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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求收藏)

明明知道這里是幻境,但江言一雙眼看過來的時候,兩人對視,就好像身臨其境,仿佛他真的看到了自己一樣。

好在江言定定看向空中幾秒后,默默移開了目光,脫靴上了床榻,闔眼休息。

“搞什么……”舒云低聲喃喃,“嚇我一跳。”

她還以為江言看見她了,就算曉得這里是幻境,那一瞬間她也有點慌亂。

幻境這次的場景停留得比之前那次久,舒云靜靜看著幻境呈現出來的江言繞著庭院一遍一遍地走,時不時停下來思考什么。

當初江言驟然表明心意,弄得她心煩意亂,沒多想就直接封掉他的記憶,快刀斬亂麻,不欲多費心去想其他的解決辦法。

那會兒又正好她心情不好,在九重天人手里保下江言后,直接把人間的爛攤子盡數甩給了紫萼。

現下看來,紫萼后手工作做得很徹底。

但凡與她舒云相關的都被做了處理,不愧是她們蓬萊的一號管家,想必用了不少時間,做事仔細毫無紕漏,讓江言這樣聰慧的人都無從查起。

“主子。”克閔急得心慌慌。

穆虢一個接一個消息送過來,就差沒戳著他腦袋罵他不中用了。

這政務不處理不知道,居然那么多!皇城里留守的穆虢幾人,拉著內閣的大臣們沒日沒夜地篩查,說是篩查,其實穆虢根本就不讓人遞奏折進御書房。

緊要的政務都被加急,千里迢迢送過來,給江言過目,再千里迢迢送回去,留在皇城的人都快忙瘋了。

也只有自己真正上手,才知道平時江言每天究竟有多大的工作量。

“您微服私訪夠了嗎?”克閔留意著自家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薄姑那邊兒政務繁忙,穆虢他們急得跳腳。”

江言不理他,自顧自走在巷子里。

平陽幾經戰亂,曾經的青石板路早就被毀的七七八八。

如今百姓們走過的巷子都是被改建過的,和從前有些不同,不過路面還是被照舊鋪上了青石板。

“主子……”

克閔覺得自己命怎么這么苦,一頭被自家主子嫌棄,一頭還被穆虢那群狗東西壓榨。

就算再怎么艱難,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出口詢問,“侍衛也帶的少,屬下實在是提心吊膽的,要不……先回皇城?”

大約是克閔的語氣太委屈,走在前面的江言回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回去?”江言一停,“穆虢他們催你了?”

克閔果斷甩鍋,“是啊,他們哪有主子您的驚世才華,哭天喊地要我一定帶主子回去。”

江言抬頭看了眼天邊不遠處聚集起來的烏云,平陽多雨,尤其是連綿不絕的小雨,不像薄姑一下雨就是滂沱之勢,平陽的雨細密如針,浸濕了衣服后寒氣入骨。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請安折子,我在皇城的時候,他們平時玩兒得不是挺開心嗎,也該讓他們體會體會。”

主子這么說,就是不肯回去了。

克閔垮著一張臉,嘴上的語氣卻與他內心的沮喪不符合,格外真摯,“主子說得很有道理,是時候讓他們嘗嘗這盛世太平的來之不易了,免得日子越過越好,他們也越來越風流。”

黑云壓城,雨來得很快,絲絲縷縷的白線從天上墜下來,眺望著看,遠處白絲彌漫,將整個天際都鋪成了白色。

“我去,怎么說下雨就下雨。”克閔把手往后面跟著的侍衛一伸,“快快快,傘。”

侍衛們面面相覷,有人低頭看了看腰間的刀,傘沒想到帶,刀肯定是不會忘的。

克閔瞪大了眼睛,“要你們有什么用。”

說完,為表忠心,他當即開始脫自己身上的披風,“來,主子,別嫌棄,我……”

他轉頭一看,哪還有江言的人,他心下一緊,放聲大喊:“主子!”

旁邊暗處傳來江言低沉悅耳的聲音,“叫什么,過來。”

原是這平陽暗巷的設計者九曲心腸,巷子彎彎繞繞,其中就有不少人家和店鋪隱于其中。

克閔和侍衛趕緊大跨兩步沖進那家昏暗的店鋪。

舒云自然也是跟著走了進來,店內的裝潢改變了不少,不過那些傘還是擺放的那樣整齊。

一進去,克閔就被滿墻的傘骨,和已經鋪了傘面的紙傘吸引了目光。

店里就點了三盞燈,一盞擺在店門口后邊兒靠墻的位置,似乎是用來引客的,現下燈油都快燒盡了,燭火飄搖,奄奄一息。

其余兩盞都被擺在一個老頭兒身周,這兩盞倒是燈油加得滿,燭光也明亮。

就是那老頭兒可能眼神不大好,那么亮的光,那禿頂了的腦袋瓜恨不得直接懟上傘,一雙皺巴巴的手正顫巍巍地給傘面刷著什么東西。

他們這么大響動,那老頭兒都沒什么反應,腦袋緊挨著傘面,自顧自忙活著。

克閔和侍衛謹慎地圍起江言,多年的生死搏斗經驗,不允許他們輕視任何一個人,哪怕對方是個孕婦,或者老人。

那老頭兒工作得認真,江言看得也認真。

半晌,江言拉開克閔,走到那老頭兒面前蹲下,低聲喚道:“錢老伯。”

克閔被拉開后,連忙跟過去,警惕地站在江言前半步。

聽見江言的話,有些好奇地仔細看了看那老頭有了深深褶皺的臉龐,是主子小時候認識的人?

