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看清了那人的臉，只覺得有些熟悉，搜索半日記不起是何身份。感覺有人拉他，是熟悉的軟糯觸感，回頭抬步跟上她的步子。

她吃力拽動他的背影頗為好笑，凌霄加快腳步走到她身旁，“怎么了？”

文蘭自知撒謊容易露餡，將頭轉到另一邊，“一時想起時辰不早了，回去晚了又該被娘親說道。”

兩人上了王府的馬車，去往鎮南府的一路上安靜如斯。

文蘭有些拘謹，他遞過一些車上備著的茶點，她道了聲多謝世子打破靜默。

許是真的累了，吃了一碟后她倚著便昏昏睡去。凌蕭吩咐車夫行得慢些，免得驚醒她。

她剛剛是在害怕那個男人么？

文蘭嘟噥著真舒服，緊接著是伸了個懶腰，手碰到一堵硬墻，美眉蹙成小山，“怎么床變小了？還昏昏暗暗的，知畫，什么時辰了？”

無人回應，許久，她才懶懶拉起眼眸，入目的是車頂。她睡斷片了，回想自己為何在車里。

實在想不起，她側過頭瞧見車的另一邊坐著一人，借著昏暗的光，終于看清那個輪廓是世子。急忙坐起，雙手理著衣服，小臉失色，“世子。”

“醒啦。”凌蕭亦是抱臂靠著閉目養神，剛巧聽見她的聲音便回了神，只是等她起身他才緩緩睜開眼睛。

涼山廟到鎮南府無需幾刻鐘，他見她睡得沉，故讓車夫將車停到府側的小巷，等她睡醒。

“文蘭失禮，睡得昏頭不知輕重。”

“無礙。夜色深了，本世子送你到門前吧。”

“噢。”文蘭清醒了神智，卻思考慢上半拍。等到世子送她到了門前，才知曉自己剛才就在府側。“多謝世子。”

“你我不必言謝。”凌蕭目光掃過她睡紅的臉蛋，“好生歇息，兩日后再見。”

“是，文蘭謹記。”說罷，她愣愣地站在門前。

“還不進去？還沒睡醒吶。”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啊？好。”

他目送著她慌慌張張地跑進大門，見那人又回頭朝他笑了一笑，直到背影消失在那深宅里才打道回府。

令府-------

夜似煙霧一瞬彌散般卷席天空，深藍幽空，靜謐。

司木與師凡下棋下得忘我，琳瑯靜坐一側一個多時辰，手托下巴望著外面，不知已經謀劃出一個多大的商業版圖。

令楚有事，早早離府。琳瑯亦不提醒現在時辰已晚，任由兩人逐棋。

門下站著一個中年婦人，約莫站了兩三盞茶，出聲喚道，“老先生，天黑透了。是時候讓兩位客人用膳。”

婦人見他紋絲不動，略顯獅子吼的功力，“老先生。”

“行，先上菜。等會就過去。”師凡兩指夾著一黑子，舉步許久遲遲落子，灰白的眉毛一揚，“你輸了。”

司木將白子放回棋盅，一下午贏兩局輸兩局，“竟沒分出個勝負。可惜，下頓酒沒著落了。”

師凡摸著山羊胡，眼瞅這一桌的酒壇子和幾座花生殼堆砌起的小山，“這頓酒剛進肚，下頓遠著呢。”

司木嗤聲，“時久不見，多年棋友竟比不過這金銀俗物。我可得在這用膳。”

“行。”反正是小蘭下廚，味道過得去。師凡爽快點頭，若是蘭媽下廚早早這二人可遭罪。

“琳瑯，走。用膳去。”司木見這孩子尚在出神，呆坐一下午不帶挪地的，心下佩服。

琳瑯應好，起身緩了緩，頭有些眩暈。

師凡偶然看見她發下后頸的紅印泛著褶褶星輝，“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令楚執意如此，日后二人必定有一劫，是福是禍說不清道不明。

琳瑯稍移眼眸，這五行相克論說得好生奇怪。

“若逢天時地利，必定能找出這相生相克的道理來。”司木捏了捏她的手掌小聲提醒，“切記切記。”

