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細胞生命的禮贊:一個生物學觀察者的手記
- (美)劉易斯·托馬斯
- 2739字
- 2020-08-12 18:16:21
推薦序
劉易斯·托馬斯(Lewis Thomas,1913—1993)是20世紀為數不多的能跨越科學和文學之間鴻溝的醫學家。他把自己對科學、醫學、健康、疾病的深刻見解,與對自然和人類社會的思考結合起來,以清晰、優美和詼諧的筆調,發表了一系列醫學人文隨筆,得到廣泛好評,后來編輯為《細胞生命的禮贊》(The Lives of a Cell)、《水母與蝸牛》(The Medusa and the Snail)以及《最年輕的科學》(The Youngest Science)等,都成了暢銷書,其中《細胞生命的禮贊》多次印刷出版,已被翻譯成11種語言,并于1974年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
劉易斯·托馬斯1913年出生于紐約皇后區的法拉盛。他的父親是一名醫生,母親曾是護士,住所也兼診所。因此,托馬斯從小就對家庭醫生的疾病診療耳濡目染。這種經歷讓他有機會觀察到美國醫學正在發生的巨大變革:從他父親作為家庭醫生主要給病人以安慰,但實際上對許多疾病治療效果不佳,到他所經歷的抗生素革命,再到器官移植、免疫學、分子遺傳學的突破等。不過,在托馬斯看來,20世紀醫學實踐中的巨大變化并不都是有利于病人的,他對醫生們越來越專注疾病、遠離病人感到憂慮。這個擔憂也在他的隨筆中充分地表達出來。
托馬斯15歲時考入普林斯頓大學,入學之初,成績平平,但對幽默詩歌和文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常有作品發表。大學后兩年,托馬斯學習興趣激增,從文學轉向醫學。
1933年,他考入哈佛大學醫學院,立志做一名醫學家。當時醫學正在發生急劇的轉變,化學藥物、維生素、激素顯著地提升了臨床醫學治療水平,醫學實驗室研究的興起將臨床診療從以經驗為主轉化為依賴科學的檢測。1941年,他完成了在哥倫比亞長老會醫學中心的神經科住院醫師實習,并成了獲得該院神經病學梯爾尼(Tilney)獎學金的第一人,去哈佛大學醫學院進修一年。1942年,托馬斯應招進入海軍醫學研究機構并被派往太平洋諸島進行醫學研究,其中一項任務是設法從非典型病原體肺炎的病人體內分離出病毒。戰爭結束后,他進入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從事兒科臨床和風濕熱研究,并對免疫防御機制產生興趣。1948年,托馬斯到杜蘭大學做微生物學和免疫學研究,1950年,他轉到明尼蘇達大學繼續進行風濕熱研究。1954年,他出任紐約大學醫學院病理學系主任,并在隨后的15年里將免疫學從一門基礎醫學學科轉變為臨床專科。鑒于他出色的能力,他還擔任了貝爾維尤醫學中心主任,不久成為紐約大學醫學院的院長。1969年他來到耶魯大學繼續研究支原體疾病的發病機制,很快又被任命為耶魯大學醫學院院長。1973年,托馬斯應邀出任國際著名癌癥研究中心——紐約市紀念斯隆—凱特琳癌癥中心院長。1961年,托馬斯被選為美國藝術與科學研究院院士,1971年被選為美國科學院院士。
雖然托馬斯具有醫生、醫學科學家、醫學教育家以及行政管理者的多重身份,但他最為人們所熟知的卻是他優美的醫學人文隨筆。他的文章或深入淺出地揭示生物學的奧秘,或娓娓動聽地講述現代醫學的變遷,或幽默睿智地談論病痛與生死。他被譽為“多才多藝的散文大師”,是當代“英語隨筆的最佳作者之一”。
