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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玉覆面

北京的冬季依然是那般灰蒙蒙的,穿街過巷,胡同四合院里出,現(xiàn)代化寫字樓里進,進進出出之間古今的交錯依然還是那么和諧。盤長生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琉璃廠,走到了初次遇見翡翠的那家“玲瓏望秋月”古玩店,只是店還是那家店,除了換了名字,人再也不是當初的人。

盤長生搖了搖頭,迅速離開琉璃廠,吃過了午飯又回到廣播大學里。

他直接找到了開這個課題的李成教授:“你們開課題研究這本書,證明一定是掌握了對于這本書內(nèi)容某方面的有力證據(jù)。不然知道書冊的人不會神秘失蹤,而我一直奇怪的是,為什么只是你課題學生組的學生失蹤而你卻能置身事外?”他的問話咄咄逼人。

他等待李教授回答,而李教授始終只是保持沉默,這也就是不合作的表現(xiàn)。李教授總以歷史課題是在高度保密的前提下才能進行的話頭來拒絕回答。學識上做研究最基本的前提是要求高度保密,但關(guān)乎人命,盤長生不能不知道關(guān)于整個課題內(nèi)容和情況的來龍去脈。

“玉覆面的詛咒,鬼嫁娘的婚衣,冥器崇拜,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去找。”李教授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出了很決絕的話。

“那這冊《晚清異聞錄》是在哪兒出現(xiàn)的?或者說,是陳晨從學校哪里找到這冊古籍的。這只是第二冊,第一、第三、第四冊又在哪里?”盤長生無法,在沒有更多證據(jù)前他處于被動,而他要盡快找到失蹤的學生。

“陳晨只提到是在校外怡心小園A區(qū)對面的那條舊街巷里一家冥衣鋪內(nèi)找到的,那店鋪名為‘詭門關(guān)’,是挺邪的一個地方,我勸你……”李教授想了想沒有把話說出來。

“教授不會真的相信什么詛咒的傳言吧?”盤長生面帶不屑。

李教授也不反駁,只是神色依舊凝重。頓了頓,他回答了盤長生第二個問題:“如果你能解開第二冊的秘密,就能找到剩下的那幾冊。”

為了救出失蹤學生,盤長生連夜趕到舊街巷。從這里向南偏北的方向望去就能看到怡心小院A區(qū)的904宿舍,那曾經(jīng)是翡翠的宿舍,這條街他來過很多次,因為這個地方就是他和翡翠破案時去找過的冥鋪,那個死去多時的貪婪老頭開的店。

他看著店鋪名慢慢尋找,奇怪的是一條不算太長的巷子走下去,并沒有這樣一家奇怪的冥衣鋪。難道李教授欺騙他?不會,李教授不會說如此容易被戳破的謊話。

附近所有的街道岔巷盤長生都仔細找了,依然一無所獲。正焦急時,他的電話響了,是警局打來的,接通,沉默,通話結(jié)束,一切不過十分鐘時間。對方的意思是,陳晨是呼吸不暢導致休克死亡,那里就是第一現(xiàn)場暫時找不到他殺的動機,但自殺也不成立,一切還需要更多的線索,否則此案將會陷入困局。

這起案子的線索實在是太少了,問題究竟出在了哪里?學生們究竟是在課題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而導致的失蹤。盤長生覺得還是應(yīng)該盡快找到“詭門關(guān)”那家冥衣鋪,畢竟是陳晨在那里找到《晚清異聞錄》的。

忽然間,盤長生腦里閃過一個很可怕的設(shè)想,第一個遇害的學生陳晨也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接觸《晚清異聞錄》一書和第一個離奇死亡的學生。她死亡的時間是從失蹤那天算起的第七天,失蹤將近半個月,如果真有七天這樣的時間段,那就糟糕了。李教授是第二個看到這冊古籍的人,然后第三個是叫嚴心的大二女學生,第四個是叫錢劍鋒的研一的男生,第五個是叫晨雅里的大四女生,而第六個是叫谷清陽的大一女生。據(jù)聞,他們?nèi)际菤v史系里的拔尖人才,所以不按年級只論實力編進了這個課題組,給他們編個號,就是失蹤的是一號陳晨、三號嚴心、四號錢劍鋒和五號晨雅里,奇怪的是,屬于二號的教授為什么會沒事。而六號谷清陽顯然接觸此書未夠十四天,所以這之間的聯(lián)系究竟應(yīng)該是怎樣劃分呢?要找出的是失蹤還是死亡的時間段。盤長生覺得自己像是找到了什么規(guī)律,但究竟是怎樣的思路他又說不清楚。

