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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溯回從之,道阻且長

  • 書呆皇后
  • 林笛兒
  • 10277字
  • 2020-08-14 17:07:13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京城最富盛名的“杏花樓”的歌伎班的姑娘們輕啟櫻唇,讓有若黃鶯般的歌聲溢出,令在場的尋芳客無不陶醉其中。

在“杏花樓”里有一側幽雅的小院是頭牌花魁玉奴姑娘招待貴客的專用之處。這位玉奴姑娘聽說來自江南商家,只因家境破落,才流落到煙花之所,她琴棋書畫樣樣通曉,堪稱得上是一介才女,而且花容月貌,性格溫存,京城中多少達官貴人癡迷于她的石榴裙下,但玉奴姑娘不為所動,守身如玉,只愿與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名門公子來往,談詞唱賦,如此一來,花名遠播。

不過向來清高冷傲的玉奴姑娘,今日卻收起與往日客人們的疏離和矜持,滿臉仰慕地看著面前正顧自喝酒的斯文男子。

“狀元公,這柳三郎的蝶戀花你可喜歡?”她柔聲問道。

衛識文不置可否,只是端起酒杯輕啜,聽著院外的昵喃軟語。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這正印了他的心聲呀。“明日見,清音!”這話依稀還在耳邊,可卻無實現的機會,他做了個食言的小人。

他的冷淡,絲毫沒有澆熄玉奴滿腔的愛慕之情,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

有誰能相信?天下第一才子衛識文竟然屈尊到“杏花樓”與她飲酒談天,而且只點了她的名,對其他姑娘并不多看一眼。

他是如此的才華出眾,年少英俊,風度翩翩,似乎對她有所青睞,這不正是她拼死守身如玉,在娼家忍氣吞聲這么多年來的苦等的人嗎?

雖然此曲音色優美,歌聲亦悅耳,但他恍若未聞,只癡癡地看她一眼,便又埋首于酒杯之中。

他到底在干什么呢?只為新交的好友冷如天一句“杏花樓”的玉奴姑娘號稱天下第一才女,與你學問相當,他便不顧一切尋來了。思念折磨得他夜不能眠,他只是想過來看看這女子身上似乎有一些梅清音的影子。其實他明白,論才學,這女子根本無法與她相提并論,眉眼也沒有她的清靈,神態也不如她的大氣,他想要證明什么呢?是想借這煙花女來掩蓋心中的無措嗎?一想起那嬌小的身影,他的心就無由地抽痛,仰首猛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她可能還不知道,她挑起連他都不曉得的情感和渴望,不是說不想就可以不想,就像突然扎了根般,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他也終是個俗人,再也回不到那風流倜儻的從前了。

他是不能喜歡她的,她再年幼,也已是別人的了,那人還是當今皇上,想,都是不應該的,他比誰都懂,可就是不由自主。

他閉上了眼睛。

“你有深愛過別人嗎?”他冷不防轉頭問出這個問題。

玉奴眨眨眼睛,“以前沒有,也許現在開始了。”

他苦笑地搖搖頭,“如果你深愛一個人,而那個人卻是你不能愛的,你怎么辦?”

老天,他到底喜歡上了誰,怪不得如此落泊,玉奴不禁涌上一絲苦澀,他原來并不是為她呀,“情這個東西,我也說不清楚。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情到深處無力自撥,一切都是不由自主,愛就愛了吧,不能愛,就遠遠看著,在心中默默愛。”

衛識文不禁對眼前的女子多看了幾眼,能有如此見解,她亦非俗流。

“這世上佳人如云,你卻只能擁有一人。但相談甚歡者卻是他人,那么就做個紅顏知已,你會覺得也不壞。嬌妻是嬌妻的美,知已卻是心境的相印,換個角度,衛大人,你就不會這么難受了。站在一邊,欣賞她的體態,談笑之間的默契,會心的眼神,言語中的相知,有何不好呢?”

