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車佟塵輝的心情才稍微平靜了些,車上只有三人,司機簡單的給佟塵輝匯報了幾句,大體意思是:在現場這個案子沒有任何新的進展。
佟塵輝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鎮上派出所打的,讓他們查一查最近二十天來附近可疑的車輛,以及外地來人,特別是最近從省城和靖州來此的人。另一個是打給隊里的,內容大致一樣,不過查找的范圍卻是海州城及附近。掛斷電話之后車上就安靜下來,他們并沒有過多的交流,也許大家都太困,也許是心情沉重。
車行駛到鎮外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車子很快上了高速路,在車上佟塵輝與小盧在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車慢慢停下來的時候佟塵輝才醒,他睜開眼時窗外已經燈火通明,車子已經行駛到海州高速路出口,現在進城的人似乎很多,等待入城的車輛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龍。
佟塵輝看了看表,然后搖下車窗,霎時間一股熱氣如兇猛的洪水猛獸般涌進車內,一股熱浪打在佟塵輝臉上,他的臉部一下子就火辣辣的,悶熱的感覺瞬間籠罩全身。當佟塵輝看到坐在一旁被熱氣驚醒的小盧時,他趕緊搖起車窗,這樣一來車內涼爽的空氣立馬壓制住了剛剛入侵的燥熱空氣,車內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現在已是晚上九點過,太陽早已離開地球幾個小時,按理來說黑暗籠罩下的蒼茫大地在夜幕下應該涼爽,甚至陰冷,可海州的夏天不一般,外面的熱氣還是這么凜冽。
海州最熱的時候悶熱的地氣要凌晨5點才消散,太陽只消出來一小會悶熱便又席卷而來。若是遇到這樣的天氣整晚汗水都沒有停過,被熱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著茶缸子海飲一通,聽到水聲從喉嚨里咕嚕下肚才能感到踏實。
滿足的喝下一大缸子水后又是一通大汗,不過這次流下的汗水是舒服且暢快的,放下茶缸子左手叉腰,伸出右手抹抹頭上的汗,那叫一個暢快。你別說涼意在那個時候居然突然回來了幾分,然后再去浴室洗上一個冷水澡,體表燥熱的溫度瞬間降下來比空氣溫度還低幾分,舒適感傳遍全身,那叫一個清爽。出來后再喝上半缸子茶水,跑回床上倒頭便睡,一直美美的睡到天亮,那叫一個幸福。
夏天的海州就是不斷的蒸桑拿與不斷的補水之間的循環過程,排汗有利于排毒,補水循環于排汗。
按理來說現在這個時間點應該比白天涼爽,海州城的燥熱也應該跟著光線的變化漸漸下降,但此時他們卻根本感受不到,也許是剛才待的地方太涼快,兩邊溫差差異太大,才讓他們一下子適應不了。
佟塵輝不禁懷念起山上的涼爽來,那樣的地方夏天去度假還真是不錯啊。
司機把他送到隊里就回去了,小盧在半路下的車,佟塵輝一個人朝辦公室走去。到辦公室后他把茶葉一放,便立刻泡上一杯綠茶,不是他不喜歡老蔭茶,而是綠茶更提神,也更方便快捷。老蔭茶雖好,卻沒有綠茶提神,更重要的是老大爺告訴他,老蔭茶的最佳飲用效果是取山泉水燒開后,放入茶葉煮幾分鐘,如果沒有這個條件就用剛燒開的并且溫度達到98°以上的開水沖泡。
佟塵輝喝了一口綠茶,伴隨著綠茶的清香入喉的同時,他也感覺到鼻腔中有一股臭氣正往喉嚨涌動,白天的一幕一下子浮現在眼前。
他抬起左手,匆匆瞥了一眼,現在九點五十五,居然還有殘留味道。他的喉嚨動了一下,竟不自覺地咽了幾下口水,肚子也跟著呱呱叫起來。
他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起來,“天下最難受的事情便是:明明肚子餓了,卻吃不下東西。”
他搖了搖頭,聞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味道竟然不濃,他可很久沒回家了,干脆回去把衣服換了。
拿著行李,剛走到廊道佟塵輝被什么撞了一下。低頭一看,面前一個歪著身子差點摔倒的小女孩正看著他,小女孩的眼神里透著無辜,好像在埋怨剛才的撞擊。
佟塵輝的心被那個無辜的眼神刺了一下,他抱歉的說了一聲,“對不起!”這個聲音很小,只有半米之隔的兩人能聽見。
孩子沒有說話,她的臉微微泛紅,有些像犯了錯的孩子,目光也怯生生的從佟塵輝臉上移到了別處。
佟塵輝見狀溫和的向她笑了笑。
小孩看上去十二、三歲的樣子,她的眼睛紅腫,眼角還有未干的淚痕,顯然剛剛哭過,一雙水汪汪欲哭的大眼睛讓人動容,可憐的眼神惹人心疼。
“佟隊……”正在這時一個男子走過來向佟塵輝招呼道。
佟塵輝點點頭,看著男子問道,“王松,這是你親戚家孩子?”
