去……』
這些話對那些孩子來說,究竟擁有多大的影響力呢?
○
「八咫烏的深影……」
「是平安時代的S級大妖怪!」
「不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茨木童子的家仆之一嗎?鐮倉的魔淵居然是這種大妖怪……」
會場中的群眾議論紛紛,我穿過那些妖怪飛奔進舞臺,趕到馨的身邊。
「馨,你振作點!」
我蹲低身子,仔細查看他的傷勢。
雖然并非致命傷,但對于現在只是個人類的馨來說,還是個相當嚴重的傷口。
他不住喘息,一臉非常疼痛的模樣。
「呿,我居然失手……有夠丟臉的……」
「你不要講話。現在還講這種無關緊要的話,會出血過多送命喔!一點都不丟臉啦!」
馨是為了保護滑瓢一族的孫子才受傷的,反而是非常帥氣呢。
他總是這樣,犧牲自己守護別人。
由理和阿水也都來到旁邊,冷靜確認馨的情況,立刻著手開始治療。
「馨,你扯開傷口了……不,已經不能說是扯開,這次應該是大大裂開了。大兇的影響力看來還沒消失耶……我稍微用靈力幫你簡單治療一下。」
「哎呀~真的是裂開了耶~我有帶秘傳的傷藥,要涂嗎?剛好也有一杯酒,還可以拿來消毒。」
「啊──啊好痛痛痛痛痛!」
由理擅長用靈力治療,身為藥師的阿水也有豐富的醫學知識。
只要有這兩個人在,馨不可能會送命,但是……
「!」
深影完全無視我們的對話,仍舊將大太刀朝這邊揮落。
我一把抄起馨落在地上的長刀,擋住大太刀的攻擊。
──鏗鏗鏗鏗鏗鏗鏗。
尖銳的金屬撞擊聲。
還有靈力撞擊相互激蕩而生的高昂音頻,如波紋般向外擴散,響遍整個空間。
「……唔。」
沉重而猛烈的沖擊傳遍全身。
我的視線穿過臉上的鬼女面具,和深影冰冷的目光在空中交會。
「滾開,人類女子。我不曉得你是誰,但如果你要站在九良利組那一邊,我就不會饒過你!」
深影的眼中,沒有我的存在。
他牢牢定在雪久身上的視線里,只有對于九良利組的深仇大恨和憎惡,他的情緒十分激昂,那只唯一的眼睛里布滿血絲。
我持刀數度擋開深影的攻擊,轉頭朝背后瞄了一眼,對雪久喊道:「快走!」爭取一些讓他逃到安全地方的時間。
會場內的妖怪們陷入一陣混亂。
「茨木,夠了,你讓開!」
我還聽到了組長的聲音。
「啊──大姐好像有危險!」
還有豆貍風太的聲音。
陰陽局那些人……卻按兵不動。雖然令人頗為意外,但似乎是那個青桐下的指示。
他們在觀察我會采取何種行動嗎……?
不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眼前這孩子。
那悲憤身影令人感到心痛……我用凌厲目光盯著這個八咫烏妖怪,手上不停擋住他充滿憤恨的刀刃。
我絕對不能讓他淪落到邪惡的一方。我絕不能讓他再傷害任何人。
「你有完沒完呀,人類的小姑娘!我有事要找九良利組的滑瓢。」
「……就算你對那些家伙報仇,現在已經四分五裂的鐮倉妖怪,就能回到過去的榮景嗎?」
「閉嘴!你這個人類懂什么呀!」
深影激憤地顫抖,繼續往下說:
「鐮倉妖怪又沒有直接對人類造成傷害!九良利組是為了搶奪我的這只『眼睛』,才設計陷害鐮倉妖怪,驅使陰陽局展開行動!」
「……眼睛?」
確實,八咫烏的金色眼眸相當有價值。
那雙眼睛能夠讀取視線相交的對方內心,還能夠傳達自己內心的想法,蘊藏著以心傳心的力量。
「……」
我轉頭望向仍舊穩穩待在高處,沒有下樓來趟渾水,只是優雅地觀望這場戲的滑瓢大長老。
不過,我無法從他臉上那抹淺淺的微笑猜測真相為何。他似乎也沒有否認的打算呢……
「我能夠稍微了解你的恨意,但是你砍傷了馨。無論什么原因……我都無法容許這件事發生,不可饒恕。」
我拉開和深影之間的距離,再度用力握緊刀柄。
那個力道十分強勁,且因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有什么情感揪緊了我的內心,同時令我感到困惑。
我連那是針對誰,或是針對什么而生的情感都不太清楚。
是對于在表面和平下日漸嚴重的妖怪間的抗爭嗎?還是對于重要的人隨著時代變遷失去原本的清明而感到憂慮呢?還是……我是針對時代這件事本身呢?