衛識文臉上的落莫不見了,眼眸亮得驚人,“玉奴姑娘,你真是女中君子,這番話語讓識文如撥云見日。我怎么沒有想過呢,一心只想著廝守到老,卻又無力爭取,只得自憐自怨。對,換個角度,也不枉相識一場。其實,好的友情一樣可以長長久久。”

玉奴抿嘴一笑,“我日日呆在這煙花之地,雖受眾人追捧,卻也自知此處不是高潔之地,不免生些多少煩憂,但日子終要過下去,我便開解自已。在不潔的地方保持一顆干凈的心,我與其他好人家的女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衛識文心一動,深深地望著她美玉似的面容,“你是一朵與眾不同,出污泥而染的蓮。”

“真的嗎?”她顫抖地低下頭,“你真這樣看我嗎?”

“嗯!”衛識文重重點頭,信手執起她柔軟的纖手,“處所不重要,而是你的靈魂是否潔凈,你做到了。”

一行清淚從她嬌美的胭邊流下,但她卻綻開了一絲笑意,如花開般的美艷。衛識文不禁失神了。

初冬,霜淡風微,陽光明妍。守候皇后一月多的皇上終于又高高坐在金鑾殿上,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神不錯。詢問了幾句國事,又問了邊境的戰況,面無表情地下了幾項決定,便宣布退朝了。大臣們議論紛紛,看皇上的情形,這一月余,似也沒疏離國事呀。張槐隨著眾人走出殿門,一位小太監見了他,忙迎上前。

“張將軍,今日皇上在張妃宮中設下酒宴,請將軍和將軍夫人一同參加。”

“哦,何事宴請呢?”

“娘娘懷上龍子,皇上心悅,前些日子,為皇后的身子所累,疏離了娘娘。現今有閑,特向娘娘道賀的。”

“是嗎!”張槐的臉上閃過一絲獰笑,“多謝公公了,老夫到時一定攜夫人同往。”

“不謝,將軍慢走。”小太監回完話,轉身走了。張槐皺起眉峰,快步走出宮門,打馬疾馳而去。

“皇上,這一陣,真把臣妾想死了。”張妃貼著蕭鈞的胸膛,半撒嬌半埋怨道。懷孕三個多月,害喜已過過去,她小腹明顯地隆起,人也稍顯富態,更添一份婦人的風韻。

皇上今日一散朝便直奔她這里,說是輕疏了她多日,今日要好好陪陪她,還讓宮女收拾了花廳,晚上要恭賀她懷上龍胎。皇上從未對她如此珍重過,她有些狐疑,但仍表現出十分十的歡喜。

“皇上,你猜臣妾懷的是男還是女?”她慈愛地扶摸著小腹,嬌聲問。

“嗯……如果是女子,那便是朕的長公主,如是男子,朕一定要親自培養他,然后朕要把皇朝的江山傳給他。”皇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明明只是開個玩笑,他卻講得慎重其是。“真的嗎?”

“愛妃為何不信?這宮中只愛妃懷上龍胎,誰能與愛妃相爭呢?朕的皇兒,朕怎會不偏心?”

話是這么說,張妃卻沒有半絲欣喜,她悄悄打了個冷戰。她忽然覺得有些恐懼了,但一會她又搖搖頭。她想太多了。

皇上沒有察覺什么,捧著一本書,閑閑地看著。

天一擦黑,宴請的人都到了。張槐將軍夫婦帶著大包的補品,向斌只帶了一張笑臉,皇后淡淡的,在一邊不發一言。看到父母,張妃臉上露出幾份真摯的熱情,問寒問暖,說個不停。

蕭鈞先行坐定,其他人也紛紛入席。因是家宴,氣氛隨和,眾人也不拘束。酒過三巡,蕭鈞讓宮女帶上花廳的門,所有侍候的人全部退出,說要再放松些。

門剛一帶上,蕭鈞就站起身,眼眨都不眨地看著張妃。“為了助各位的酒興,朕講一個故事吧!”