此時時間已晚,這里又只有王松在,他家的孩子佟塵輝也認識,所以佟塵輝猜測是他親戚家孩子。
王松笑了笑,“這那是我親戚家孩子,這不因為今天調查咱海州失蹤人口,正好發現這孩子的爸爸幾天沒來接她,她已經在學校呆了幾天,他爸的電話也一直打不通,學校也沒有她親戚的聯系方式,明天周末學校放假,沒辦法就只好把她帶回來了。”
佟塵輝重新打量了一下孩子,然后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說道,“難道你準備讓她在這兒過夜?”
隨即把目光轉移到王松臉上。
王松感覺臉被什么灼了一下,滾燙得很,半晌才嘿嘿的笑起來解釋,“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家的情況,這不是正在想辦法嗎,我已經聯系小何了,讓她照顧……。”
這么晚了還讓孩子逗留在這里,其實佟塵輝早看出了端倪,佟塵輝心想不可能把她留在這里吧,如果的確不行那就只有到他那兒去湊合一下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打定主意的佟塵輝打斷他的話問道。
“她姓韓,叫韓暮雪。”王松連忙解釋道,“這個女孩啥都好,就是不愛說話,這還是她的老師告訴我的。”說著他用余光掃了一眼佟塵輝。
“嗯!”佟塵輝點點頭,隨即走了出去,但很快他又走了回來,只是回來的時候他的手里多了幾塊糖果。佟塵輝遞出兩塊,小女孩沒接,兩只眼睛依舊盯著側邊。
佟塵輝知道這孩子不好意思,他笑了笑蹲下身,“嘗一下很好吃的。”
說著剝了一塊放進自己嘴里,然后“咕咕”地嚼了起來,“嗯,真甜!”他感嘆道。
見氛圍緩和后佟塵輝立刻塞兩塊糖果到女孩手里。
女孩接過糖怯生生的看著佟塵輝,這次小女孩的眼睛不再躲閃,佟塵輝會心一笑心想總算是收下了。
可那一瞬間佟塵輝怔住了,他突然覺得這個眼神似曾相識,這下子立刻勾起了他的回憶,但任憑他的腦海如何翻騰,卻依舊想不起任何關于這個眼神的記憶。
辦公室靜悄悄的,小女孩用那雙大大的、閃亮的、天真又好奇的眼睛看著他,女孩的眼神在告訴佟塵輝她與佟塵輝的距離已經近了幾分。佟塵輝知道那個眼神中除了有好奇外,還有感激。佟塵輝本來想問她些其它事的,可話剛到嘴邊上就被咽回喉嚨,看著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佟塵輝開不了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辦公室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人出去,也沒有人進來。
佟塵輝看了看表,現在十點三十五,他站了起來,“這個孩子暫時住我那吧!”
他說這話也是在告訴王松,他可以先回家,不用再等了。
王松左手托著下巴打著盹,聽到這個聲音他驀地睜開眼,倦意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話正是他想聽的,不過他還是問道“嗯!什么!”
