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您負責她上下學?”
“嗯!”
“您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佟塵輝疑惑。
“剛才對您說的關于她父親,以及她的事您千萬不能告訴她?!?
“好的!”佟塵輝輕輕點頭,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可以說他還是知道的。
“那鄧老師打擾您了,以后也辛苦您了!”
“這些都是小事,況且我還是她老師?!编嚴蠋熡行┎唤?,眼前這個人認識這個孩子沒幾天,卻比自己這個老師還要關心她,弄得她還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佟塵輝今天雖然沒有遲到,但他卻比平時晚到很久,平時別人早上根本沒機會欣賞佟塵輝摩托特殊的轟鳴,今天當這個聲音由遠而近傳來的時候,很多人都像中彩票一般開心。他們慶幸自己來得比佟塵輝早,要知道能在早上上班的時候聽到佟塵輝摩托車特有的轟鳴這樣的情況,可是一年也聽不到幾次的。慶幸的人好像在說:今天終于比他要早。
以往下班佟塵輝總是不慌不忙,不是查資料,就是翻卷宗,有時候會因為一個案情一個人獨自想半天,像發呆一般一坐就是很久,連同事走完了都不知道,等他想明白的時候整棟大樓往往只剩下他一個人。在別人眼里佟塵輝厲害是他聰明,有能力,與生俱來的辦案天賦,卻少有人知道,他能比別人更快破案,也跟他擁有這種少有人有的努力、嚴謹與認真有關。他絕對不愿意放過任何一個與案件相關的細節,正因為他擁有這些別人不具備的特質,所以基本上才沒有他辦不了的案件。
“細節決定成敗”這幾個字用在偵探事業上也沒錯。一個細節的確顯得微末單調,也許還沒有用處,但是眾多的細枝末葉匯聚在一起后就能形成一條重要的線索。一條完整的證據鏈,往往成為破案的關鍵。
今天還沒有到下班時間,他就看了很多次手上的腕表,他擔心錯過接她的時間,下班后他也跟隨人潮大軍一起離開辦公室。當他的那輛摩托車特殊的轟鳴響起時,很多人都不自覺的朝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能跟他一起上下班是一件罕見的事,大家都知道下班時看見他離開一定是他有什么急事要去辦,如果與案子無關那他一定還會回來。
佟塵輝到學校的時候路上行人已經稀少,三三兩兩零星的身影偶爾從身邊擦肩而過。旁邊有人經過他都會仔細看上一眼,他以為過來的人是小女孩??粗絹碓桨察o的校園,他憂心忡忡,腳下的步伐不由加快幾分。他擔心小女孩等不到自己會著急,他擔心他倆會錯過,他最害怕的還是由于自己晚到而沒接到她,好像自己沒有按時出現,她就會突然從自己身邊消失掉一般。這樣一想他更著急了,汗水不斷從額頭上冒出來。
他一把抹掉聚集成水正欲往臉上流淌的汗,“明天一定要來早一些!”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他在責備自己,因為剛才下班的時候他并沒有立即走,他穩了一會兒。
從校門到小女孩教室的那段路并不遠,幾分鐘的路程他卻感覺像走了幾個月。他想飛奔而至,可腳下像被什么東西粘住一樣,他想跑,卻怎么也跑不起來,反而覺得身下的腳步越來越沉重。
教室門是打開的,剛才經過其它班級時教室門基本上已經關閉??粗ㄩ_的教室門佟塵輝仿佛看見了小女孩,他一下子沖上去,雙眼快速一掃,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個熟悉的身影上,看到這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教室安安靜靜的,里面除了小女孩已經沒有其他人,孩子正埋著頭認真的看著桌面,好像在做功課。
聽到響動小女孩抬起頭,見來人是佟塵輝時她興奮的大叫起來,“叔叔,你來了?!彼d奮中有些驚訝,今天這么早就來了,她以為自己會等很久,所以她決定先把作業做完。
“把書包收拾一下,我們先去吃飯。”佟塵輝看著她,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他眼里有一些愧意,好像在責怪自己遲到。
“等我一下馬上就好?!毙∨⒖焖偈帐昂脰|西就向佟塵輝走去。
“今天想吃什么?”