有人走到跟前兒了,那老頭子才后知后覺地從傘面上抬起頭,瞇著渾濁的眼睛看過來。

瞧見江言出眾的容色后,遲鈍的大腦總覺得熟悉。

克閔見那老頭子耷拉下來的眼角,茫然的眼神,以及剛才他們那么大動靜都沒反應就知道這老頭子怕是已經忘事了。

江言平靜地等待,讓反應堪稱龜速的老人慢慢回想。

錢老伯把刷子放到一邊的木盤里,佝僂著背,用手緩緩指了指旁邊的方向。

然后嘴唇囁嚅幾下,聲音干粗陰啞,“小孩……小孩,那個小孩……”

似乎知道自己口齒不清,怕眾人聽不清楚,錢老伯刻意重復了很多遍。

克閔聽了好幾次才分辨出來這錢老伯說的是“小孩”兩字。

江言點頭,淡淡道:“對,是我。”

錢老伯傾了傾身體,伸出手把燈往江言那邊兒撥了撥,方便他看江言看得清楚些。

他始終瞇著眼睛,那樣好像更容易看清楚一樣。

他盯了江言一會兒,皺巴巴的臉上似乎露出個笑來,“長大了。”

屋內光線著實昏暗,外頭風雨交加,店門口那盞油燈不知道什么時候熄滅了,也不知是風吹熄的,還是雨打濕了棉芯,亦或是風雨都有。

店鋪里邊兒唯一一點亮,就在錢老伯身前了。

橘紅的暖光映在眾人的面上,克閔瞧了眼老頭子滿是褶子的臉,和那滿是褶子的臉擠出來的笑容,仿佛瞧見了自己以后老了的樣子。

他心中暗嘆,歲月不饒人啊,再這么瀟灑風流的美男子,到了晚年還不都是一個樣。

他突然理解穆虢那幾個人了,得趁著自己正值壯年,好好在俗世里瀟灑一回。

主子容貌更甚他們薄姑皇城里的一干美男,細看面貌,他覺得怕是那些姑娘們都不及主子,美則美矣,總有不完美之處。

不過眼下一看,主子老了以后跟他們比也好不到哪兒去,都是皺皺巴巴一張臉,再說主子也不在乎自個兒的面容。

他瞥了眼自家主子,暖色的光亮映照在他昳麗的容貌上,不知為何,他覺得似乎在這錢老伯說了那句話后,自家主子常年清冷的眉眼中,那點子經年不消的攝人寒意散了不少。

克閔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余光偷偷摸摸地打量和錢老伯有一句沒一句交流起來的江言。

自家主子溫和下來的神情是真的不多見啊,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吧,珍藏心底。

以后再面對陰沉冷漠的主子時,再拿出來回味回味,說不定他就能不害怕了。

慢慢掌握了和錢老伯交談的節奏后,江言開始引導他回想以前的事情。

“錢老伯你還記得當時是誰來你這兒訂做的傘嗎?”

錢老伯每次的回話都很緩慢,開口說話之前還需要一段時間組織語言一樣沉默一會兒。

江言耐心地等著。

“不是你嗎?”錢老伯遲疑道。

江言搖了搖頭,“不是我,我來拿傘,來這兒訂傘的人卻不是我,老伯再想想。”

舒云垂頭看著偶爾炸著燈花的油燈。

尋常人怎么會刻意去回憶以前,就算偶爾想起也不會深究那些記憶不清的片段。

可江言偏偏不是尋常人。

她只以為消除了他的記憶,從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就再也沒有她這個人的存在,她再凡間的那一段時間將因為術法的緣故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時間長河中。

可被她封印了記憶的江言,卻固執地,執拗地在凡間搜尋關于那段空白的過去。

她看著因為錢老伯一句“孩子,長大了。”而眉目柔和下來的江言,突然眼底發酸。

在她沒看見的地方江言為了找回那段記憶究竟還做了什么,他成了魔修,有能力解開封印拿回記憶后,有沒有怪過她。

不管有沒有怪她,他都沒有在她面前展露出半分怨懟,反而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安安靜靜地守在她身邊。

和他還是凡人時,為她做得一般無二。

舒云晃了晃腳,自嘲一笑,難怪江言好說歹說,死活都要她戴上玲瓏枷,若換作是她……

若換作是她,她肯定一點都不愿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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