張槐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著他,有些訝異。向斌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張妃則有些坐臥不寧。

蕭鈞卻看著梅清音,淡然地說:“你們都知朕的生母是個侍讀的宮女,朕兒時并不嬌貴,可以說過得有些艱難。朕登基以來,便發誓,不讓自已的孩子受此待遇。朕想著,納妃可以,但生孩子要等朕成熟些后,有能力保護他們,給與他們一切關懷時,再要。看這宮中有些冷清,宮女太監們相互傳言,說朕無能,不象個真正的男子,幾年了也不能讓妃嬪們生育一子半女。朕聽到了一些,只當耳邊風,不去理會。此時,張妃受孕了,一瞬間,朕的污名立刻被洗涮得干干凈凈,朕怎能不心悅呢?”

“皇上!”張妃顫然地站起身,臉有些蒼白。

“可是,張妃,朕卻不明白了,每次朕臨幸你后,都讓你喝下不受孕的藥,你是如何懷上孕的呢?”蕭鈞閉上眼睛,忽地陰下臉,厲聲問道。

“皇上,那不是補藥嗎?”張妃身子已抖索得站立不住,只得握住桌沿撐著。張槐夫婦的臉色也立刻灰如紙屑,忐忑不安地看著蕭鈞。

“哈哈!”蕭鈞仰天長笑,“那只不過是朕讓太醫隨便說的。哪里有補藥,朕孩子的生母還沒有尋到,朕怎會輕易要孩子。”

“你好陰險。”張妃失聲跌坐到椅中,不再敢看他,汗布滿了額角。

“陰險?哈哈,陰險的人只怕是你吧,在你心中,必是認為朕無能,于是與人茍合,懷上身孕,栽在朕頭上,誰敢懷疑呢?朕也必須相信,對不對?而你就成了朕的大功臣。其實事情還并不這樣簡單,只怕還有別的意圖吧!”

果然是宴無好宴啦!張槐夫婦慌得從椅中跪爬到蕭鈞面前,拼命地叩頭,“皇上,請饒恕娘娘,看在她對皇上曾經的情意上,放過她吧!”

“放過,張將軍,你要朕怎么放?戴著一頂綠帽,由她生下雜種嗎?”

“不是,請讓老臣把娘娘帶回府內管教吧!”

“哈哈,講得真輕松,朕真想為你叫好,你竟然敢講得出來,朕還沒怪罪你教導無方,生下如此傷風敗俗之女,做下這等見不得人的丑事。宮中的規矩是先皇立下的,朕也無權更改,這是殊九族的罪。”蕭鈞冷冷地一甩袍袖,轉過身,不愿再看他們一眼。

向斌在一邊依然一臉溫和,毫無詫異之色。梅清音更似外人一般,不知神游到哪個境界了。

“皇上!”張妃哭花了一張臉,爬到蕭鈞面前,抓住他的袍角,求道:“皇上,我爹娘并不知情,一切都是臣妾的錯,你放過他們吧,臣妾甘領所有的罪。”

“哦,是嗎?看不出你是位孝女,只要你說出奸夫是誰,他又如何能在這宮中出入自如,朕便饒了他們。”

“啊?”張妃張大了嘴,驚惶失措地搖搖頭,“皇上,臣妾不能說,不能說的。”

蕭鈞笑了,“看來他在你心中份量頗重。來人啦!”

早已守候在宮外的侍衛應聲推門進來,“屬下在!”

“去把宮中女官叫來。”

不一會,年近四十的女官捧著書冊走了過來,“皇上,請問叫臣來有何事?”