“隨便。”
“沒有隨便賣哦!”
“隨便就是吃什么都可以。”她看著佟塵輝解釋道,見佟塵輝沒有回答她突然問道,“您想吃什么呢?要不今天聽聽您的意見。”
佟塵輝每次都有意照顧自己,小女孩怪不好意思的。
佟塵輝發現小女孩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正看著自己,好像在等著他回答。他微微皺眉,小女孩的話好像還真問住了他,一直以來他對食物沒有特殊要求,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這就是他對吃食的態度。
小女孩好像看懂了佟塵輝的心思,“我們去吃餃子吧?”
佟塵輝聽到“餃子”二字連連點頭,剛才被小女孩一問,自己什么都想不起,那里還記得有餃子這樣的吃食,“餃子好,餃子甚好,我知道有一家餃子味道還不錯,我帶你去嘗嘗。”
“味道如何?”他們剛出餃子館佟塵輝就問道。
“味道還不錯?!毙∨⒁娰m輝認真的看著自己,她怕自己的回答讓他失望,于是又補充道,“好吃?!彼贿呎f一邊故意做出回味的樣子。
看著她開心的樣子佟塵輝滿意的點點頭。
剛上車還未來得及啟動車子,小女孩突然說道,“我想回家一趟,我想回去找幾件換洗的衣服?!毙∨⒄f的家其實是他們租房子的地方。
佟塵輝回過頭看了看小女孩的穿著,還是他們頭一次見面時的那套衣服。從見面到現在已經穿了好幾天,仔細一看上面還有一些污漬,一直以來自己都沒有注意,佟塵輝的臉竟一下子泛紅。平時還好一直在家里沒出門,就算出門也見不了幾人,可今天不一樣,今天小女孩來上學,別說學校,就是班上也有好幾十號人,而且全都是認識的熟人。佟塵輝不知道小女孩是如何在眾多同學面前度過難熬的一天,看到衣服上的污漬他仿佛看到她一天的尷尬,佟塵輝在心中暗自責備自己的疏忽大意。
“在什么地方?”
“往城西方向走。”小女孩指著一個方向,佟塵輝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正好是海州的西邊,她的方向感還挺好的。
城西是海州城轄區內發展最緩慢的地方,也是經濟最落后、環境最差的地方。
城西名為城,實為村,只是規模更大,房屋更密集,人口數量更多。它像一個建在城市邊緣的大型聚落,不過它又與村有區別,因為說它是村,可是城西的本地居民較少。由于地處城市邊緣等原因,當地人要么把房產賣給外來務工者,要么把房子以每個月一定數額的錢租給外來人員。本地人一般沒在那里住,他們大多數已搬到環境、條件更好的城中、城北、城東、城南,剩下為數不多的幾乎都是沒能力搬走的貧困戶。所以城西人口結構主要以外來人口為主,人口流動性較大,帶來的影響是人員成分較為復雜,人員復雜又給本地的治安維護帶來一定困難。
佟塵輝的思緒還在城西那個地方,小女孩卻又開口道,“在城西東路的第五個路口左轉,進去五米后右轉有一條泥土路,沿著泥土路一直進去?!毙∨⑾肓讼耄皬倪@條泥土路到我家開車的話最快也要十多分鐘,如果速度慢一些大概需要二十來分鐘?!?