「真紀,這個。」
此刻,阿水從后方俐落朝我肩頭披上他原本穿著的外褂。
那是由千年前茨木童子的小袿改制成的衣物。阿水在我耳邊低語:
「敲醒他吧,茨姬大人。」
還輕輕對我眨了眨眼。拜他所賜,我快速整理好心情。
也是呢,現在不是我多愁善感的時候。
即使在這個時代,我也無法舍棄過往的家仆。
這樣一來,我只能好好教訓他一頓……而且是非常嚴厲地。
「你在做什么!小姑娘,你還不快讓開!不然我也會用這把大太刀砍你喔!」
「……這樣呀。不過,憑你能砍得到我嗎?」
「什么?」
我俐落取下鬼女面具,隨手朝外一拋。
就連原本用來固定頭發的發簪也粗魯扔開。
帶著赤紅色的長發松開、順著肩膀和后背流泄而下……
「深影,你忘記我了嗎……?」
忘了我這張臉龐。
我的身影。我的聲音。
我的這頭紅發,我眼睛的顏色,還有我的靈力……
阿水披在我肩上的小袿,讓我的存在感變得更接近過去的「茨姬」。
「……」
深影對我的這副模樣還有印象嗎?
他從正面凝視著我的雙眸,似乎是明了我的身份了,雙眼睜大到不能再大的程度,神情驚愕地愣在原地。
「那是淺草地下街的人嗎?」
「人類女子在做什……?」
在四周看熱鬧的妖怪們,對于我的舉止和眼前情況感到疑惑。
但我毫無一絲猶豫,迅速沖進還因震驚而無法動彈的深影懷中。
「即使時代改變了……」
然后將所有靈力都送到那把刀上,使盡全力揮下去。
「我也不允許你忘記我!影兒!」
雖說我只是用長刀的刀背施展攻擊,但深影承受不了這一擊的巨大沖擊力,順勢飛了出去,狠狠撞上前方的雕花圓柱。
喀喀喀喀喀喀──!
深影深深陷進撞擊處,裂痕爬滿柱面。
柱子要斷了。有此預感的妖怪們臉色瞬間刷白,但深影摔落至地面時,柱子就已經開始復原了,看來這個狹間制作得相當精良……
「……」
所有人都傻在原地。
劇烈的撞擊聲響依舊在耳邊回蕩,就連迸發的塵煙都閃避開我,轉眼就散去。
整座會場極為安靜,我豪不客氣地一口氣穿過群眾,低頭望著趴在柱底的深影……
我拿刀指著他。
「還是你要說,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深影了嗎?那個……坦率、天真、非常可愛的,我的家仆,你已經并非……」
「……才……才沒……才沒這回事……」
「看我,深影。」
「……」
深影抬頭望著我,單只金色眼眸閃耀著光輝。
那只眼里已經絲毫沒有先前的憎恨情感,現在只是因為預期之外的重逢而顯得內心極度混亂。
「茨……茨……姬,大人……」
深影勉力拖著遭受劇烈撞擊、異常疼痛的那副身軀,拼命爬到我的腳下。
然后他低垂下頭,將額頭重重放在地面上。
我低頭凝望的那個纖細后背,正劇烈顫抖著。
「茨姬大人……茨姬大人……」
他語調悲痛地反復叫喚我的名字。
「我怎么可能忘了……這漫長的千年里,我一次也不曾忘記過你。」
「……」
「我一直……一直一直,好想見你……我的主人,茨木童子大人……!」
千年,是相當漫長的歲月。
那是遠遠超過我做為茨木童子活著的時光,令人無可奈何的長度。
妖怪這種生物,越是大妖怪,壽命就越長,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壽命結束的一天。