正想問題出神的當兒,一陣微弱的光芒被他捕捉到。他抬頭,正是這條舊巷對著的怡心小園A區(qū)904房的方向。但那里的燈光忽然就滅了,像被什么人忽然扼住了脖子,快速斷氣的那種感覺,只剩下黑暗。

他警覺地從大衣內(nèi)袋里取出小巧折疊式的高端望遠鏡望向高處,只見高樓之上一群衣著古怪的人在起舞。

離得太遠,只能勉強看見眾人一身披白,撐起白幔似在喁喁而動。盤長生再顧不了那么多,朝著怡心小園跑去。因為在他的腦海中,所有的謎團一點點地拼湊了起來。雖然遠,但他看得清楚,那群人的陣勢像在舉行某種儀式。既像奔喪又像有女出閣,《晚清異聞錄》、鬼嫁娘,還有玉覆面,李教授的話浮現(xiàn)腦海。

糟糕,按順序繞開李教授來排列的話,嚴心就是第二個失蹤的人,而且今天剛好是她失蹤的第七天。她會不會在上面?

一看手表,晚上十點五十分,他只能與時間爭分秒。

樓房階梯不斷地向上延伸著,越往上越漆黑,黑夜似一團吞噬時間的魔鬼,黑得看不見路,看不見希望,看不見想見到的真相。

終于,盤長生來到了頂樓。他在門邊停了下來。一切是那樣安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寒天夜冷,手腳開始發(fā)麻。他看見了,暗淡的月影下是一群詭異的人,影影綽綽。

為首的一人,是個女性,身形頗為臃腫。只見她臉覆玉面具,一身縞白,只余一雙玲瓏小腳穿著一對紅鞋。那猩紅,詭異得似要流盡鮮血方肯罷休,而那一幕和《晚清異聞錄》歸府的奇異風俗不謀而合。

余下的五六個人只是穿著平常的孝服,他們的嘴一張一合不知說著什么。四周太安靜,安靜得只聽見風吹過的呼呼聲,地上的金錢衣紙灰全數(shù)撲到了盤長生臉上,一股燒焦的紙灰味,只有死人才會喜歡的味道。

為首的舞蹈者隨風舞動,在生與死的邊緣舞動著,因為她一只腳凌空踏在了十層高空,她的身子只要再往前傾,就會從樓頂?shù)粝氯ィ蝗绠斈暝庤C一案的首個受害人葉蝶(詳情請看《詭鐲》)。盤長生擔心她就是第二個失蹤者嚴心,更擔心她真的會做出跳樓的自殺性行為。他手一揮,腰間的一根軟鋼鞭揮出,在半空中一打伸出七八米遠。

盤長生瞄得極準,軟鋼鞭正要卷住為首者腰身時,一個突發(fā)意外使軟鞭有了偏離,只拉到了那人的右手。

原來那人左手取出一把刀,麻利地從頭頂往下切去。正是這一舉動嚇住了盤長生,那人原本戴著的玉面具連著一個比她身形小一點的白物直直地掉向地面。

幸得盤長生扣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那人的身體往盤長生所處的方向跌來。走近一看,他的眼里全是失望,因為她不是嚴心。

嚴心究竟在哪兒?一看時間剛好十二點,這群陌生的人會不會是為了拖延他的時間而故意在他面前演了這場戲?

盤長生忍下了怒氣扶起她,沉聲問道:“你是誰?這么晚了在這里做什么?”

對面的女生年紀很輕,容貌秀麗,只見她明眸一轉(zhuǎn),熟絡(luò)地挽住他的肩膀,不斷撒嬌:“我不在招夫婿嘛,這是我們家鄉(xiāng)風俗。儀式完了,第一個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男人就是我的夫婿。因為儀式有點古怪,外人見了怕是覺得恐怖所以選在這里不會引人注意。”

言外之意,就是這樣奇巧的緣分牽引,外人不會注意的地方他都被牽引來了,這就是他們的姻緣所至。盤長生明白她心思所指,而她也讀懂了他,眉眼一彎,笑得更甜,只膩著他不放。

“有這樣一個招女婿的古怪風俗?”盤長生也不惱,只是月色下清俊的臉沒半分笑意,眉心皺得緊。她軟軟的手撫上了他的眼睛眉毛,有點冰涼,她也皺起了眉:“真的,真有這風俗,要不你怎么來了?你好像有很多心事,而且藏得很深,深得壓得你喘不過氣來。”

說話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只用手撫摸著盤長生的眼和眉。

“好了,鬧夠了快回去休息。你們是哪個宿舍的,我送你們回去。”盤長生話語間不帶任何色彩,“嗯,還有,你叫什么名字?”