“女官,你分管宮中所有內務,朕來問你,娘娘失節,與人通奸,應如何處理。”

女官一呆,看看跪著的張妃,機械地回道:“應殊九族,娘娘與奸夫凌遲處死。”

“不,不,”張妃失態地拉住蕭鈞的衣角,哭喊著:“皇上,你不會這么狠心地,對不對,臣妾也曾服侍過你,我們也有過恩愛的夜晚,是嗎,皇上。”

蕭鈞閉上雙眼,重嘆一聲,“這是你自找的,朕也幫不了你。對,是有些恩愛的夜晚,朕不要你凌遲處死,也不追究奸夫了,女官,賜娘娘一杯藥酒,讓娘娘安靜地上路吧!至于張槐將軍,看在你是開國老臣的份上,朕免去你一切職務,沒收你府中所有家產,貶為庶民,回老家,守著幾畝地,度晚年吧!如果將軍你再有一些風吹草動,朕追到天邊也會將你亂刀分尸。你要記得,當今皇上是朕,而不是你捕捉的什么影子。”

“是,是!”張槐抖如篩糠,驚懼萬分,伏在地上,看都不敢看皇上一眼。原以為皇上軟弱,沒想著居然陰狠到如此地步,他真是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呀,悔,悔,悔不該初呀!

“那你這個外人就請回吧!朕還要處理家事。”蕭鈞冷冷地說。

張夫人看著呆坐在地上的女兒,淚不能自禁,咬著牙不敢哭出聲來。張槐扶起夫人,佝著腰,跌跌撞撞地退出,一刻間,從天堂到地獄,人算不如天算啊!他不禁老淚縱橫。

“娘娘,走吧!”女官扶起張妃,漠然地說。這種場面,她已見怪不怪,犯了錯,就必須承擔錯的結果,青燈黃卷,不是誰都能守得住的。

張妃留戀地看看宮內的一切,嘴角蕩起一絲絕美的笑意,四年,入宮四年,沒想到是這般下場。人生真如戲,她和淚大笑出聲。

“皇上,你這般狠,就不怕有天別人報復嗎?”

“哈,朕要是怕,這江山不如送別人算了。張妃,你以為天衣無縫,卻不知也只是別人利用的棋子一顆,賠上性命與全家的安寧,值得嗎?其實當初你是有選擇的,對不對?”蕭鈞痛心地說。

張妃愣住了,她有選擇嗎?值得嗎?

“朕會厚葬你,也會給你一個好的理由。你去吧!”蕭鈞揮揮手,不想再看她,讓女官帶下張妃。

“啊,天色不早,小王也該回府了。”向斌平靜地站起身,拍拍蕭鈞的肩膀,“皇上,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不要想太多。”

蕭鈞緊繃的面容松馳了下來,苦笑笑,“惡人也不好做,對不對,王弟?”

“都不容易,你身子剛愈,早些息著吧,小王走了。”

“嗯!”向斌看了一眼桌邊的皇后,微笑了一下,走了。

梅清音從桌邊起身,如平時在御書房般對蕭鈞說:“皇上無事,臣妾就告辭回宮了。”

他輕抱了她一下,點點頭,“路上小心些,別看太久的書。”

“好!”她笑了一下,喊上梅珍,回宮了。

蕭鈞獨自呆了一會,對守候的侍衛說:“把這座宮給朕封了,所有宮人遣散回家。”他無意再追究什么了,只怕是太多的血雨腥風,能饒人處且饒人,他們只是些下人,又懂多少黑和白呢?

今夜,氣溫陡降,梅清音只看了會書,便冷得早早上了床,讓梅珍不必在床前侍候,也去休息。其實并沒睡意,她閉著眼,想些事情。

被忽然被掀開一角,一個高大的身子在床邊躺下,她一下就被擁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熟悉的體息還隱隱有些藥味,她身子一僵,羞澀地說:“皇上,你答應臣妾的。”

“嗯,朕答應你,便會守諾。音兒,我一定會等到我們象普通夫妻那樣生活過一天,再正式成親。可今夜,我想抱著你,好不好?”蕭鈞柔聲說。

他在此養傷一月,自能坐起后,他就強硬地要求夜夜與她同眠,說方便說話。她無奈只得在床里另鋪一床錦被,但日日清晨,她總醒在他的被中,讓她很是羞慚。其實,睡在他懷中,她反到好眠,他在身邊,她一下就習慣了。