佟塵輝又對小孩說了幾句,征得她的同意后就牽著她的手向外走去,“王松,我們先走了。”
“走了?好的,慢一點。”王松這才反應過來,他咧嘴笑了笑,算是送他們離去。
約摸五、六分鐘后他才從椅子上挪動身子。其實不是他不愿意收留這個孩子,只是他們家里是他妻子當家,在家中他并沒有話語權,在沒有請示妻子的情況下他不敢貿然帶人回家,哪怕是一個孩子。
小女孩不愛說話,她跟這兩位叔叔的交流基本上都是一問一答的形式進行的,也許是因為陌生,也許是因為……
很快她放開了佟塵輝的手,雖然不再牽著手,不過她還是很放心的跟在佟塵輝身后,她知道跟佟塵輝一起是安全的,因為佟塵輝的身份是警察,她信任他。
到家已經十一點四十,路過夜市的時候,佟塵輝帶小女孩去吃了夜宵,佟塵輝知道她沒吃晚飯,正好自己也沒吃。剛開始時小女孩怎么都不肯吃,在佟塵輝的努力下,她終于動了筷子,后面點的一碗炒粉也被她吃得精光,看著狼藉的杯盤,佟塵輝擦著嘴笑了笑,心想小女孩著實餓著了。
因為她,佟塵輝的食欲竟好了起來,心情也舒暢了許多,要知道在佟塵輝臉上是很難見到笑容的。
佟塵輝倒了杯開水遞給小女孩。
“太晚了,今天你就住這兒,明天再找你爸爸。”他打開旁邊的房門,指著房間對小女孩說道。
小女孩走進房間,看到房間景象的一剎那她的嘴張得老大,她非常驚訝。因為客廳的東西實在太陳舊、太過普通……布局還相當隨意,茶幾上物品擺放有些凌亂,刷漆的光滑平面上甚至還附有一層薄薄的灰塵,她親眼看見那個叔叔找出的那張灰白色抹布,在擦拭茶幾后立馬變成了黑色,當時著實把小女孩嚇了一跳。如果只看客廳,她能猜到的除了這個叔叔很久沒有回家外,讓她想到的另一種可能就是這里根本不是這個叔叔的家,而是他的第二套房。
這個房間面積不大,明顯比客廳小了很多,但整體布局不僅清爽,房間里的物品也擺放得井然有序,桌子上竟神奇的看不到一點灰塵。
她更加納悶,客廳和這個臥室同為一套房子的一部分,它們本是一體,只是隔了一扇門的兩個房間,差別怎么如此大……
雖然看上去像長期沒人住的樣子,但這差別也太明顯。如果房間是自己的孩子的話,那客廳一定是撿回來的,小女孩見過偏心的,但是沒見過如此偏心的。
不過她的心里立馬鉆出疑問來,從這個整潔的房子來看,也像是很久沒住人的樣子,他是什么時候來做的衛生呢,或者有人來幫他做?小女孩發出疑問。不過,當她發現封封閉嚴實的房間時,她又猜測是因為這個房間的防護措施做得好,里面的空氣出不去,外面的灰塵也進不來,這個房間成了這套房子的獨立王國。
女孩想到這里時卻看見佟塵輝突然走了過來,只聽他抱歉的說道,“房間幾年沒住人了,空氣可能差一些,你將就一下。”
說話間他已經麻利的掀開了窗簾,并且打開了窗戶。
的確房間雖然干凈整潔,卻彌漫著一股常年沒人住的味道,味道雖不明顯,但敏銳的小女孩已然察覺。
佟塵輝很快抱來了一個電風扇,這個風扇是佟塵輝家里唯一的一個,小女孩已經猜到風扇是從佟塵輝的房間搬來的,他把僅有的一個風扇給了她。
“窗戶開著,風扇也開著,風扇先朝一個地方吹,待涼快后就把它轉著,晚上睡著后人體的溫度會下降,當著頭一直吹會受涼。”
佟塵輝說受涼其實是擔心女孩感冒,畢竟孩子的抵抗力差一些,像佟塵輝這樣強壯的成年人就算一晚吹到亮,哪怕連續吹一個月也是沒問題的。
“困了就休息,晚安好夢!”
小女孩什么都沒說,她只是感激的看著佟塵輝的背影,默送他慢慢離去,直到出了房門的佟塵輝輕輕帶上門。
她感激佟塵輝,但是內心深處的謝意此時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