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大家都在的時(shí)候，都默契的沒有開口，去說那些過往。可誰會沒有自己的心思，只是不愿意表露出來，想揣在心里，暗暗的想好要怎樣去疼惜這個純潔無瑕的好孩子。

將近深夜，納蘭嫣然才舍得離開。

納蘭微泠睜開明眸，瞧著空蕩蕩的里屋，只有床前兩盞琉璃燈在一晃一晃的亮著，偶爾‘噼啪’兩聲，才知曉已到了靜謐的深夜。

沈從信從窗外翻了進(jìn)來，動作嫻熟，被納蘭微泠撞破一點(diǎn)都不尷尬。

他撲了撲被壓皺的衣衫，從腰間的荷包里取出一樽小瓷瓶，送至納蘭微泠眼前：“這是我研制的藥丸，氣喘的時(shí)候吃上一粒。”

“特別的苦。”這樣的小瓷瓶納蘭微泠見過。她記得，那時(shí)候娘親也是每次都從瓶子倒出一粒小如黃豆般的藥丸給自己吃。

“我加了麥芽糖。”

“還是苦。”納蘭微泠蒼白的小臉閃過一絲嫌棄，卻還是接過來。隔著半條手臂的距離取下塞子，遠(yuǎn)遠(yuǎn)的聞了聞。都不知道有沒有聞到藥丸的味道，她就退縮了。

沈從信低低的笑了笑，忽的沉下臉，語氣也是沉重：“你的病沉寂了一年都沒有復(fù)發(fā)，這次為何這般嚇?biāo)廊耍阌袥]有自知之明？”

“爺爺他們都安好，你不用騙我嚇?biāo)懒巳恕！?

“我很認(rèn)真在跟你說話。”

“我也很認(rèn)真在回答你的話。”納蘭微泠對上沈從信的眼睛：“不能根治的病，它想要病發(fā)也是阻止不了的事情。”

沈從信沉默的盯住她，良久，才嘆了一聲：“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納蘭微泠深知沈從信是一個不諳世事，只管吃喝玩樂的逍遙公子。不曾想，前些天發(fā)生的事情，他居然都知道。

頓時(shí)，她微微蹙眉，所以，暫時(shí)沒有回答。

“你知道，導(dǎo)致你最終病發(fā)的，都是因?yàn)槟氵@些日子以來，天天往外跑，每時(shí)每刻都在勞碌，還從二樓掉下一樓。那時(shí)候沒病發(fā)就算不錯了，還不休息，在壽宴上又是大鬧一場。而且又被張氏推了一次，手肘破了皮，看見血，情緒是不是更緊張了？”沈從信邊是嘆息，邊無奈的陳述。對于納蘭微泠做的種種事，他頗有些埋怨。

“是。可是，最能傷害到我的，是那些觸及親人的侮辱字眼。”納蘭微泠無力的輕笑一聲：“沒想到，居然因此病發(fā)了。這感覺就像第一次的時(shí)候那般...還好，理智在。”

納蘭微泠在十歲時(shí)第一次病發(fā)，人癡癡傻傻，反應(yīng)慢，心智如同五六歲。經(jīng)常受到鄰居的歧視、嫌棄，以及無休止的欺負(fù)，連著沈若漪都免不了被人辱罵。

沈若漪為她一遷再遷不同的地方居住，病發(fā)便隨著轉(zhuǎn)移，一次比一次嚴(yán)重。

幸好，遇到了沈從信的師父，鬼醫(yī)。

“怕了嗎？”沈從信問。

“怕？”納蘭微泠眼神開始恍惚：“什么才是‘怕’？我想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真的‘怕’了。”

沈從信知道十年前發(fā)生過什么，只是沒有知道的很詳細(xì)，都是從沈若漪口中的三言兩語中拼湊出一整段故事。

納蘭微泠似乎陷入那件她最‘怕’的事。越是陷入，耳邊越是清晰的響起，壽宴上，那些跟著項(xiàng)衛(wèi)氏離去的‘同黨’們，對沈若漪行為的不恥和羞辱的表述。