即使如此,他們對于記憶的強烈執著,程度遠遠超過人類。
對于這些孩子來說,我那句「堅強地活下去」,或許成了一句束縛住他們的咒語,只是持續讓他們深陷于痛苦之中……
「……茨木……童子?」
深影嘴里吐出的傳說中那位惡鬼的名字,扭轉了全場的氣氛。
不只是那些無名妖怪,就連在會場各處觀望情況的大妖怪,甚至連陰陽局成員的靈力都展現出反應。
不過,我完全沒有顧忌這些人,只是全心全意地望著深影。
「深影,你犯下大錯了。」
「嗯,我明白,請處罰我……茨姬大人。」
他的錯并非在于妖怪間的抗爭,而是傷害了馨這個「人類」。
而且,陰陽局的人也在現場目擊這件事了。
傷害人類的妖怪,就必須接受懲處。
就算我現在饒過他,陰陽局之后也肯定會展開行動制裁他。
這樣的話……
「好呀。你犯的錯就由我來處罰,責任由我來擔。」
接著,我高高舉起長刀。
深影內心似乎也做好遭受劈砍的覺悟了……
然而我將長刀隨手往旁邊一拋,雙膝著地跪在深影面前。
「……茨……姬大人?」
我用力拉起深影的衣領,將他的臉抬起來,然后……使勁甩了一個巴掌。
「!」
清脆響亮的巴掌聲,讓周圍妖怪們紛紛發出驚呼:「咦咦咦?」
深影將手輕放在紅腫面頰上,驚愕地半張著嘴。
我深深凝視著深影的眼眸。
那只只剩下單邊的黃金眼眸。
「深影,你再次成為我的家仆吧,這就是給你的懲罰。」
我咬破下唇,將染滿鮮血的唇瓣貼上深影的額頭。
我的鮮血從他的額際流下,滑經眉間、臉頰和雙唇。
深影的那只金色眼眸涌出大顆淚珠,一粒粒垂落在我的膝上。
『她已經不在了……我好寂寞……我想死。』
深影內心深處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在這段漫長歲月中,宛如深幽海底般的孤單記憶。
『每個家伙都想要我的眼睛,她稱贊過很漂亮的金色眼眸,但是我已經不愿再成為任何人的所有物了。我,我的眼睛……永遠都只專屬于茨姬大人。』
千年前也是如此,那雙奇特眼眸遭到各方人士覬覦,既愛哭又弱小的八咫烏。
治愈他遍體鱗傷的身心,賜與他姓名,照顧他直到他恢復精神的人,正是茨姬。
但是茨姬──茨木童子死了。
我已不復存在的人世間,他無法信任任何人,選擇再次步上孤獨的道路。
他蜷縮在鐮倉河邊隱密的「狹間」中,獨自不停啜泣著。但他為了遵守和茨姬的約定,沒有了結自己的生命,只能茍延殘喘地活著。
時光巨輪持續轉動。
有許多弱小妖怪發現了這個狹間,不自覺地前來倚賴深影這位大妖怪。他們是鐮倉的妖怪。在鐮倉,神佛之類的六地藏力量十分強大,是一塊妖怪群龍無首的土地。
深影不經意地在背后協助這些妖怪,守護他們的安全,過沒多久開始有人稱呼他為魔淵大人,尊崇他,敬拜他,不知不覺中就成了鐮倉妖怪的首領。
能夠親眼見到他的只有極小部分的鐮倉妖怪,深影從不公開現身,不過他的存在擁有極大的影響力,統整了原本四分五裂的鐮倉妖怪們。鐮倉妖怪自古就擁有制造妖煙、妖酒、和妖茶等娛樂商品的技術,群眾團結一致后,帶來了莫大的興盛繁榮。
可是,深影沒有留意到時代的變化,他絲毫不了解這個現代人類社會的規則和扭曲之處。不曉世道險惡的魔淵首領,以及最近因一帆風順而略失謹慎的鐮倉妖怪,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外頭有些家伙對于他們最近的發達相當看不慣,正企圖利用這個好機會。