“歸水月。”她笑著回答,那微微上揚的笑容帶有一抹壞氣。

一聲尖叫將大家的注意力轉(zhuǎn)移了過去,只見樓下地上躺著一個人。

“你——”盤長生大怒,她剛才把身上的東西割開,難道剛才掉下去的真是人……

他怕她逃了,拉著她往樓下跑去。因為剛才看她戴了玉覆面,對于此次的課題和傳說中的鬼嫁娘重現(xiàn),這個女孩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所以,他不能輕易地放開她。

倒是歸水月一路嬌嗔:“我是你的人,逃不了。但你也不用抓得那么緊,真的痛哎。”說完還不忘拿起手指刮刮臉蛋,意思是你盤長生這樣抓著大姑娘羞也不羞。地面上開闊許多,因有路燈眼里的一切都很清晰,歸水月長蔥般的手指在燈下看更加溫潤水靈,白玉瓷一般的臉龐上細細的絨毛沾了露氣十分晶瑩可愛。他也只當她是個頑皮的孩子,一不留神放松了警惕。

歸水月見機,一甩掙脫了他的手,跳出幾米遠回頭做鬼臉:“你太大意,下次可別輕敵。”然后如箭一樣跑了。

盤長生十分懊惱,被她那張?zhí)煺嫒绾⒆右粯拥耐尥弈樈o騙了。追她是來不及了,走近被嚇得不停哆嗦的女學生身旁,盤長生開口安慰道:“別怕,那是A樓天臺上的學生搞的無聊惡作劇。”他的話說到一半生生卡住。

地上躺著的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尸體,臉上蓋著廉價玉石混亂拼湊的玉面具。掀開,正是嚴心。

他憤怒,是誰在他眼皮底下殺人?尸體身上的手機在此時亮了。盤長生拿起一看,零點整,是短信,打開——“下一個就是你!”

旁邊的女學生又是一聲尖叫,嚇暈過去。

趁著天黑人少,盤長生悄悄地把嚴心身旁的一件白色物事折疊起塞進了自己的大背包里。

校方和警方都按盤長生的意思達成了協(xié)定,將這件事封鎖起來,而這個危險課題也被警方強制停止研究。

但李教授的表現(xiàn)一直很安靜,最后只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詛咒一開始,誰也逃不掉的。

碰過《晚清異聞錄》而尚未失蹤的只剩谷清陽一人。盤長生要找她出來保護她,而她住在怡心小園A904。

“怎么又是同一房間。”盤長生喃喃自語。他想到了翡翠,這是命運的安排嗎?好像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904這個宿舍的人很明顯不歡迎他這個不速之客。谷清陽不在宿舍里,這讓盤長生很著急。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個很重要的人了,是掌握案子的關(guān)鍵。當盤長生問起谷清陽去了哪兒時,對方明顯顯得不耐煩,還有一絲恐慌。

“她最近在研究一個詭異的課題,經(jīng)常不見人,整天往圖書館、教授那兒跑,或者……或者往冥衣鋪那邊跑。”

顯然,谷清陽的室友不想提起冥衣鋪。

“是叫‘詭門關(guān)’那家嗎?”盤長生問。

室友臉色一下變白:“那里邪得很,我看見她在舊巷子那邊,一邊撒著衣紙,一邊走出來。那模樣可嚇人了。”說完就要趕人了。

眼看著門就要關(guān)上,卻被盤長生死死拉住,力度之大讓對方吃驚。

“你在哪兒看見的?你口中的那個地方如此恐怖詭異,你為什么還要去關(guān)注?你叫什么名字?”