小女孩把路線說的很仔細,偏僻不好表述的地方她把時間都給算出來的。她看著佟塵輝好像再問他聽清楚沒。
“好!”佟塵輝點點頭,這孩子的方向感還蠻強的,他微微一笑,又把小女孩剛才的描述重新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待確定清楚路線,佟塵輝才回過頭,啟動車子向城西方向駛去。佟塵輝的車速不慢不快,車子一路上勻速向前,行駛一段時間后道路兩旁的房子漸漸發生變化,佟塵輝知道只要路上建筑物出現明顯差異,他們就來到城西的地界。
小女孩仔細看著前方的路,每每行駛到轉角的路口時,她的手都會下意識的握緊自己的衣角。小女孩擔心路線走錯,佟塵輝沒去過她住的地方,越靠近目的地附近的路線越不熟悉而且也越復雜,所以她認真又緊張的觀察著前方的路線,特別是在不易辨別的岔路口,她的整個身體都會不自覺的僵硬,手下意識的更是想去操縱車頭行駛的方向。還好佟塵輝記憶不錯,車子一路駛來也并未出錯,他一直按照自己指引的線路行駛的。小女孩不敢有絲毫懈怠,她依然全神貫注的盯著前方,如果一旦發現行駛路線出錯,她也好及時糾正路線。
車子終于來到她口中的那條泥土路,后面的路線不會再有岔道,只消一條道走到底。小女孩松了一口氣,到這時她緊張的神經才放下來。
進入這里建筑物也發生顯著變化,這里的房子明顯比水泥路旁的房子矮小,少了那種建筑物該有的氣勢,反而多了一分卑微。它們與前面主公路上的房子比起來的確微不足道。
房子的存在除了供人住宿外,還有一個功效就是展示它的美學價值,而這里的房子僅僅是為了生存,能扎入土壤供人居住就好。馬路的優劣似乎與貧富有關系,泥土路與水泥路就好像富人區與貧民窟的分界線,兩種迥異的風景在這條分界線上一覽無遺。
里面更像鄉下,可明顯又比鄉下的環境要差了很多,這里的房子較密,基本上看不到鄉下養眼的新綠。
佟塵輝記起小女孩的話:“從這里進去最快要十多分鐘,最慢大概需要二十來分鐘。”
這條路寬度倒是充足,但路面坑坑洼洼,路面不時還有幾塊拳頭大小的碎石,較難行走。
車子不斷前進,佟塵輝也不時避讓、不斷選路,有時候是直線,沒一會又變成曲線,如此往復。白天還好,要是夜晚那才難行,如果不是技術過硬的老師傅,新手肯定會摔不少跟頭,不過這也并不一定是壞事,因為只消到這里來上一晚,估計新手也會摔成師傅了。
佟塵輝想自己的速度不是最慢,也并不是最快,取個中間數最合適,那十五分鐘到,他降下速度看了一眼腕表,已經行駛十分鐘。
“還有多遠?”佟塵輝的聲音在小女孩耳邊響起。
小女孩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大概還需要五分鐘車程。”
“在終點前面一點的位置有停車的地方嗎?”
“終點的前面一點?”被佟塵輝突如其來的一問,小女孩愣了一下,她微微側過頭看著佟塵輝,不明白他的意思。
“哦!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停在家門口有些惹眼?!辟m輝心中有些擔憂,可跟小女孩又解釋不清楚。
小女孩看了一眼漆掉得差不多的摩托,這車不惹眼呀!如果是警車那還真是如他所說的一樣。改變她想法的不是佟塵輝,而是突然想到的父親的那些“朋友”。
她意識到不對馬上說道,“前面倒是有一個好停車的地方,到那個地方我就叫你?!?