不堪的往事再憶起，依舊會刺疼當(dāng)局無辜者的心。

例如，納蘭微泠。

漆黑如濃墨的夜半下，勇毅侯府里火光沖天，人影熙攘，都圍在正廳前。被困于人群中央的是一女人一孩子，兩人相對跪坐而擁，女人倔強(qiáng)的昂著頭，小孩滿臉淚痕。

她們就是沈若漪和納蘭微泠。

張淑蘭立于她們跟前，陰冷著臉，嗤笑著蠕動著雙唇。每說完一句，沈若漪的面目更深一層的不甘和憤怒，在她懷里的納蘭微泠始終哭泣。

周圍的每一個人都睜著冷漠的眼睛瞅住她們，沒有一絲憐憫、不忍。

納蘭微泠痛心閉目，深深呼吸。

疼痛，剎那間降臨。

沈從信一眼看穿，率先拿過納蘭微泠手里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送至她口中。

在等待藥丸融化的時(shí)間里，沈從信抱住剛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的納蘭微泠，她還在瑟瑟發(fā)抖。良久，納蘭微泠自動從他懷里退了出來。

她說：“呼~我沒事。”

沈從信尷尬的收回，懸置于半空中的手，柔和的眼神忽而變得冰冷，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依舊，因?yàn)樯驈男诺哪暎坪醵嗔艘粚游ｋU(xiǎn)氣息。納蘭微泠身體雖弱，但聽力極好，不是她內(nèi)力深厚，而是天生的敏感。

從桃源林回來到現(xiàn)在，遇上的暗殺幾乎沒有，反倒一帆風(fēng)順的令人生疑。納蘭微泠不信是因?yàn)樘崆皢⒊蹋騺y了張氏的計(jì)劃。畢竟在被發(fā)現(xiàn)蹤跡開始，來桃源林暗殺的人，一個月內(nèi)不下十幾次。

“沒有動靜。”納蘭微泠靜聽了好半晌，只聽到風(fēng)聲和樹葉摩挲的聲響。

“還是小心些為好。”沈從信走到窗前：“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清龍寺的暗衛(wèi)，我會叫東席安排多些。”

話落，沈從信再次翻窗而出。納蘭微泠一句小心都來不及說出口。

春霜敲門而入，捧著一盅食物走到桌前：“姑娘，要吃些小米粥再睡么？奴婢見您晚膳只吃了兩口，想著那么晚了，姑娘肯定會餓的睡不著。”

納蘭微泠從床上起來，走到案桌前坐下，拾起筆，攤開宣紙，宣紙左右以案板墊住。

春霜笑著打開盅蓋，將小米粥盛到小碗上：“姑娘氣色好了許多，但還需要躺著休息。”

“突然想畫畫，所以就起來了。”納蘭微泠沒有抬頭，可稚嫩的嗓音已經(jīng)提醒春霜，她現(xiàn)在是心智不全之人。

春霜捧著小碗的手一頓，極快回神一笑：“姑娘先吃些粥，暖暖胃。對了，老侯爺說，明日夫人的法事，全侯府上下的人都會去，吃一頓齋飯?jiān)倩馗！?

“嗯嗯，爺爺做主就好。”納蘭微泠笑著點(diǎn)頭，也在同時(shí)下筆，胡亂畫了一株同花形相似的輪廓。

“姑娘。”

案幾后的她看著春霜送過來的小碗，而在小碗下掩著一個小竹筒，那是裝暗信的東西。她思慮了一會，接過小碗，一口氣喝完碗里的粥。

“姑娘喝完就先凈臉再睡吧！”春霜走到擱置玉盆的架子前，端起玉盆順手就將里面的水往窗外一倒，水落地的聲響和往常不同，屋內(nèi)的人也沒當(dāng)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