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顫顫巍巍的老者門客，在一個年輕漢兵的攙扶下，登上了臺階。

老者的聲音也和那雙腿一樣，顫顫巍巍。

只聽他說道：“前幾個月，打敗野利旺榮，我們玉清宮已經遠近聞名，影響力空前。俗話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玉清宮已經很強大，沒必要再去追求更強更大的影響力。”

臺下一門客附和道：“老先生所說中肯。玉清宮南府北府已經有足夠實力保持無欲無求，我們又何必再開疆拓土、擴大影響力呢？如今是現代社會，那種搞統一天下游魂之事，聽起來不光可笑，還無恥。”

此言一出，五千漢兵個個憤怒，有人直接指著那門客鼻子道：“你什么意思？開疆拓土也有錯了？難道你要做縮頭烏龜嗎？”

這漢兵話音剛落，蘇林頓時意識到事情變得嚴重，現代自由思潮和傳統開疆拓土的觀念，只要觸碰，一定兩敗俱傷。

她剛想走上前去化解分歧，只見王松率先向前一步開口道：“這都21世紀了，統一天下游魂那種傻事，玉清宮無論南府北府都不會做。玄將軍和我一樣，都是現世人，這點基本的現代人屬性還是有的。”

臺下的馮諼也說道：“只有暴君如秦皇者，才會逞一己私欲，征伐天下。但是，我們三千門客要銘記兩千多年前，齊國是如何覆滅的，魏國是如何覆滅的，韓國、趙國、燕國、楚國覆滅的前車之鑒，我們不能忘卻。如今的玉清宮，地位提升了，雖然還可以，但實力不過相當于戰國七雄最弱的韓國，隨時有被滅掉的危險。這種地位，我們三千門客不會滿足。如果打敗海陵魂邦，我們在中華游魂界的地位便相當于齊楚，至少在威懾力上穩坐前三，那樣便沒有別的勢力膽敢生出滅掉我們的念頭。”

馮諼此話提及戰國末期六國覆滅的往事，勾起了三千門客的痛苦回憶。

然而這種痛苦回憶對于鼓舞人心繼續戰斗，卻有奇效。

那顫顫巍巍的老者聞聽馮諼此話，似乎也想起了那些六國滅亡的歲月，他不再言語，徑直走下臺去。

此時，又有一門客走上臺階說道：“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這是顛仆不破的真理。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便是，對方乃20萬游魂大軍。所以，我想提請各位設想一下，如果此戰戰敗，會如何？”

其實，這個門客不過在用樸素的思維闡述一個普通的問題，但是對于項羽來說，這是赤裸裸的不信任，他那拔山蓋世的脾氣頓時躥了起來。

好在郭璞曾屢屢要求項王克制脾氣，此時項王克制三分怒氣，斜眼瞪了臺上那門客一眼道：“最近和叔夜一起研讀概率論，我設想了一個假設，想與你探討一下：話說有一普通人從華山西峰絕壁，以普通姿勢縱身躍下，會不會死？”

那臺上門客被項羽攝人心魄的重瞳看了一眼，全身已在打顫，此時項王又緊逼著讓回答問題，他一時嘴巴哆嗦，說不出話來。

不過臺下的一些門客倒自恃在玉清宮自家地盤，任項王再勇猛，難道還能在這里撒野不成。

于是，臺下有門客替那臺上門客回答道：“結果難以確定，無外乎死或者不死，就跟打完顏亮一樣，結果無外乎失敗或者勝利。”

項王邪魅一笑道：“從華山絕壁跳下，超過99%的概率會死，不死的概率只有不到1%。如今1%不死的概率作為天平的一端，99%死亡的概率作為天平的另一端，而你所謂的結果難以確定，實際上是無限放大那1%，從而產生天平兩端平衡的假象。實際呢，從華山絕壁跳下，已經無限接近死亡，已經約等于死亡。”

項王越說越興起，他轉身面向眾門客和五千漢兵道：“有我項籍和韓信韓將軍在，如今完顏亮的處境，已是從華山絕壁跳下。結果如何？那就是無限接近失敗。”