他們下棋時剛好就琳瑯此生命運密談一番，她命注多桀。得到的終會失去，丟棄一切或許能獨自安度晚年。可她本非無為度日的人，重生需破繭，飛上青云必定歷經眾難。

她已經遇上了牽絆之人，被動的或主動的，情根尚未深種，可已然不能改變。

琳瑯點頭，不明所以依舊記下，回到鎮南府已是亥時。

司木收到一封急信，與琳瑯交代，“得先回去，下次見不知何時。若有急事，記得莫要逞強，立即聯系我。”

“好，一路平安。”琳瑯伸手回抱。

兩日后，鎮南府全府上下早早起來準備迎接世子下聘。

文蘭昨日纏著跟琳瑯同床而眠，今日琳瑯賴不了床，因需陪同文蘭早起妝扮。

尋常，文蘭偶撲胭脂。如今，妝娘為她描蛾眉，濃妝淡抹染紅唇，梳雙髻著淡粉新羅裙，顯女初長成的嬌羞知禮模樣。

“姐姐，別這樣看我。”文蘭瞧著銅鏡里身后之人愣然的神色，雙頰飛上紅暈。

妝娘笑，“這位小姐都被五小姐驚艷了呢。”

“嗯。”琳瑯收回眼神，文蘭竟有些神情小動作像似琳曼丫頭。

琳曼，她的同胞妹妹，兩歲早夭。童真爛漫是她們共通的天性，也許可愛之人都大多相似吧。

“姐姐，答應我看我出嫁好不好。”文蘭一想琳瑯不日后便出府遠去，眼眶泛酸噙淚。

琳瑯上前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并不言語。世事無常，她不能保證，“會再見的。”

文蘭得到答案，沒想太多，只當琳瑯會送她出嫁，收回嘟著的小嘴，“不許騙人，騙人是小狗。”

畫面溫馨，站在門外的夫人身邊服伺的姑姑不忍打破，可吉時不等人。“五小姐，琳瑯姑娘，世子已出府了。”

好的，華姑姑。”文蘭緩緩起身，一身羅裙修飾著她嬌小玲瓏的身姿，柳腰纖纖，衣擺拖曳地面一尺。

她握住琳瑯的手，“姐姐，我好緊張。”

今日早早清醒，她恍然望著床頂雕花，心砰砰跳得極快，喉嚨升起一火串的熱氣，令她難以呼吸。

還未做好接受的心理，她，今日便要訂親了。

琳瑯捏了捏她的小手，湊近她的耳朵說著她們的小秘密，“我記得昨日你的豪言壯志--不就嫁人嘛，容易過吃冰糖葫蘆。”

“啊，姐姐。我開玩笑的。”文蘭耳尖熱乎乎，她總不能把世子當冰糖葫蘆吃了吧。

“你見到他，就想著昨日香甜的冰糖葫蘆。”琳瑯已許久沒體會到緊張，可如此安慰一個小吃貨應該不會錯的。

文蘭重重點頭，對了，昨日她忘了感謝世子幫她買了整個木樁的冰糖葫蘆，心道不緊張不緊張，“世子，冰糖葫蘆，世子，葫蘆。世子，葫蘆。”

她忽然想到日后之事，“王府里鎮南府不遠，念家時回家亦是方便的。”

琳瑯挑眉，是如此。夫人把她當作心肝，即使出嫁亦不會有嫁出去的女是潑出去的水的想法，她回家確實是方便舒服的。

兩人慢慢吞吞走到大廳前，文蘭見那地面鋪著的紅緞，呼吸一緊，忙跳起來跺了跺步，仿佛能將心中煩躁踩在腳下。

“哎喲，我的五小姐。”華姑姑生怕她那擺弄一早晨的妝發散亂，忙上前扶住她身形，“妝發亂了可又得回去補。”

“沒…”事字還在嘴邊，門外傳來世子已到街尾的消息。文蘭噤了聲，跟琳瑯乖乖地進去大廳行禮，在一旁坐下靜候。

“妹妹今日格外好看。”安世戲謔，“世子瞧見了，巴不得即刻娶回家呢。”