“好的!”她轉過身,偎進他的懷里。她知道此時他心中一定不太好受,他溫熱的胸膛就像源源不絕的火爐,一會就讓她全身就暖了起來。

“心里有些悶,是吧?”她體貼地用手撫撫他的背。

“音兒,你覺著今日的我可怕嗎?”黑暗里,他仰面向上,幽幽地嘆息著。

“不會,這就是宮吧!你不犯人,人卻會犯你,你如不這樣,就會被別人擊倒。宮中就是如此的循環往復,談不上可怕不可怕。”

想不到小小年紀的她竟然有一顆看透世事的心,她沒有象尋常女子那樣嚇得花容失色,而是坦然地去理解一切。“音兒,謝謝你能這樣想。我真怕你看了今日的事而與我疏遠了。”他埋首于她清新的發間,憂心地說。

她露出一朵憐愛的笑意,貼緊了他,“我膽子大得很,你盡可把心放在肚中。”看多了正記野史,今日的事只算小事一樁。她說完,羞羞地學他在他的額角印上寬慰的一吻。

這小小的動作,帶給了他極大的反應,他不禁身子緊繃,呼吸變得重了起來。

“鈞哥哥,我是不是碰疼你了。”梅清音擔心地摸著他的胸襟,咦,燙得好厲害。

“音兒,我可不可以食言?”他咬著牙,滿身的力量集中到一點上,恨不得此刻把她生吞活咽了下去。

此時,她也有些明白他的異常了,只羞得往后退縮。“不可以,你不能食言的。我要有一個和別人不同的開始。”她堅持著。

他小心地將她移遠一些,不讓她柔軟的身子摩擦到他的,好一會,才漸漸平息了下來。惡狠狠地輕咬了她小小的耳垂,“聽你的,鬼丫頭。這些我都記下,日后會一點點補回來的。”

“知道啦,鈞哥哥,到那時,音兒一定要給你所有所有的幸福。”天,她真的當他是佛嗎?還敢用這般的話誘惑他。

輕柔地摟她于心,俯身細細地吻著,不管了,先吻夠再把自已打暈吧。不一樣,真的不一樣,你心中戀上一個人,即使只這樣摟著,也覺心歡意愉,不似從前,歡愛過后,心空落落的,人象具軀殼。一半激情、一半溫柔,他吻得更深了。

誰也沒暈,只是換了她在他懷中嬌喘不已,雙眸迷蒙,神色醉人。他不再整她了,讓她在懷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柔聲說:“蒙古此次犯兵,戰況不容樂觀。作戰近一月,仍無法退兵。為了鼓舞士氣,我可能要親征。”

“鈞哥哥,你一定要小心,戰場上的事風云多變,你要多保重。”她憂心地說。

“你在擔心我嗎?”

“當然。”

“那陪我一起去吧!”他們之間剛剛有了點起色,他不想用時間和距離再讓他們生分,何況她在身邊,朝庭每日飛馬送來的奏折,他也就能省心了。

“自古只有皇上親征,哪有皇后隨征的,士兵們會笑話的。”

“誰說是皇后隨征,明明是朕的文官同行。”他笑了。

“啊,你要我扮成你的文官呀!”

“有何不可呢?”憐惜地吻吻她興奮地閃爍不停的雙瞳,他很期待看到她女扮男裝的樣子。禮規是人制定的,而解除法規的也是人,何必事事束縛自已呢,今生只想細細地寵一個人,與禮不合又如何?

“那就是能出宮了,對不對?”梅清音歡叫出聲,“哦哦,鈞哥哥,我去我去,我會聽話,我會盡責,天啦,我真是太開心了。”聽說,從京城到邊境,一路名山大川,大漠異域,讓人目不暇接,她在書中讀過,聽別人描述過,只是從未親歷過。這次能夠成行,真的象夢一般,她快樂得想飛上云端。

“好啦,好啦,音兒。”蕭鈞輕笑著按住在被下雀躍的身子,“我今日有些累了,這些話留得明日我們再說。現在,休息好不好?”唉,如不這樣說,估計她會鬧騰到明晨。

“嗯!”梅清音忙拍拍他的胸,“睡吧,乖!”