廣場上的八千人懵了，這繞來繞去的說辭，似乎有些道理，可是聽來卻玄乎其神。

就在大家試圖消化項羽的說辭時，韓信大聲道：“戰爭，不可目中無人，也不宜妄自菲薄。如果大家相信我，我等會竭盡所能，為玄將軍，為玉清宮帶來一場勝利。”

戰神發話，四下自然寂靜，那臺上門客雖然還未滿意，但此時眾人信任的天平已經完全倒向韓信，那門客便也不得不走下臺階。

項羽身邊旁的韓延年向項羽伸出大拇指，小聲稱贊道：“想不到項王對概率還有如此高深的見解。”

項羽嘿嘿一笑，他小聲跟韓延年說道：“這原本是嵇叔夜的說辭，叔夜說這種說辭漏洞太明顯，但我覺得很正確啊，就拿來用了。”

就在兩人竊竊私語間，又有一個門客走上臺階，看見此人，杜玄自覺低下頭，避免與此人眼神對接。

此人，便是曾經被杜玄賣給劉亭的十六個游魂之一。

只聽這門客說道：“據我說知，玉清宮中，像我一樣與海陵魂邦高層有生意往來的，足有上百人。戰事一起，我們的利益，又如何保證？如果這些生意再也做不成，我們的損失，又如何彌補？”

這是個切實的問題，戰事一起，那便意味著決裂，想繼續做生意，只怕太難。

于是，這個問題一經提出，便得到臺下不少門客的附和。

蘇林笑了，她向前一步，望著臺下眾人道：“此事不足為慮。想一想我們與西夏魂邦的戰事結果，只要打了勝仗，生意不光不受影響，還會越來越順利。上次取勝之后，我們能和野利旺榮簽合約，同理這次取勝后，也能和完顏亮簽合約。大家品品，自從和西夏魂邦簽了合約，我們的生意是不是更好做了？”

臺下眾門客一聽，紛紛喜樂開懷。

只聽一門客說道：“蘇姑娘所言甚是，戰后合約真是一件美事。從前我們入西夏魂邦，就得裝孫子。如今在合約庇護下再入西夏魂邦，我們就是天王老子。”

蘇林繼續大聲說道：“我在這里保證，如果打敗完顏亮，我會為玉清宮爭取一份更符合玉清宮利益的合約。”

頓時，臺下廣場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臺上那門客也是舉起蘇林的手臂，大呼“蘇皇，蘇皇！”

他這一帶頭，臺下八千人，便跟著山呼“蘇皇，蘇皇！”

直到韓延年走上臺去，這種山呼聲才停止。

只聽韓延年說道：“我們五千天漢大軍的戰斗力，想必大家見識過。我想說，讓我們天漢大軍為玉清宮帶來勝利，是我們的榮耀。天漢大軍都是職業戰士，戰斗是我們的天職，更何況此戰乃正義之戰。南府先賢，你們盡管放心。玉清宮有一流的戰士，有冠絕中華的將帥，有中華最強的堅甲利刃。如此之勢，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中華游魂界，如欲蕩平完顏亮，舍我其誰！”

這算是一個戰前鼓動，對五千漢兵來說，極為有效。頓時，臺下漢兵紛紛高呼“舍我其誰”的口號，呼喊聲直沖霄漢。

但三千門客對這種口號，卻有些芥蒂。在他們這些經過現代化洗禮的眾門客心中，如此動輒蕩平的口號就是“專制”遺毒。

不過，既然是戰爭，這種鼓舞人心的說辭，還是得到了眾門客的理解。

杜玄眼見玉清宮上下漸漸達成共識，便走上前去，告訴大家玉清宮可能得到的援助：“四海一宮，乃是我們的盟友，自然不必說。但四海一宮從世界范圍內守護中華魂邦，守護四海，我們不能指望從四海一宮得到太多兵力。除了四海一宮，還有玉門關耿恭，也是我們的兄弟。除此之外，我想我們還能得到幾百甚至上千的兵力援助。”

杜玄此話出口，那些門客中長于謀劃的游魂比如馮諼等人，紛紛意外，因為在他們的核算中，再無兵力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