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林非來了消息。”

克閔把細竹筒從鷹的爪子上取下來。

楠木做成的書案后坐著的人眼尾飛揚，五官精致，他正垂著眼簾看著由各方各處傳來的消息。

房間里炭盆燒得正旺，他只著了白色里衣，外面披了件墨玉狐狐皮做的大氅，黑色柔軟的狐毛更襯得他面如白玉。

這等姿容除了江言還能是誰。

克閔把林非寫來的消息遞了過去。

江言打開看了看，無非就是請他速速前往隨棗。

林非心急如焚，他們將隨棗攻下后借道于楚王，楚國鐵騎迅速北上，嵐朝潰不成軍。

他在攻下隨棗前幾日就給了主上消息，豈料皇城一紙傳來卻說主上并未動身。

若被其他人查清了主上的身份，主上在皇城孤立無援，會頃刻陷于危難之中，那他們做的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江言隨意卷起紙條扔到炭盆之中，火焰迅速彌漫整張紙條，不過眨眼功夫便化為灰燼。

“主上……”克閔咬了咬牙，單膝跪地行禮，“為了主上的安危還請即刻動身前往靖國。”

上首位置坐著的人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只是弧度漂亮的眼尾帶了些冰冷。

克閔還要再請，“主上……”

江言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時候你們也能替孤做決定了？”

這是江言第一次在皇城中自稱孤，這樣的稱呼，他背后一直掩藏的身份昭然若揭。

西邊原本的魏國諸侯紛紛造反，國家四分五散，百姓流連失所，早就成了破碎的土地。

可兩年前一支名為靖軍的軍隊突然出現在這片土地上征戰殺伐，剿滅原來的土地主諸侯。

以點連線，線線相織為面，短短一年時間從不起眼的幾個小地方把領土擴張到了原來魏國大半的面積，自立為靖國，設薄姑為皇城。

其中穆虢、林非等人的姓名早就如雷貫耳，穆虢力大無比、驍勇善戰，林非詭計多端，兩人通常一起行動以彌補彼此的不足，靖國劍指之處少有敗績。

可奇怪的是從始至終都無外人見過靖國國君的模樣，不止西方的眾人好奇，南方的楚王早就暗中調查，可惜臥底進得了靖國，卻進不了皇宮內地，一直無法打探到靖王的真實面目。

楚王私下里揣測過，莫不是此人生得奇丑無比沒有威武的國君相貌，亦或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隱疾？

真正知曉靖國國君容貌的人都是心腹，世人所懼怕的穆、林二人自己最清楚自己所忠的國君究竟是怎樣的驚世之才。

至于楚王猜測的樣貌嘛，威武確實談不上，但若是江言那般昳麗的面容都被稱為奇丑無比，那這世間怎樣的皮囊才能算是美貌呢？

江園的書房里一時間鴉雀無聲，靜謐到一根銀針落在地上都能被察覺。

是他僭越了。

這段時日隨著主上假作商賈周游各國安插眼線，兩人好似沒了昔日在靖國時君與臣的距離感。那時主上主要游走于嵐朝和靖國兩個國家之間，穆虢和林非等人脫不開身，只有他陪著主上，在外不能露出端倪，他卻漸漸習慣了。

經江言這一句話，克閔冷汗涔涔而下，俯首認錯。

江言拿起剛寫好的一封信，沒有看一眼下面跪著的人，遞給一旁的谷雨，“你去給嵐朝皇帝送一份禮。”

佩菊身前站了個小太監，匯報著什么。

小太監語速快，但話語顛三倒四讓人聽得頭暈，不一會兒就不曉得他在說個什么東西。

“停停停。”佩菊打斷他，“簡單明了地說，要不然我剝了你的皮。”

“江園的人用了我們給他們的線。”

聽到這句話佩菊總算松了一口氣，她不在意地說：“用了就用了，本來就是娘娘給他們的。”

再說現在嵐朝都要滅了，誰還在乎這一兩個眼線的事。

小太監撓了撓耳朵，“是嗎，我還以為這是什么重要的事。”

佩菊擺了擺手打發他快走，“楚軍就要到皇城了，宮里許多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逃跑，你也快跑吧。”

“我不跑，”小太監低聲說，“我是佩菊姐姐撿的，娘娘給的修為才能化為人形，你們不走我才不走呢。”

佩菊咧嘴笑了笑，嘴角直直抵達到耳下，細看嘴里還有四顆黑色卻泛著晶瑩質感的肉球。

小太監習以為常，指了指她的嘴，“佩菊姐姐，你妖身露了。”

佩菊趕緊拿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嘴，把妖身隱藏下去，變成人形，又是那個年長穩重的老姑姑模樣。

“在吵什么？”

王皇后穿著朱紅色的長裙從殿里走出來，今日沒有見衛覃時滿頭的華翠，黑發隨意地披散在背后，少了幾分盛裝以待的凌厲，多了幾分親切朦朧的柔弱美感。

這張皮子不愧當時她們花費了那么多力氣，從頭到腳都很完美。

小太監沖上前去，“畫皮姐姐。”

佩菊叉腰罵他，“說了多少次，叫娘娘！”

王皇后搖了搖頭，“沒事，這里沒有外人。”

楚軍到來之際闔宮上下惶惶不安，滿皇宮里的人都在暗地里找去處，甚至有不少妃子都開始收斂皇宮里的珠寶準備逃走。

與其他宮殿相比只有景仁宮中安安靜靜的，宮人們似乎對于即將面對的殘酷未來沒有察覺，一切如常。

衛覃坐在御書房的龍椅上，垂眸看著站在下面的灰衣道士，一雙眼漆黑沉靜看不出思緒。

灰衣道士拱手，“皇上，景仁宮妖氣沖天，正是這些妖怪攪亂了風水，減弱了皇上您的龍氣才引得嵐朝如此下場，若不及早剿滅會損傷龍體啊。”

“是嗎……”

衛覃往后靠了靠，神色不明。

灰衣道士瞧見他的模樣，狠狠咬了咬后槽牙，那個畫皮是個修行了千年的大妖，妖力非比尋常，他遠遠不是她的對手。

但不知為何，那個妖怪似乎對這個皇帝很鐘情。

一介妖怪愛上了人類，還妄圖和人類廝守，簡直癡心妄想！

那只畫皮對這個男人毫無防備，只要由這個嵐朝皇帝親自動手，把他的藥加入那只畫皮的飲食中化去那只妖的妖力，他就能用桃木劍輕而易舉地拿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