大江戶妖怪九良利組聽說了最近發展順遂的新興一派「魔淵組」的傳言,派遣間諜到鐮倉,長時間暗中收集情報。
在那段時間中,他們得知首領魔淵原來就是那只鼎鼎有名的「八咫烏」,對那雙特殊眼眸感到畏懼,并且極度渴望。
只要是大妖怪,沒有人不曉得黃金眼眸的價值。對于勾心斗角是基本生存之道的妖怪來說,一個能夠讀取自己內心的物品,光是這點就足以令人畏懼了。
鐮倉妖怪之所以淪落至此,在于有人利用了那份天真無知,設計陷害他們吧?長期販售的商品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到了人類手里,造成人類受害,結果引來陰陽局的興師問罪和無情追捕。最后深影也不得不離開原本長期藏匿的狹間。
但敵人埋伏在外,簡直像是早就算準時機一般立刻搶走他的單眼。
不過,我不清楚那是陰陽局下的毒手……?還是九良利組干的好事……?
「……深影。」
我窺視著深影的記憶和他明了的情報。
八咫烏金色眼眸的力量。
在那份記憶之中,深影的痛苦、哀號和懊悔,如同海浪般陣陣朝我席卷而來。我咬緊牙關,伸出雙手抱緊顫抖啜泣的深影。
「你很寂寞吧……已經沒事了,我在這里。」
我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深影頓時失去意識,解開化身的力量,恢復烏鴉原貌倒在地板上。
他因為成了家仆,力量受到限制,暫時將維持這副模樣。
我輕輕抱起失去單眼的弱小烏鴉,將臉埋進羽毛中。
過了一會兒,我抬起頭仰望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面對現實。
身披茨木童子的小袿,頭發因為紅色靈氣而變得更加深紅……
我仍然無法舍棄這個千年前茨姬的身影。
「……馨。」
接著,我匆忙跑向馨。
阿水拎起原本我抱在懷中的深影,說「他先交給我啰」。
「馨、馨。」
我在馨身旁蹲下,仔細檢視著他的面容。
他肩膀受傷,額頭不停滲出汗珠,和服上染滿鮮血,痛苦地皺緊眉頭。
「嗚嗚……馨……」
我終于可以放下其他所有擔憂,將全副心神都系在馨身上,我擔心地不停叫喚他的名字。
明明由理已經在治療他,也告訴我不會有事,但只要見到他被鮮血染紅的身影,我就覺得很難受。
悔恨堵在胸口,我的眼淚一顆顆奪眶而出,強烈情緒突然猛烈襲擊我。
「你……哭什么呀?真紀。」
但馨無視我的擔心,嘿嘿一笑,伸出冰冷的手輕輕擦拭我眼角的淚水。
「我又不是要死掉了……你真的是老愛擔心耶……」
「可是,可是……」
「明明你剛剛……那么帥氣……真紀大人……對吧?」
馨的臉龐突然揪緊,露出痛苦的神情。你不要再講話了啦。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拉近自己的臉頰旁。
我和剛剛簡直判若兩人,現在只是極端地脆弱無助。
「……馨,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
要是馨離開這個世界,我該怎么辦?