“前面十五米左邊的黃色土墻屋檐下可以停車。”幾分鐘后小女孩突然對佟塵輝提醒道。她提前指揮佟塵輝把車停在離目的地還有些距離的地方。
“好?!辟m輝輕輕應了一聲,可疑問也從他口中說出來,“停在這里安全嗎?”他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離他如此近的小女孩才能聽到。沒得到小女孩回復前,他慢慢降低速度,最后把車停在路邊。
佟塵輝知道這輛車子破舊,一般也不會有誰愿意招惹,但是這個地方的情況他是非常清楚的。以前這里是海州出了名混亂的地方,自佟塵輝調入海州的第二年開始,這個地方的治安情況才得到大大改善。
雖然仍有少量偷盜案發生,但是這么多年以來從未發生過大案,別說命案,就是超過四人以上的聚眾斗毆都沒有再發生過。不得不說佟塵輝在這方面還是很有一套的。
在他的大力整治下,黑惡勢力在海州抬不起頭。罪惡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壤,很多不務正業的人開始進入正途。暴徒棄了惡,黑社會從了良。他們也成為這個城市普通的勞動者,這些人也終于開始為海州的繁榮奉獻了一份力量,當然這里面還是有極少一部分遠走他鄉的人。
雖然如此但還是有少數人行走在偷竊的道路上,這些人一般是外來人口。一來他們對海州不了解,二來他們剛來海州沒有門路,于是干起小偷小摸的勾當來。這樣的人一般都是單獨作案,基本上沒有同伙,更不會有組織,因為現在海州已經沒了罪惡滋生的土壤。這樣的人在海州也最受唾棄,只要被發現都是被群攻的對象,所以這樣的人也就越來越少。
這車的聲音這么惹耳,恐怕早被人盯上,只等待自己離去后下手了。佟塵輝還是有些擔心,因為那些初來乍到的人在沒有門路的情況下,還是會鋌而走險。由于海州的特殊性讓他們不敢對好車下手,于是只有專門尋找破舊的車。對那樣的人來說只要能換錢,賣廢鐵也無所謂。雖然不值錢,但如果丟失后他們可就得走回家,更可怕的是失去坐騎后,以后恐怕就得走著上班了。
“不用擔心,這戶人家我認識?!?
佟塵輝點點頭,他的心這才放下來,輕輕一轟油門十幾秒鐘后就來到那屋檐下。
佟塵輝停好車,把小女孩抱下來。
屋門開著,房子里應該有人。在佟塵輝打量間,小女孩已經朝大門走去。佟塵輝目送她進入那黑漆漆的屋中,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被那片黑暗掩蓋。
沒一會兒小女孩就從那扇門里走出來,只是此時她身后跟了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婦女走到門前便不再向前,她站在門邊對著佟塵輝笑了笑。佟塵輝也禮貌的報以一個微笑,兩人在無聲中打了一個招呼。
“張阿姨麻煩您了。”小女孩客氣的感激道。
“不礙事,不礙事,這么點小事你還跟姨客氣啥,你愛停多久就停多久,姨給你照著就是嘍!”
這個中年婦女倒是客氣,不過一看就是一位能說會道的強勢女人。佟塵輝知道這樣的女人是惹不得的,一旦惹怒她就得面對她的疾風暴雨。
小女孩向張阿姨揮揮手,張阿姨也對著她擺了擺手??粗∨㈦x開的背影,她還不忘補上一句,“待會記得來耍啊!”
“好的,張姨您留步,我先回去了。”小女孩一邊點頭一邊跟張阿姨告別。
小女孩走在前,佟塵輝跟在后,路上碰到熟人小女孩總會主動打招呼?;氐竭@里她一下子變得活潑起來,看來她在這里待的時間并不短,佟塵輝心想。
五分鐘后小女孩在泥土公路右邊停下來,她站著的地方有一條小路,小女孩正對著小路的方向。
佟塵輝向她所對的小路看去,這條小路由長約40公分、寬約30公分、高約25公分外形較為規則的砂巖鋪成,臺階像整齊均勻的樓梯一般筆直向上,后面的臺階被上面的房子遮住,看不到盡頭。
一開始佟塵輝以為她租住的房子在泥土公路邊,沒想到是在半山腰上,要去她家還得爬山。這石梯步筆直向上倒也壯觀,佟塵輝猜想房子后面的石梯路應該拐彎了吧!山腰上房子密集,佟塵輝不知道是那一戶,更不知道還要走多遠。
小女孩對著佟塵輝一笑,好像在說我就住在上面,“從這里上去?!?
佟塵輝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他倆一直往上爬了差不多八分鐘,直到路彎曲到另一個方向,小女孩才停下來輕輕拉了一下佟塵輝的衣角,然后指著遠處那棟低矮的瓦房,“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