“我——”室友一時被問得發(fā)蒙,最后緩過了氣,小聲嘀咕,“一天晚上,我閑著無聊,所以就試試新買的望遠鏡,剛好就看見谷清陽那鬼丫頭穿著一身奇怪的衣服從巷子里面出來了。我叫林七月。”

盤長生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匆匆離開。關(guān)于這件案子,有太多的說不通,警方的暗中調(diào)查也絲毫沒有結(jié)果。而兩位死者的死因也很值得商榷,因為第一位是心律不齊窒息而死,問過她的父母,她確實是有先天性心臟病,所以不排除她是無意間進了秘道,一來通風不暢,二來驚嚇過度而死的。警方和法醫(yī)的調(diào)查取證,也證明了地道里就是第一現(xiàn)場,而非移尸,現(xiàn)場的環(huán)境證據(jù)也得出了她死后的這七天直到被發(fā)現(xiàn)這段時間只有盤長生一人進來過。最終的結(jié)論只有一個,已經(jīng)排除了他殺,但她為什么會死得如此古怪,穿了壽衣戴了冥具好像一早就知道自己會死,更奇怪的是,她怎么把自己吊上去的。

而第二位則是橫死。嚴心并非在怡心小園A區(qū)天臺掉下來的,而是倒在了地上忽然就斷氣了。死因也是忽然窒息,據(jù)她瞳孔的突發(fā)性擴散,也不排除她因驚嚇恐懼而亡。但是被什么嚇致窒息,只有嚴心她自己知道了。

這件案子的受害者都死得很安靜,也很干凈。這可以說是最大的特點,絲毫不血腥,干凈得如果真的是有兇手的話,要么兇手是個變態(tài)殺手,要么就是個追求完美的殺手。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對連續(xù)殺人犯的心理及作案動機的研究顯示:每一個罪犯都有自己一套獨特的因素和模式,他們稱這種特性為Signature,就如人的簽名一樣。剛好七天的一個輪回,盤長生真的沒估計錯,七、干凈、完美、無跡可尋,這就是兇手的Signature。那“七”在這里又代表了什么呢?受害者都是在接觸《晚清異聞錄》的第十四天失蹤,這些數(shù)字有什么聯(lián)系嗎?

盤長生相信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再完美的犯案手法都會有它致命的漏洞,隨著作案次數(shù)的遞增,或許兇手的作案手法會慢慢改進,達至完美,但總會有一個致命弱點的,只要自己足夠細心。

《晚清異聞錄》雖然是古物,也有收藏的價值,但真按市場價估算也不過幾萬塊錢,就算真的湊齊了四冊整套,價錢也只是在三十萬左右。如只為了三十萬而去殺那么多的人,好像在殺人動機上還不夠成熟,不能成立。

那究竟是為了什么?會不會如詭鐲一案那樣,這四冊書隱藏了什么驚人的秘密或?qū)毑兀咳说呢澙分氖菬o窮無盡的,如果真的是為了巨大的財富,那這個動機似乎就成立了。

盤長生忽然停止了腳,自己怎能隨便下定論,第二冊帶了詛咒的《晚清異聞錄》他是看過的,并不像有寶藏一說。他不能永遠陷在詭鐲一案里出不來,他要找的是證據(jù),而找證據(jù)前的所有推測都需要去求證,不能馬虎,這和做學術(shù)研究是一樣的。

忽然,他重重地跺腳,他哪兒還是警察。他一早就親口回絕了做回警察這事,他只想當個普通人。所以他只是和警局的人十分熟悉,此次也是幫刑警隊的伙計一起查這幾起案子,但他再也不是警局的人了。也正因為這樣,他在校園里的取證行動十分不方便。

盤長生一聚神,拋開一切雜念,回到案子上來。關(guān)于風俗,其實鬼嫁娘這個風俗真的很特別,相信不難查找。這不就是一個線索嗎?他責怪自己的粗心大意,而且他終于明白904宿舍的作用,那只是一種掩飾手段。背后的兇手是個很高明的人,很善于利用對手的情感弱點,果然是攻心為上,上兵伐謀啊。904承載了他盤長生太深的情感所系,所以他才會自亂陣腳。

查案在于兵貴神速,盤長生馬上來到了京城博物館(以下簡稱:京博),找到了館長。館長是唐宋元的師父,也是一位知識極其淵博的歷史學家。

盤長生一路走來匆匆忙忙,由于是閉館時間,館內(nèi)光線有些昏暗。橘黃的光傾瀉下來,光線所到之處投下的是斑駁歷史,而光不及之處則是無窮黑暗。歷史的古感,它的神秘來自于黑暗的最深處,來自幾千年不同的時光流轉(zhuǎn),那種黑是如此的深,深得要將人吞噬。

