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的舒一聽到這個聲音也是猛然抖了一下。

拐杖敲擊地板的聲音尤其響，可想而知，拄著的人是有多生氣。

“別以為我老，就是傻，你們一個個圖的是什么，我心里明白的很。”

外面都不吭聲，安靜了好一會。

舒一坐在床邊，心想。

何為父母，何為子女，世道艱難啊！

“爸”

緊接著一陣很亂的聲音響起。

舒一趕緊沖了出去。

定睛看，才發現是老爺子被氣得暈倒了。

混亂一片。

老婦人看著老伴，也是兩腳一軟，癱坐在椅子上上。

兩家人趕緊把老爺子送到醫院，大人都去了。

屋里就剩一老一小，外加舒一這個免費保姆。

舒一也不湊上前去。

老婦人背光緩緩走過來，一下子看起來老了很多歲。

看著舒一，開口的那刻，語氣里沒了往日的尖酸刻薄。

“我也要去醫院”

無力卻又堅定。

舒一沉默，直接走進房間，撥通電話，遞給婦人。

也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么，最后電話那邊的人竟然同意了這個老婦人這荒唐的要求。

不過，要求舒一要把舒偉帶著。

舒一走進房間，舒偉正靠在床頭。

自大病一場，舒偉他也是活變個樣，整個人沉默又陰暗。

“奶奶要去趟醫院，爸媽不放心你，所以我們要一起去。”

舒偉行動上給出了回答。

舒一就先出去了。

三個人到醫院的時候，老爺子還沒出來。

舒偉他媽一臉氣憤看了眼老婦人，拉著舒偉開始噓寒問暖，滿滿的都是心疼。

老婦人視若無睹，走到離緊急搶救室很近的，有椅子的地方，坐著。

舒家姑姑一臉疑惑望著旁邊的男人。

男人眼神示意了一下，舒家姑姑才停止了自己的行為。

舒偉他爸，看起來一臉悲慟，實則心里怕開心死了。

舒一不想看他們很差的默劇表演，走到墻邊靠上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的讓人發慌。

外面的人，除了老婦人，漸漸地都是一臉不耐煩。

門哐當打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搖了搖頭。大家心里都有數。

“啊，爸啊！”

“閉嘴，你給誰哭喪呢”老婦人犀利地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

“你們可以去看看，送他最后一程”

“謝謝”老婦人的聲音像是在寂靜密閉的屋子里丟下一根針，聽起來心里刺刺的。

老婦人面色不改走進去，接著是四個大人，舒偉被留在了外面，舒一最后才默默走進去。

但是不去靠近中心圈。

床邊被圍的密不透風，

只看見老爺子艱難的開合嘴巴，細碎的聲音一點點傳出來。

舒一移了移步子。

才勉強聽到了內容。

“老伴啊！不能陪你了。”兩個老人皺巴巴的手相扣。

病床上的老人嘴巴張大，可再也聽不到說的是什么了。

平常硬朗的老頭，此刻看起來小小的。

舒一的心里有些難受。

人的一生，有幸相識，從三千黑發到蒼蒼白發，相識，相知，相陪，這是上天賜給我們最好的禮物。

舒一看著專屬儀器穿出特有的聲音，上面成了一條很平很平的直線。

周圍人用手覆面，嚎啕大哭，又有誰是真的惋惜一個生命的流逝啊！

大概只有那被遺棄在世上的老婦人了。

其他人仿佛早就想過這一天回來，有條不紊的準備后事。

黃昏到來，老婦人癡呆一般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面。

舒一在旁邊靜靜站著，做個人形立樁。

孝，先有老，后有子。

老不做好，子必然有樣學樣。

舒一覺得他們兩個老人很可憐。

可是可憐人必有其可恨之處。

當天，一大家全回到老家。長巷一營的老房子。

舒家母親帶著舒偉，舒一先回了趟自己家。

舒一正在自己房間里收拾東西。

“舒一”

“嗯”

“我跟你請了個假，今天星期四，你星期天下午再去學校”聲音純交待的語氣。

“好”

婦人的聲音聽起來命令十足，舒一還覺得摻和著幾分欣喜。

舒一悄悄背著屋里兩個人，到洗手間里打開水龍頭，發語音的聲音很低，給褚夜簡單交代了一下。

當晚，誰都不愿意和舒家奶奶住，舒一被拎了出來。

還好，起碼地鋪是弄好的，老人也被弄得干干凈凈的了。

半夜，舒一起夜。

站起來的那刻，感覺到床上有什么機械的轉過頭，心咯噔一下。

舒一揉了揉眼，又看了一下，才發現是舒家奶奶沒有睡。

舒一慢吞吞地挪過去，覺得把床頭邊上的燈打開要好一點。

開后，準備開跑的瞬間，就被抓住了。

“你，有事？”