“四哥！”

古荃希琰亦是聽到，與安世同笑，妹妹害羞了。

“好了，老四。等會你妹妹見到世子害羞得跑了，你得去綁回來。”古荃將軍板直著腰手撐在腿上，說教著安世。

安世笑嘻嘻應下，“得勒。”

一時間，大廳靜默。

眾人流轉的眼神中交流出一大篇幅文章，文蘭好在低著頭不然更是被看得羞羞。

羽軒今日依舊是著一身正黑衣裳，袖口繡錦紋，不顯素凈。妹妹訂婚他自然開心，只是，琳瑯昨日看宅子看得如何了？對家的管家說沒有女子去看宅子，聰慧的她怎會猜不出是他的安排。

“世子到。”門房急沖沖來稟。

鎮南府門前，凌霄騎著高頭大馬，坐姿筆直，鎏金黑衣裳是他的戰衣，威風凜凜英姿颯爽，此行便是要將古荃府五小姐文蘭收入他的靡下，作他背后的女子。

身后百米長隊，六十八箱聘禮，儼然是街道上一道靚麗的風采。街道兩旁早早站滿好熱鬧的百姓，只為了目睹世子的威風和皇室的手筆。

“王府可真重視這門親事。”

“廢話，古荃將軍追隨王爺多年，情意深重。怎會輕視？”

“怎的下聘沒媒人隨行？”

“兩家婚事是王爺與將軍定下的，未經媒婆自然無需媒婆。”

“聽聞那五小姐生得玲瓏，亦是合世子心水的。”

“郎有情妾有意，美哉。”

“非也，那遠在都城的慧歡公主...”

“這，什么時候的事情？”

“四五年前，慧歡公主只身一人跑來絳城…”

凌霄望著那牌匾，全不知身后嚼舌根。

緊閉的大門沒多久便緩緩打開，大管家帶著一行仆人出門迎接未來姑爺。

凌霄翻身下馬，手拍了拍坐騎的馬頭，毅然立于馬旁。

“世子，請。”管家笑臉相迎，剛出來余光瞥見聘禮，這姑爺真是大方，五小姐嫁對人了。

“嗯。”凌霄嘴角淺笑，心情愉悅，“今日天氣不錯。”

“是呀，前幾日還陰沉沉，欲下不下。今日是逢喜事，難得晴朗吹起風來。”管家接話。

凌霄一進大門，見著路兩旁擺放著鮮紅綻放的月季，一路樹上掛著紅絲帶，喜氣洋洋景象，有些讓人哭笑不得。

日后，大婚，將軍不得把整個將軍府套上喜紅色。

將軍出了名的寵女兒，凌霄站在門下頓了頓。收拾心情，今日是走大婚的第一步，他有些緊張，比他上戰場更甚。

此行定下的是兩人的終身大事。

王府管家跟在站在一旁，小聲提醒，“世子爺，吉時快到了。”

凌霄呼了一口氣，邁開步子，聞著花香一步一步來到了大廳。

大廳兩側坐滿了人，后面站著兩排的仆人。主位的古荃將軍滿臉嚴肅，一動不動，一旁的夫人則是慈笑，端莊大方。

“世叔世嬸，凌霄今日登門下聘。”凌霄站在大廳中央，斂去尋常的厲色竟顯儒雅風度，雙手舉著厚厚一本奏折大小的禮單，朝主位鞠了一躬。

管家恭敬接過，呈交于將軍。

文蘭端坐，低眉看著手里握的小方帕，雙臉有些針刺般的灼熱。那清朗儒聲傳入耳朵，眼皮在掙扎著，最終還是放棄，只看到光潔的地板。

琳瑯坐在一側垂目，外院禮箱上綁著的紅綢帶隨風飄揚。

王妃壽辰早過時日，世子派人到李夏書房尋找那一本幸秘，不知接下來動作如何了呢。

將軍翻開冊子，入目的是整齊的條目，金銀飾品八套，珠寶一八八件，禮金六萬白銀，將軍心毫無波瀾看了下來，看到海東青一對，玉麒麟八匹，呼吸一緊手微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