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去哪啊？”

打定主意，宋命便想趁夜黑風高偷摸溜走，哪想剛出了院子，還沒走出多遠，就有弟子上前熱情地跟宋命打招呼。

宋命趕忙裝作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道：“去庫里兌一些草藥。”

“三更半夜，師兄辛苦，”那弟子自是一番贊嘆奉承。

“嗯。”

簡單地點點頭，宋命隨便找了個理由，匆匆離去。

這一路上，他盡量保持低調，奈何身姿偉岸，還是不斷被人認出。

這其中，就有好事師妹云棲蘭派過來的幾波幫忙修繕屋宇的弟子，以及那個總愛一驚一乍，為宋命所不喜的礙事師弟——陸淳風。

甚至還有幾位行事不拘一格的妙齡師妹，邀請他去寒舍小坐片刻，暢談人生理想。

宋命自是嚴詞拒絕。

他可是立志成為蠻荒時代正派大佬的男人！

豈會被風花雪月之事所困擾。

半晌后，特意繞開巡夜的弟子，宋命來到一處偏僻之地，使了個法訣，切開不算精致的護山陣法，一溜煙就竄了出去。

可還未等他下山。

就聽一處灌木叢后，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

開始，宋命只以為是府中某些激情男女，按捺不住天雷勾動地火，才尋了這處荒僻之地共論人生大事，便搖頭一笑，捻手捻腳的過去，打算窺看一番。

沒成想等他走近一瞧，卻是嚇了一跳。

那灌木后藏著的，竟是本因面壁思過的李開墨，以及一蒙面黑衣人。

雖無法看清黑衣人面目，但當宋命看到對方胸口繡著的那朵血色毒蛛時，一眼就辨認出，此人乃萬毒府弟子。

“這李開墨，三更半夜不去面壁，居然在這私會萬毒府的毒人，”輕輕呼出一口熱氣，宋命止住身形，放緩體內元氣運行，同時豎起耳朵，仔細偷聽。

只聽李開墨神色怨毒，咬牙切齒地一陣咒罵，將白天時刁難他的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通，又將自己的失誤，全部歸咎到他的刁滑上，聽得宋命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陰險狡詐之徒。

“我等給你數月時間挑撥萬初弟子關系，你就是這般給我們做事的？廢物！”

蒙面人低喝一聲，李開墨臉色漲得通紅，心中對宋命的怨氣也更加深刻。

說著，蒙面人從懷中取出一青色小瓶，扔給李開墨：“這個，拿去！”

夜色朦朧，山風呼嘯，宋命沒聽清兩人再說什么，只看到李開墨拿到小瓶后，如獲至寶的樣子。

“以萬毒府的手段，那瓶中裝的，不是毒散，就是迷藥。”

眼瞧著兩人議論了一陣，分道揚鑣，宋命瑟縮在假山背后，卻是……

羨慕至極！

他想投靠萬毒府已經很久了，沒想到這位李師弟，竟比他還要先一步倒戈，當真是我輩楷模。

“不行，我得抓住機會，趁著那毒人還未離去，趕緊和萬毒府勾結在一起！絕不能讓李開墨先得了好處。”

仰天一陣無聲狂嘯，當即，宋命一拍大腿，在腳踝上貼了兩張風行符，嗖的一聲就躥下山去。

沿路風聲呼嘯，宋命一邊想著對策，一邊趕路。

就這么，一里地，兩里地……

或許是他藏身技巧過于優秀的原因，一路跟出去二十幾里地，那蒙面人竟一直沒有察覺。

直至兩個時辰過后，眼見著都快天亮，宋命暗自嘀咕了幾句，終于是忍不住鼓蕩了一下元氣，主動露了馬腳。

“什么人？”

蒙面人猛然一驚，先是茫然四顧片刻，最后才循著一絲微不可聞的元氣波動，目光鎖定向宋命藏身之處，皺眉冷喝道：“閣下有膽子跟蹤，沒膽子出來嗎？”

既然是以后的共事之人。

自己打招呼，應該表現地盡量友好一些。

宋命醞釀了下情緒，當即從樹下陰影走出，自認為友好地招了招手。

“……”

乍一看到宋命，蒙面人直接硬了。

整個身子從頭涼到腳，除了一顆心臟還在跳動，跟死人沒有區別。

“宋命，怎么是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跟著我干什么！”

“你別誤會，我來是想跟你談談先前你們所說的，關于兩府合并之事，”宋命自認為溫暖一笑，只是一張臉笑得分外陰險。

蒙面人心底止不住地冒寒氣，低聲道：“方才我們的話，你都聽到了？”