“嘻——”一聲尖兀的聲音不大卻絲絲傳進耳膜,再傾聽,笑聲戛然而止。他的幻聽更嚴重了?盤長生提醒自己,要冷靜。

燈閃了閃,室內(nèi)光線更昏暗了,甚至照不亮一米開外的景象。空中傳來一陣歌聲,歌唱的是什么他聽不懂,像是一種少數(shù)民族的語種,還夾雜了靈異的嬉笑之聲。

忽然,他就看見了。一米開外的地方,投來幽綠的目光,盤長生不斷告誡自己,那是幻視,一定是幻視。他閉上了眼睛,但感官的細微變化告訴他,那雙眼在不斷地向他靠近。

這里是博物館,不可能有鬼,什么都沒有,只有自己和無窮的國寶。一定是的!盤長生努力地睜大眼,眼前還是那昏暗的橘黃之色,什么也沒有。不,不對。前面是組面具,是玉覆面。

盤長生一下子定下了心,快步上前。按下警用手電筒,強光噴射而出。一副冰冷而掛著詭異微笑的玉覆面展現(xiàn)在他面前。那玉覆面是如此精美,精美得令人轉(zhuǎn)不開視線。

由一三九皇權(quán)的象征數(shù)組成的四區(qū)組合式五官,玉料是羊脂白玉,帶了不同程度的土沁形成厚重而又鮮艷的橘紅沁色、雞骨白等沁色,真的很美。

九塊玉料拼成的嘴大得有點突兀,用紅瑪瑙、綠松石等珍貴石料串成的線鋪織就。鼻子用一塊玉料刻成,用各式寶石加金線編成的線珠鋪連起其他五官。眼睛是各三塊玉料構(gòu)成,和他印象中的一樣,沒有眼珠石,所以這才是傳世稀少的真正的玉覆面。

遇害者陳晨、嚴心的玉覆面都有用熒光石體做的眼珠,這就是玉覆面之所以遠看如一雙眼睛的原因。但兩者之間為何會出現(xiàn)眼部組佩玉的差別?而且剛才他不就是看見了一雙幽綠的眼睛嗎?但這副玉覆面眼部根本沒用熒光石。

這一連串的自身問題完全打亂了他的思路,連他要來找館長的目的都忘了。縹緲的歌聲絲絲入耳,又來了。

一絲冰冷從肩上傳來,他回首,一副玉面具懸于半空,血紅的嘴含著訴不盡的千古憂愁。他一退,手撞到了裝有玉覆面的防彈玻璃,“咚”的一聲沉重的響聲傳來,分析過濾著他五感的真實感知。他的手肘撞得生痛。兩副巨大的玉覆面將他圍于中間,一種強大的壓抑壓得他透不過氣。貼在他面前的玉覆面眼部眼珠處鑲嵌的是兩顆熒光石。不,這是不符合規(guī)制的,這是假的面具。盤長生終于緩過了氣,踏前一步,冷酷的眼睛逼視著幽綠的眼睛,手用力一掀,燈全亮了。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張清秀而熟悉的臉。

“是你?!”盤長生擰緊的眉現(xiàn)出了憤怒,但目光一轉(zhuǎn),馬上變回了平和,“你在這里上演京博魅影嗎?”

“撲哧”一聲,對方笑出聲來,她明白他的意思,在博物館隨便出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認定了她有來頭。她貝齒輕啟,笑道:“那你不是也在陪我一起上演現(xiàn)場真實版的京博魅影嘛,你不說我還以為是法國經(jīng)典名片《盧浮魅影》呢。可惜這里不是盧浮展覽分館,那個分展覽館在這里的一樓會館里哦,你是不是嚇壞腦子了啊?”她仍是笑,側(cè)著的腦袋,嘴唇上揚的弧度,那抹壞意若隱若現(xiàn),“真可惜沒在玉覆面上搞個口吐鮮血,不然這場戲一定更精彩!”她還在為自己的惡作劇而揚揚得意。盤長生也是笑,笑容那樣的溫暖,讓人如沐春風。他怎么一點也不生氣,還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她眉眼一挑,起了疑,但還不忘美言一句,“你真帥!”

