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猛然抬頭,正對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
江言欣賞了一下殺手眼中的驚愕,含著笑意淡淡開口,“想不明白?”
殺手看著他臉上的笑意,在這震風陵雨中頓感遍體生寒,難怪世人總稱他為笑面虎。
江言反手抽出克閔腰間的佩劍,雪亮的劍身摩擦過殺手的脖頸,血液噴灑而出,離得近的他白玉般的面上被濺上了幾滴紅色。
江言接過克閔遞來的帕子擦拭著手,昳麗的面容在雨中忽明忽暗,眼睫半垂,眼尾的弧度在天邊時而劃過的閃電下顯得冷清又嫵媚,美而不妖。
克閔站在他身后,開口說道,“主子,慶國公早已失勢還妄圖翻身,不如吩咐下去,直接慶國***抹殺?”
江言專心地擦著手上染的血,搖了搖頭回答克閔,“慶國公留著還有些用,不必急于一時。”
克閔聞言便不再多說,對江言的絕對信賴與服從是他們這些從一開始打算追隨他時就立下的誓言。
最開始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手里無人無財,萬事難辦,到如今眼線人脈緩緩織成一張大網,他從始至終跟在江言身邊都未能看清這張網的冰山一角,更罔論他人。
舒云給自己幻化出人間擋雨的斗笠與蓑衣,在皇城的街道上走著,邊看邊點頭,不愧是郢都,天子腳下,這街道修得比平陽氣派不少。
按照司命透露的消息,她想了想決定去找風子譯,說到底不過是防止江言搶了風子譯的命數,說得難聽些就是要江言莫搶了風子譯的風頭。
有她在風子譯身邊兒幫襯著,料想這樣風子譯那小子總不至于混不出頭,到時候把他扯上宰相之位,她就功成身退。
她徑直來到一家酒樓,敲了敲門后,有店小二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十分不耐煩,“打烊了!”
“我找風子譯。”
一道清越靈脆的女聲傳來。
店小二嗓門驟然大了起來,“煩不煩人,哪來的什么風!風什么來著?沒有這人,趕緊走!”
舒云摸了摸下巴,這店小二是個人才,演技如此逼真,“你只管告訴風子譯,我是他師父的友人,有書信為證。”
她將事先寫好的一封信使了點手段做舊,隔著門縫塞了進去,“將這信遞給風子譯便是,速去速回啊。”
門內沒了聲音,想必是那店小二拿了信走了。
不多時,酒樓的門便被打開,在雨中站了許久的舒云總算得以踏進去,雨水順著蓑衣往下淅淅瀝瀝地滴著。
店小二領著她往酒樓上層房間走去。
推開門,已是弱冠之齡的風子譯站在房內,狹長的鳳目緊緊盯著她,打量著,身周站在兩個佩劍的侍從,顯然是不放心她。
舒云自顧自地解開斗笠,脫下蓑衣。
一張艷麗絕美的芙蓉面落入眾人眼里,眉尾尖細微微拉出一道,不描而黛,一雙清凌凌的眼像是融入了秋水冰雪,清透干凈。
偏偏眼尾用胭脂繪了一小朵山茶花,紅色的花瓣透著些許艷麗,艷而不俗,冰雪般的清透與艷麗兩相碰撞,竟能如此和諧共處,同時存在,讓人覺得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如此顏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兩個侍從有些失神。
風子譯見她露出面容,也有些晃神,隱隱之中又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和她認識了很久。
“敢問姑娘姓名。”
舒云胡謅一個,“晚楊,晚霞的晚,楊花的楊。”
風子譯舉了舉手中的書信,“你說你是我師父的友人,除此書信外還有何憑證?”
舒云找了個椅子坐下,懶懶散散地靠在椅背上,“還有很多書信,是以前你師父寫給我的,我游歷期間弄丟了不少,保存完好的也就你手里那一封了。”
再次下凡不再作為風子譯這廝的師父,也不必擔心教歪了孩子,舒云自然是怎么舒心怎么來。
風子譯擰眉,看著那個斜靠在椅子上仿若沒骨頭的女子,懶散不成樣子,與時刻端坐注意儀態的師父全然不同。
“也就是說你沒有旁的證明了?”
舒云招呼店小二給自己上杯茶,沒有把自己當外人的自覺。
店小二看向風子譯,見他揮了揮手示意照女子的意思做后,這才下去沏茶。
“自然還有別的,不過建議你讓其他人退下。”
此言一出,兩個侍從身體立刻不動聲色地緊繃,目露警惕。
風子譯讓手下稍安勿躁,“什么證明,你直接給出來便是。”
舒云眼底有了一絲笑意,“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自然。”
“你小時候七歲才斷奶,每次尋不到乳母就嗷嗷大哭,十二歲在街上碰到了你舒云師父扒上她的腿說什么也不放開,說是要娶她回屋做小娘子,年幼時上課不聽話,一邊抹眼淚一邊繼續寫檢討……”
風子譯一貫溫和持重的面上隨著她說的話漸漸泛上紅暈,任憑是誰被當著下屬的面細數小時候的丑事都會不好意思。
“夠了。”
他打斷她的話,原本以為母親同師父說的事就這樣被掩埋進記憶長河里,萬萬沒想到師父竟然把這些瑣事都告訴了自己的友人。
風子譯臉皮薄,但當著屬下人的面強作鎮定,“一日為師,終生尊崇,小娘子……小娘子的想法我沒有……”
這凡間渡劫一趟竟然難得的看見了從前風子譯尚小時來蓬萊的樣子,一樣的臉皮薄,不禁逗。
后來的風子譯,學得跟他老爹一般無二,臉皮子忒厚。
“知道,知道,”舒云擺擺手,“你師父說過你最是尊師重道,乖巧不過的一個孩子。”
好不容易等臉上的熱意下去,舒云又來了一句,“聽說你少時夸獎你師父生得好看,說過‘娶娘子當娶師父這樣的美人’這種話?”
風子譯看著她笑盈盈明顯在逗弄他的神情,咬牙切齒,“有完沒完?”
“完了完了。”
舒云點點頭,心里琢磨著到時候去冥界一趟將這一段記憶截下來,待風子譯渡劫成功魂返天宮后,再拿出來取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