她又化身小媽媽了,蕭鈞閉上眼,任由她自發地亂施慈情。如果,她真的樂意做個母親,就更好了。那時,宮就不僅是宮,而象個家了。他不由偷偷地憧憬起來。

“值得嗎?”“你不是有選擇的嗎?”

臥房內,張妃端坐在梳妝臺前,細致地描眉涂粉,鏡中粉嫩嬌艷的容顏如花朵一般,只可惜一會就凋謝了。此刻,她腦中翻來覆去的都是蕭鈞的責問。女官的藥酒擺放在左側,她送來后就掩上門守在外面,等著她喝下,才會離去。真的好笑,在這世上她最后見到的人居然就是這個她平時看都不看的女官。

對于馬上降臨的死亡,她已不再恐懼,可能是麻木了,何況她還有腹中的孩兒作伴,她也不會孤獨。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她幾乎可以感覺到孩子在里面的跳動,曾經她發誓要給他世上最深的愛、最多的幸福,現在一切都泡湯了,但這沒什么,在另一個世界,她一樣可以愛他,如把他獨自留在這宮中,她反到會擔憂。

宮,象一座牢籠,困住了身,也困住了人的良知。

曾經,她也只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蕩秋千,撲花蝶,在府中和姐妹們繡花、做女紅,快樂地過每一天。

十五歲那年,火紅的石榴樹下,他俊美非凡的笑容,讓她震住了,她做夢也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這么好看的男子,他是那么的陰柔、飄忽、卓然。從此,她的視線就再也無法撥開了。

他的娘親和她的娘親是親姐妹,那時,他的娘親李妃娘娘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他是皇上最疼的王子,也是大臣們私下內定的王儲,所有寶石的光澤都抵不上他。

當他戲言問她可愿做他的王妃時,她幾乎毫不猶豫就點頭答應,她想要跟他在一起,永永遠遠的,這種前所未有的渴望燃燒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瘋狂地戀上了他——二王子蕭瑋,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的腳下。

人的未來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

十八歲那年,先皇仙逝,儲君換成蕭鈞,他被遠放到廣東。她沖到父親面前,求父親讓她隨他去天涯海角。父親甩過一記耳光,說一個廢王有什么好留戀的,她應是皇后的命。她不希罕什么皇后與富貴,她只想和他生生死死在一起。夜深,她一襲輕衣跑到他的王府,跪在他面前,哭著訴說著自已的癡戀,讓他帶她走。他撫摸著她俊麗的面容,搖搖頭:嫁給他吧,日后小王東山重起之時,你在里面與小王里應外合,如何?

她愛他,他的要求她怎能不答應。她嫁了,卻不是皇后的命,皇上對她談不上疏遠,也談不上恩寵。多少個夜晚,她擁著皇上,只當是他。她等著他回來,帶他走。

有一天,安慶王魏如成來宮中送禮,她驚異地發覺王爺身后的家仆竟然是喬裝的他。深埋的愛戀象火焰般熊熊燃燒起來,她如自焚般奉上她的心、她的身。見不得光的愛戀讓人沉醉,廝守的每一次,她都當世界未日般的過。兩個月后,她發現她居然有了他的孩子,她急急地讓他進宮,商討對策。沒想到,他欣喜如狂:小王舍命進京,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哈哈!那狗皇上無本事生育兒女,你如懷上,他只會當作是他的,如小王奪位成功,你便是我的皇后,如小王奪位不成功,這孩子便是日后的皇上。這江山,怎么算都是我蕭瑋的。

她是女兒家,不懂那么多的深謀遠慮,她只相信他。

誰也曾想到,這一切卻失了算,如他知道了,會如何呢?舍不得她?舍不得孩子?不,張妃搖搖頭,他只會舍不得那皇位。這一刻,她想通了,自始至終,他其實都沒有真心地愛過她,他只當她是件可利用的工具罷了。一件工具丟了,能傷心多久,再尋下件就是了?