“咔嗒”一聲,換她懊惱自己的大意了。她的手和他的手被手銬銬在了一起,末了盤長生還不忘幽默一句:“向你學的,這次我絕不大意。倒是你這古怪的小姑娘大意了,銬著你,看你怎么逃。”

“我喜歡你這樣叫我。”說著,歸水月低下了頭。閃著金色光暈的射燈燈光打在她長長的低垂的睫毛上,臉上那細細的絨毛都煥發(fā)出嬌羞的美感,她的臉微紅,使看的人微醺。盤長生一怔,馬上恢復(fù)了平淡的面容,沉聲道:“其實你知道的東西很多,所以找到你也就找到了破案的關(guān)鍵。”

“哦?你真自信,你怎知道我是你要找的人?”

“谷清陽小姐,我應(yīng)該這樣稱呼你吧。”盤長生面如止水。

“你怎知道我真名?”谷清陽臉色一變。

“不是你自己回答我的嘛!”盤長生笑了,露出潔白好看的牙齒。

“原來你是敲我杠,靠蒙的。沒辦法,誰讓你是我的未來夫婿,讓我對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啊。”她又恢復(fù)了嬉皮笑臉。反正她也不嫌羞,和他銬在一起的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十指相扣間,她側(cè)臉一笑,“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真的有歸水月這個人。”

盤長生臉紅了,看著她天真無邪的臉,他放開了手,但手馬上被她握得更緊。他忽然想到了翡翠,眼睛流露出絲絲溫柔。

“相公,在想什么呢?可不許想其他美女哦。”

盤長生對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哭笑不得,柔聲問:“那歸水月又是誰?”

“不就是——”谷清陽眼波一轉(zhuǎn),忽然咯咯笑個不停,“不就是一美女,你可不許想她,只能想我!”她心里暗想:想套我話可沒那么容易。

“好了,鬧夠了,看來你對這里也很熟門熟路,館長你應(yīng)該也是認識的了。我們走吧。”盤長生又恢復(fù)了冷淡,但語調(diào)里那絲責怪之意也淡了。對于這樣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他是不愿過重責備她的。

誰料,谷清陽水汪汪的大眼睛馬上就起了霧氣,淡淡星眸含了某種情愫,她努力地揚起頭,夠上他高遠的視線,語氣執(zhí)拗:“很久沒有人責備我,關(guān)心我了。”

“走吧。”盤長生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向館長辦公室走去。

互相寒暄之后,館長也是開門見山。盤長生把他的疑問都說了,玉覆面和鬼嫁娘的現(xiàn)象,他希望能在這兒找到更多的線索。

館長一笑,道:“這小丫頭片子就清楚得很,她啊,一點不比翡翠這孩子含糊,也是這方面的高手。原本我是想做一期‘玉覆面’組佩玉文化展的,對于這方面的文案構(gòu)思、宣傳方案等策劃,我通過郵件接收征詢一下大家的意見,包括文化圈和民間的。畢竟民間的一些學術(shù)研究者的知識面也是不容忽視的。這不,這丫頭寄來了郵件,說了許多關(guān)于鬼嫁娘、民間恐怖傳說的一些可考證的歷史文化現(xiàn)象。但這只是‘玉覆面’文化現(xiàn)象背后的冰山一角。其實你給我打電話后,警局里也和我通了電話,所以我特意請她來做些了解,她有興趣通過扮演鬼嫁娘獲取靈感,所以只是在外面逛上一圈。”

聽完館長的話,盤長生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盤長生知道警方暗地里的查探起了作用,通過館長為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找出了谷清陽。這樣一個有意接近他的女孩,她一定會再出現(xiàn)的,所以雙方不過是借了這個契機偶然地撞在了一起。

谷清陽靈活的眼珠子一轉(zhuǎn),耍起小脾氣來:“好啊,你和外人合著來算計你娘子我啊,不就是要找我出來嗎,你不干脆點叫警察抓我出來不就行啦。”

盤長生用力敲了敲她的腦袋:“什么跟什么啊,你這小鬼給我分清楚了。會館‘玉覆面’這個專題構(gòu)思可是你自己有興趣才給京博寄的郵件。正題,正題!”

“好了,你別敲我腦袋嘛。”谷清陽想舉起手,礙于被銬著,只得很不情愿地說起了一段詭異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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