當托馬斯在波士頓市立醫院臨床實習時就開始給《大西洋月刊》寫詩,以彌補微薄的收入。但真正激發起他創作熱情的是應邀在《新英格蘭醫學雜志》上發表有關生命科學與醫學的隨筆。《新英格蘭醫學雜志》是當今國際醫學界的“頂級期刊”,不過作為專業性的學術期刊,它追求的不僅是執醫學期刊之牛耳,而且也應彰顯醫界精英的文化品質,因此,《新英格蘭醫學雜志》除了發表學術研究前沿成果之外,也從醫學界的立場發表有關時事政論、醫學歷史以及醫學倫理法律的評述,還刊登睿智幽默的詩歌、小品文、隨筆等。1971年,托馬斯在耶魯大學醫學院任病理學系主任時,他的朋友、《新英格蘭醫學雜志》的編輯弗朗茨·英格爾芬格(Franz Ingelfinger)邀請他每月為雜志寫一篇隨筆,約1000字,占期刊的一頁,但沒有稿酬,不過雜志方也不會編輯修改他的作品。
英格爾芬格邀請的起因是他讀了托馬斯在一個炎癥討論會上的主旨發言。一般而言,專題學術討論會的氣氛比較沉悶,作為開場發言,托馬斯以幽默的方式講了自己對炎癥的理解:炎癥不單純是身體的防御機制,也是身體給自己造成的一種不自在。當炎癥出現時,各種防御機制可能出現互不相容的局面,造成的結果常常是對宿主的損傷大于對入侵者的殺滅,這是一次生物學上的事故,如同在一個橋上,事故車、警車、消防車、救護車等都撞到了一起。
英格爾芬格讀了這個演講稿后覺得不錯,于是打電話給托馬斯,讓他為雜志寫稿。托馬斯為雜志寫的第一篇隨筆就是《細胞生命的禮贊》,隨后每月一篇,一連寫了六篇。托馬斯本打算就此罷手,讓英格爾芬格請其他人再寫點別的東西。英格爾芬格回電話說文章反響很好,讓他繼續。幾年中,托馬斯收到不少讀者來信,大多是醫生和醫學生,他們對文章贊不絕口,還有一位讀者建議應將這些文章結集出版,這使得托馬斯大受鼓舞。不久后,確有出版社前來洽談出版事宜,托馬斯后來選定了維京出版社,因為該社同意按原樣出版,不需要作者再加工。托馬斯選擇他在《新英格蘭醫學雜志》上發表的第一篇隨筆的標題作為書名《細胞生命的禮贊》。該書出版后得到了普遍好評,并成為持續多年的暢銷書。
托馬斯經常閱讀蒙田的作品,喜愛蒙田的隨筆風格。不過,與蒙田時常諷刺醫學、挖苦醫生不同的是,托馬斯比較理性地議論現代醫學的成就與問題,警惕人類的傲慢,關注醫學技術帶來的風險,批評人類對醫學不切實際的期望,更睿智地審視科學與社會的互動關系。
托馬斯隨筆的主題,通常以科學為基礎,將身體、生命現象置于更為廣闊的社會環境、自然生態,甚至宇宙整體中來考察、省思、冥想。他相信自然本質上是善良的,人類天生就是利他主義和誠實的,地球上的物種之間是共生合作的,所有的生命都在相互協作,相互依存。他認為音樂是星際交流的最好介質,并主張用巴赫的作品代表人類一遍又一遍地傳向太空。托馬斯在論述他喜歡的疾病理論時說,疾病往往是身體免疫系統的一種有缺陷的反應,而不是外來病原體的入侵。
在晚年,托馬斯尤其關注死亡問題。他指出,盡管我們在理解生物學的某些深奧方面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但我們仍然和我們最遙遠的祖先一樣,對死亡有著最糾結和逃避的態度。在談到死亡時,托馬斯認為“真的沒有死亡的痛苦這回事。我很確定,在死亡的那一刻,疼痛就被切斷了。當身體知道它要走的時候,就會發生一些事情。內啡肽是由下丘腦和腦下垂體的細胞釋放的,它們附著在負責感受疼痛的細胞上”。
1993年12月3日,托馬斯因患一種類似淋巴癌的疾病——原發性巨球蛋白血癥,在曼哈頓的紐約醫院去世,享年80歲。托馬斯被譽為科學詩人。《細胞生命的禮贊》展示了托馬斯既具有科學家的遠見卓識,又富有詩人的機智與典雅;既反映出作者天生的樂觀主義,又呈現出其對現實的幽默與諷刺。他留下的科學人文或醫學人文作品,依然會促使讀者去思考生命的意義,探究自然世界的奧秘。
張大慶
北京大學教授
2020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