值得嗎?值不值得又如何,一切都已到了盡頭。如果沒有與他相遇,她會不會戀上當今皇上?她不知,皇上是個好人,內斂孤獨,不深愛她們卻極尊重,他在意的只有那個會讀書的皇后。人真是有意思,誰會猜出皇上不戀美人卻愛一個孩子,她真的好羨慕那個皇后呀!

時候到了,張妃放下手中梳子,再次看看鏡中的自已,花容月貌,幾日后便是枯骨一堆,淚無聲地落到妝臺上,這是不舍自已的淚。

這個世上再無任何留戀之處,她站起身,顫抖地端起左側的酒杯,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哈哈,假的,假的,她閉上眼,一飲而盡。

“娘娘,”梅珍蒼白著臉,從院中走進中宮書房,梅清音正伏案作畫。這幾日,她不再整日讀書,改成了伏案作畫,每日身上都染滿五顏六色的顏料,而她卻樂此不疲。她總是畫些高山流水、異域裝束的女子,畫著畫著,嘴角還時不時露出微微的笑意。

“嗯,去哪里了?”她頭也不抬,繼續手中的作畫。

“剛剛去看張妃娘娘,她已經下葬了。”梅珍不知發生的底細,只當張妃突發急病,看著嬌貴萬分的張妃突然不聲不響地離開人世,她有些心疼,腹中還有未出世的皇子呢。

梅清音停下手中的畫筆,坐了下來,幽幽地說:“生死有命,人也無力的。”

“娘娘,皇上沒有去送。”夫妻三年,皇上沒有露一下面,想不到君王也是薄幸之人。

“這幾天國事重,皇上可能在忙吧!”她漫不經心地說,一點也不意外。

梅珍有些擔心地望著梅清音,猶豫了起來,皇上生病后,似乎對小姐寵愛多了點,但有幾個君王能專情,萬一哪天皇上又納新妃,小姐怎么辦呢?張妃也曾受到百倍厚待,如今卻孤零零地去了,她真的不敢想以后。

“怎么啦?”梅清音看梅珍許久都不發一言,只愣愣站在那里,不解地問。

梅珍無奈地咬緊嘴下唇,低聲問:“娘娘,這宮中眾妃只侍一位君王,君王的心中不可能做到公平,必然偏愛某位皇妃。恩愛時是一回事,如有一天,他心轉移了,那皇妃該如何呢?”

梅清音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哦,這簡單呀,皇上寵愛時,不要太當一回事,淡然處之,恩愛消失后,也就不會有失落,該干什么干什么。人活著又不是全為了情愛,可干的事很多,看書、彈琴、游山玩水,要不學那陶老先生,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學做農人也很不錯,日日品嘗自已的勞動所得,會很有成就的。”

梅珍有好一會兒只能張大嘴巴,眼睛不斷地眨著,天!小姐原來是這般想的,雖出乎意料,但她很開心。她可不愿意心愛的小姐落為自憐自怨的閨婦。但一會,她又不安起來,“可,小姐,這是深宮呀,哪能說出去就出去。”

“對,”梅清音揚揚眉毛,“那就彈琴、看書、作畫,把這院子辟成一塊塊農田,種瓜種豆,豆棚架下柳如絲,瓜田月上黃昏后。再挖一塊池塘,學學姜太公釣魚,唉,太多了,愁什么呢?”

盡管心中的不安揮之不去,但梅珍還是輕松些了,反正她這一輩子是跟定小姐了,既使上刀山、下油鍋亦在所不惜。她卷起衣袖,“娘娘,我給你磨墨吧,今日畫什么呢?”