我忍不住想到這么恐怖的念頭。
簡直就像上輩子的那個時候……
「喂!救護車已經到六區的入口了,你們趕快把天酒搬到現世去。」
組長一邊揮手驅逐看熱鬧的妖怪群眾,一邊命令部下用擔架將馨抬出去。
我站起身正打算跟著離開時,突然一陣預料之外的暈眩襲來。
「真紀,你振作點。」
扶住我的人,是由理。
「你剛剛和妖怪定了主仆誓約。你好久沒做這種事,現在又是人類,消耗太多靈力和體力了。光是站著應該也很難受吧。」
「由理……抱歉。你也耗了不少力量吧?」
「我沒問題喔,沒有像你這么嚴重……而且我可是男生。」
「……呵呵。」
現在身穿女裝的由理,在這種時候還不忘特別強調自己男兒身的身份。
「欸,由理,我……沒有做錯……什么吧?」
「嗯,沒問題。這樣已經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了……只是,接下來就辛苦了呢。畢竟你身為茨木童子轉世這一點,已經泄露出去了。」
由理苦笑著,但他望向前方的目光強而有力,沉靜的雙眼透著覺悟。明明他現在是女生打扮,但他這一刻的表情,非常有男子氣概。
興味盎然地注視著我們的,并非只有九良利組的滑瓢們。
許多妖怪的視線都集中在我們身上。
其中也有剛剛遇見的陰陽局那兩位。他們的表情十分嚴肅,像是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一般。
「喂,這些人隸屬于淺草地下街的管轄。現場的責任在我身上,你們如果有什么問題,就來問我就好了。」
大和組長回來后,像是要保護我們似地擋在前方,再小聲吩咐我們:
「茨木、繼見,快走。但那只八咫烏要留下來。」
「組長,可是……」
「連這種時候都還叫我組長……唉,算了。妥善解決妖怪間的麻煩事,適時敷衍,打打圓場,就是我的工作。這種場面我已經很習慣了,你們就放心交給我處理吧……嗯,今天又要熬夜了。」
組長拋下帥氣的發言,轉身用充滿男子氣概的背影對我們,但那是自尋死路……
像這種牽扯到大批妖怪的場面,我不能放著身為人類的組長不管。
但組長周圍有許多來參加這場百鬼夜行的淺草妖怪開始聚集,他們毫無理由地朝四周威嚇,將那些看熱鬧的妖怪踢飛。
「我們至今受到真紀不少照顧。」
「我們的大和組長,我們自己保護!」
雖然凈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妖怪,但淺草妖怪一邊說著有江戶之子風范的英勇發言,一邊努力從旁邊許多生物手中保護我們的安危。
就連抱著小只烏鴉深影的阿水也趁亂混在其中。
「這里交給大和應該沒問題……來吧,真紀,我們走。」
于是,我就跟著由理離開這個會場。
妖怪們沒有追上來,我想是因為會場里各方勢力相互對峙,在彼此牽制之下反而沒有任何一方能夠隨意采取行動吧。
但是,一踏出里凌云閣,走在白霧彌漫的靜謐道路,終于來到狹間和現世的交界點時……有一個人大搖大擺地擋在路中間。
「你是……陰陽……局的……」
那是我在百鬼夜行會場上遇見的,那個陰陽局的橘發小子。
我記得他確實是叫作津場木茜。他的表情十分凝重,原本掛在腰際、專門對付妖怪的長刀已經拿在手里,擺出一副準備戰斗的架式。
「站住。身為陰陽局一員,我有很多事情要問你們。你們究竟是……」
「住嘴。」
但是由理立刻出聲制止,那個語氣不太像他平常的模樣。
「別擋路。」
他的話語蘊含著沉重深切,甚至是能令人意識到未來的言靈。
在那言靈的魄力之前,就連陰陽局的王牌退魔師也只能閉嘴噤聲,全身動彈不得。
那股強烈的壓迫感,令我依稀看見那個大妖怪「鵺」的身影。
是說,由理好像已經將自己現在是女生模樣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了……
津場木茜后來沒有再干預我們,我們輕輕松松地從他身旁走過,從狹間回到現世,熟悉的淺草這塊土地上。
「真紀,你可以睡沒關系喔。」
聽到由理溫柔的話語,我突然安心下來。
明明頭腦念著自己還不能松懈,但我已經深深陷進甘甜芳香、意識朦朧的蓬松錦云里了。
此刻我還不曉得,這輩子的故事在今晚已然揭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