“自然，”宋命點點頭，上前一步。

“你別過來！”

“你別怕啊，我來不是來殺你的。”

“宋命，世人都知你行事光明磊落，沒想到你竟也有尾隨他人，暗中動手的舉動！你就不覺得臉紅嗎！”

宋命：“……”

他怎么了他？

他不就是抱著一顆向善之心，來和談的嘛。

“你真的不用這么著急，我這次來……”

“是想跟萬毒府宣戰對吧！宋命你好大的但子，就不怕我府，君臨萬初山嗎？”因為緊張，蒙面人說話都不利索了。

“……”

宋命服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會腦補之人。

“今日遇到你，是我倒霉，不過宋命，別以為我會怕你，雖說我境界上不如你，但若論說使毒、耍陰招，你定不如我，奉勸一句，你還是退走吧，”蒙面人咬著牙，佯裝鎮定，其實他心里也很沒底。

宋命一陣沉默，思索著該怎么才能讓這位仁兄冷靜下來。

只是不等他開口，越腦補越心慌的蒙面人終于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低吼一聲，就擺出攻擊姿態。

“別動手啊！”

宋命心底微驚，卻也不敢不防。

清冷月色下，兩人的動作，幾乎如出一轍。

第一步，便是甩開對方十幾米，保持有效投毒距離。

第二步，便是從全身各處，狂掏毒針、飛鏢，播撒毒物迷藥。

眼見宋命的動手幾乎復刻了自己的攻擊手段，蒙面人也是一瞪眼，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可事實證明，宋命的手段，遠超他的想象。

甚至，對方灑出的毒水、毒瘴，比他自己還要復雜上一個檔次，有幾種幻障，光是調配之法，就是蒙面人目前還未能接觸到的。

這廝……

確定是那個偉岸正直大師兄嗎？

蒙面人都特么驚了，怎么對方使用的手段，比他這個萬毒府弟子還要下作、純正。

“這是幻蓮障？不算太毒，我用定心丹就能有效防御。”

“這滯元散，一旦吸入會阻礙法力運轉，幸好我學了內息法。”

“這是……好低級的飛針技巧，擋下！”

面對蒙面人的進攻，宋命絲毫不慌，反而頭頭是道地說出各種應對之法，更是從仿佛無底洞般的藏寶囊中，源源不斷掏出令蒙面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各種毒丹毒散。

宋命這么做，也是想檢驗自己的實力，如果和萬毒府人正面相抗，是否有一戰之力。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的抗毒能力……

被他高估了不止一個檔次。

三四十輪毒斗過后，他自己除了誤吸了一點麻痹散導致舌尖微麻外，并無大礙。

反觀蒙面人，身上卻是早已遍布紫青毒痕。

兩腿上更是靶子般的，射滿了毒鏢。

就連十指、手腕處，也被追求細節的宋命，各射了數枚定穴銀針……

零零總總下來，蒙面人全身上下，幾乎已被宋命毒了個遍。

“你，你……”

眼見宋命靠近，蒙面人大著舌頭，滿臉驚恐。

“你絕對不可能是宋命！”

真正的宋命，絕對不可能掌握比他這個萬毒府弟子還要精致的用毒手段。

更別提，除了用毒外，方才宋命展現的偷奸耍滑技巧，也遠遠顛覆了他的認知。

“中了我自研的醉生夢死，居然還能說話，佩服佩服。”

“實話實說，我真是宋命，此次前來，也并不是想殺你，而是在下痛定思痛，決意與貴府合作，替萬毒府效命，這位兄臺，剛才的一切，都是誤……嗯？”

抬起頭，看著毒入肺腑、死不瞑目的蒙面人，宋命愣了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心虛道：“我以為這點毒，你能自行解除的……”

原以為等蒙面人自行解毒后就能坐下來和談，哪想到自己出手沒輕沒重，直接毒死了對方。

宋命惆悵了。

他的倒戈大計啊，就這么出師未捷，胎死腹中了？

也不見得。

斜眼打量著蒙面人的尸身，這人的身形，倒是和自己相仿。

要不然，偽裝成他的樣子，潛入萬毒府中……

來個真情交流？

算了算了，為了自己的未來，宋命覺得還是謹慎為妙。

畢竟已經殺了對方兩人，貿然前去，或許被人點了天燈都有可能。

“算了，就給李師弟一個機會吧。”

如果能及時悔改，說不定還能友好合作，共商合府大計。

如果真的來毒害他，那也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他宋命雖然面善心和，但在一些大事上，卻也不是手軟之輩。

嘆了口氣，隨便將一瓶腐骨霜撒在蒙面人身上，宋命便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