婦人指了指墻角的物件。

舒一看著那個玩意

便開始搖頭，使勁搖，可想而知，內心有多拒絕了。

老婦人松開手，舒一撒開腿，就跑。

老婦人看著少女的背影。

長嘆一聲。

“老伴啊！我們都錯了。”聲音落后，又嘆口氣。

舒一回來，在門口，磨磨蹭蹭的。

老婦人看著小姑娘這樣別扭的模樣，竟然被逗樂了。

舒一也是呆，心里快瘋了。

她不會被刺激了。

她笑什么啊！

褚夜啊！快救救我，你要成獨生子了。

舒一回到地鋪區，老婦人還是緊盯著自己，舒一頭皮發麻，手腳發軟。

“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女孩的音色聽起來很舒服。

老婦人搖了搖頭。

“那我睡了。”

“一啊，對不起。”

舒一握著被角的手立刻僵住了，整個心臟悶堵的很。

“沒關系，已經，已經過去了”

舒一就勢躺下。

“我是個老舊的人，當初硬生生害你被打的那么慘。當初為了袒護舒偉，把你……”

“已經過去了”

舒一聽到有下床的動靜，連忙坐起來。

老婦人走到老式柜子前，從里面動作極輕的拿出一件衣服，走過來，遞到了舒一的手里。

老人還準備蹲下，舒一趕緊制止，把老人扶到了床邊。

“我們沒有什么養老保險的”舒一眼睛抬起看向老婦人。

老婦人像是一個講故事的人，娓娓道來。

“我們不過是普通人家，開始是有什么保險的，可是我們那時候被騙了，本來準備說的，可是我的一雙兒女啊！寒心吶。不過，也算是我們的報應。”

舒一看著老婦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們年紀大，不會什么銀行的，又害怕被騙，錢一直都放在衣服里”

舒一看了看那件衣服，“那你給我做什么”

“我身體其實也不好，只怕是油盡燈枯了，給你，我踏實，也算是讓補償你了”

“我不要”

“收著吧！娘看兒，他都不好，你媽那里也更過分，收著吧！”

舒一拗不過老婦人，老變小，比小孩子還折磨人。

舒一被趕回去睡覺。

第二天，老人本就少眠，也醒的早。偷摸摸的把衣服塞進舒一的書包里。

看著女孩熟睡的樣貌，臉色是舒一從未見過的和藹。

當天上午。

客人一批批來，有的走在路上還一臉笑意，一到靈堂，就哭起來了，大喊的哭；有的至始至終都是一臉笑意。

舒一看著，冷笑一聲。

這就是人情世故啊！

快中午的時候，里面有爭吵聲，幾個眼熟的親戚都進去了。

舒一穿來穿去，才進入主要地界。看著舒家姑姑，姑父一臉敵意的盯著女人懷里的舒偉。

完蛋了吧！事情敗露了。

舒一心里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老婦人看著這樣的場面，似嘲笑一般揚起嘴角，突然轉身離開。

舒一跟上去，一個沒注意，就看見奶奶撞向棺材，毫不猶豫。

周圍看見的人連忙叫喊起來。

舒一走過去，抬起奶奶的頭。

奶奶的眼睛渾濁不清，舒一趕緊抓著老人的手。

老人的眼睛有些閃光。

“老伴，我來找你了”

聲音很輕很輕。

最后，兩人一起草率的被合葬在一起。

后來，兩家人在得知養老保險是假的后，又翻空老宅，并沒有值錢的。

其實很早就翻過一次。

于是，兩家人又打算到房子上，誰都不讓，那些所謂的親戚也只管看熱鬧。

至此，舒家姑姑和舒父老死不相往來，除了房子問題上，仍然是恨不得去爭個頭破血流。

這走來走去，還是走到了這令人嘲笑的地步啊！

舒一準備去學校之前，又偷偷去了趟墓地。

看著那新蓋的小建筑。

看看黑白照片上的人。

“來生啊！做個好人。然后兒女好好教導吧！”

女孩的聲音是看開后的云淡風輕。

兩位老人倉促一生，最后卻困在這小小的盒子里。

困著就罷了，卻是走著這樣的路，來到這最后的安身之地。

何其令人唏噓不已。

舒一晚上回學校的時候，剛好下課。

木晨看見舒一，冷呵呵地說一聲“你還知道來”

“我是個學生”舒一笑著看著鬧脾氣的小貓咪。

趕緊順了下毛。

“這還差不多”

木晨傲氣的抬頭說。

舒一的書包自回老宅后，動也沒動過，打開后看見那件衣服，然后好好整理好放回書包里。

星期天晚讀報，規定是要看節目的，所以舒一也有了更多的緩沖時間。

燈一滅，一下子黑了下去。

舒一不由自主發了呆，想想這幾天。

總感覺只是做了一場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