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在局子附近的小區(qū)，有一套兩居室的公寓，是她父母留給她的，到局里開車才十分鐘的路程，挺好的，方便她工作。

審?fù)陝⒁寥兀屍渌M員都先回去了，這幾天大家都跟著她一起熬夜，她實在不忍心再讓他們加班寫報告。于是，她自己一個人留下來做各種案頭工作，等全部做完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晚上8點多了。

可能最近真的有點累吧，看著街道兩旁還開著的小吃店，她居然破天荒的沒有胃口。只想快點到家給自己煮碗面條，吃口熱乎點的東西。

到家后，她打開冰箱看了一圈，什么吃的都沒有，只有一根黃瓜，哦不對，或者應(yīng)該叫黃瓜干，還是半個月前就買了的。還有前幾天買的半打啤酒。

“哎”她嘆了口氣，從旁邊拿了罐冰啤酒喝了起來。冰涼刺激的液體穿過喉嚨直達胃部，讓她感覺有點難受但又很過癮。她連平時一直在追的劇也懶得看，直接坐到了床上，困意猶如藤蔓爬滿她全身。累，真的好累，每次案件完結(jié)之后，她都感覺好像被扒了層皮一樣的疲勞。干刑警的這幾年，尸體鮮血，各種命案沒少見，但是每一次她都做不到麻木。她還是會痛，看到那些受害者會痛，仿佛那些傷口是劃在她皮膚上。看到那些罪犯，也會痛。因為她不明白，人們心中的惡，到底能惡到什么程度。

這些問題，她時常會思考，但每次也得不到個結(jié)論，或者說，她也根本不敢往深了想。

這些天都沒有好好睡覺，酒精就像疲勞的催化劑，她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做不想想，只想睡覺，連換衣服洗漱的力氣也沒有，和衣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一個小女孩沿著跑道不停跑步，前面有個青年男子，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催促她“快快快！”全然不顧她的疲勞。烈日曬得她滿臉通紅，她覺得自己快累死了，肺都要炸了。可是還沒到終點，她不能停。細瘦的小腿此刻像灌了鉛一樣，機械性的往前移動。

終于她撐不住了，摔倒了，膝蓋上蹭掉一大塊皮：“爸爸！爸爸，我跑不動了。”

她爸爸一把拎起她，把她往前一推。

“繼續(xù)跑！不跑完不許停！不然再加公里數(shù)！”

女孩只能拖著流血的腿，機械性的往前移動……

一轉(zhuǎn)眼，女孩長大了，也跟其他女孩一樣到了愛美的年紀。放學(xué)到家后，她對著鏡子放下了始終緊緊扎成一束的馬尾，她的頭發(fā)很漂亮，又黑又亮，還非常濃密。為什么只能把它們束起來？

她好羨慕那些馬路上披著頭發(fā)的女孩，可以做各種造型，還可以帶發(fā)飾，為什么她不可以呢？看著手里那只紅色蕾絲做成的蝴蝶發(fā)飾，上面還有好多亮片和彩珠。她鼓起勇氣把頭飾夾在頭發(fā)上，然后盯著鏡子瞧了好一會兒。

真的好喜歡呀！鮮紅的顏色配上她那如墨一般烏黑的頭發(fā)，襯得她膚白勝雪，甚至連眼神都因此變得明亮了起來！她太喜歡了。

然后，她爸爸回來了，看到她披散著頭發(fā)，頭上還帶著鮮艷的頭飾。爸爸的臉沉了下來，默不作聲走到女孩身邊，扯下了她頭上的發(fā)飾，扔進垃圾桶。

女兒傻傻愣在原地，爸爸對她說：“小莫，你要記得爸爸跟你說的話，一個女孩子，不要貪圖這些花里胡哨的小東西，不然很有可能有人隨便給你一點好處就把你騙走了。也不要貪圖漂亮的外貌，這都沒有用，你只有自己真正能力強大了，才能保護自己。明天，就叫你媽媽帶你去把頭發(fā)剪短，這樣省下不少時間，你可以用來學(xué)習(xí)……”

爸爸的語氣不容置疑，但這一次卻沒有換來女兒的順從。女孩兒從垃圾桶里撿起發(fā)飾，直視著父親的眼睛說：“我不會貪圖別人的小東西，也不會因為打扮自己荒廢學(xué)業(yè)。所以，發(fā)飾我要了，頭發(fā)我也不會剪。您放心吧，您今年交給我的任務(wù)，無論是學(xué)習(xí)上的，還是體能上的，我一定會完成。要是完不成，我自己把頭發(fā)剪了給您看。”

女兒的語氣冷靜平淡，眼神里居然看不見一絲害怕。都說女兒像爸爸，看著女兒那開始拔高的個子，他想，他的女兒不但長相隨他，連性格也遺傳了個十足十。

倔強、硬氣、敢說敢做。

他想，或許他應(yīng)該放松一點，不需要草木皆兵，為了那還沒出現(xiàn)的報復(fù)，每天如此嚴格的對待自己女兒，到底是好是壞。

又過一年，女孩兒12歲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天軍事化管理一般的生活，父親對她的教育無疑是嚴格和強勢的。

某天放學(xué)，因為隔天就是周末，家里說好了都去奶奶家過周末。爺爺奶奶住在郊區(qū)的農(nóng)舍，小院子里種了很多蔬菜，還養(yǎng)了小雞小鴨，周圍空曠又寂靜，空氣也好。她特別喜歡那里。放了學(xué)她就自己坐車去那里了，等到家門口，看見好多人，還有警察聚在那里，每個人都很忙碌的樣子，都沒人注意到她。

她走到門口往里一看。

地上躺了四個人，血液從他們身體下流出，幾乎蔓延到整個客廳的地板。

她認出來了，那四個人，分別是媽媽爸爸，還有爺爺奶奶。

爸爸的臉上被砍了好多刀，血肉模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長大了嘴，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猛地一下，莫默從床上坐了起來。

又做夢了。

這么多年，做夢無數(shù)次，每次醒來的時候，夢境就不記得了。唯獨這幾個，夢境總是記得一清二楚，而且翻來覆去做過很多次。大概是因為兒時的記憶太深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夢到一次。

她眼神空洞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舉起手看看手表，才3點多，她起身去窗臺那兒抽了根煙，換上了睡衣想讓自己睡得舒服些，然后繼續(xù)躺下，祈禱不要做夢了，一覺到天亮吧！

樓下一個黑影站在暗處，他抬頭看著3樓，看了好久，直到燈光熄滅。

他轉(zhuǎn)身走到一輛黑色邁瑞寶旁，蹲下在駕駛座那一側(cè)的輪胎下，放了一枚紅色蝴蝶頭飾。

嘿，我來了。千山萬水，世事流轉(zhuǎn)，我終于來了，為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