梅清音興致勃勃地站起身,“畫燕山大漠。”

“皇上,咱們不進去嗎?”劉公公輕聲地問在門外站了許久的蕭鈞。皇上一散朝,便直奔這兒,剛好聽到了皇后與宮女的笑談,聽著聽著,皇上的臉冷成了一塊寒冰。

“不進了,朕想起御書房還有些折子沒閱呢,走吧!”說完,撩開龍袍,轉身出去。她原來沒有把他的情當一回事,想來想去都是沒有他以后的生活。沒有他,她確實能活得不錯,可他沒有她會怎樣?呵,蕭鈞苦笑一下,戀上新人,小宮女真有想像力,自古君王多薄情,可他不是,他清醒他只想好好地愛一個人,也想那個人也象他這般愛自已。這要求不過分,可如今,她卻沒有這樣的想法,是他表達得不夠,還是做得不夠好?

他真的要好好想一想。

京城,小巷,一所普通的民宅,蕭瑋一臉鐵青地看著羅干那張陰狠的臉,“你說什么,張妃死了。”

“是,小的剛剛接到宮中線人的密報。”羅干面無表情地回道。

“怎么回事,快說,張妃是怎么死的?”蕭瑋平靜無波的臉上出現難是的怒容和激動,顯示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弄亂了他向來不易起伏的情緒。

“說是急病,具體的就打聽不出來了。前一晚還在宮中宴請家人的,現在宮中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都散了。”

“那張槐呢?”

“前幾日就回老家了,說是解甲歸田,小的追了過去,路上看到重兵護送,小的近不了身。”

“怎會這么巧,張妃去世,張槐就隱歸,事情沒有這么簡單。”蕭瑋瞇起雙眼,冷冷地說,忽地他抓住羅干,急聲問:“莫非有人告密?”

“王爺,不可能的,宮中稍有點知曉的宮人,小的都殺了。就是安慶王也不知道真情。”羅干堅定地說。

蕭瑋挫敗地跌到椅中,這個計劃,他和張槐合謀了許久,他知道張槐是根墻頭草,哪邊風大便倒向哪。起初見他是先皇的皇子,拼了命地巴結,后來蕭鈞做了皇上,他急急地把女兒嫁到宮中,想攀點親,沒想到,三年,張妃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他開始有點著急,擔心皇上身體有隱,沒有個孩子,皇后又是別人,他就沒有半點指望了。蕭瑋回來后,找上他,說出他的計劃,他喜出望外,急急地拉攏上魏如成,安排他進宮與張妃見面,直到懷孕。一切都天衣無縫,哪個環節出錯了呢?他現在的能力還不能與蕭鈞抗衡,所以才定下這萬全之計,下一步該怎么辦呢?

“王爺,要不小的再進宮行刺一次,這次,小的一定不會失手。”羅干近前一步,悄聲說。

“不,”蕭瑋搖搖頭,“他不會那么傻的,現在護衛一定加強了許多,想近身談何容易。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不想你出什么意外。”

“那就沒有別的法子嗎?”

“我要好好想想,我們在朝中還有幾位大臣,還有魏如成那個蠢瓜,蒙古還沒有退兵,蕭鈞他也一定有弱點。我們不要輕舉妄動,要靜候時機,再也不能失手了。”蕭瑋眼中射出一道兇光,冰冷地說。

“那張妃?”

她,蕭瑋冷酷的心稍軟了點,“她對我忠心不二,我會記得,但我不可有婦人之仁,這份仇,遲早會報的,現在暫且放下吧。”

“還有孩子呢,王爺要不要去祭一下?”

“不了!”蕭瑋冷酷地搖搖頭,他在廣東的妻妾早為他生下三男五女,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本指望能牽制蕭鈞,張妃死了,一個毛胎,有什么好祭的。

羅干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王爺說得對,做大事的男人不可有婦人之仁,他有些多慮了。

“去吧,給我盯緊點,過幾日,給我找個安靜場所,我要見下魏如成。”蕭瑋陰覺著臉命令道。

“好!”羅干說完,一躍便消失了蹤影。

蕭瑋背著手,在房中踱著,天又要黑了,他喜歡黑夜,黑夜掩蓋了一切光亮,讓他覺得安全。

現在,他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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