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或許是因為心虛吧，舅母竟沒讓阿儺操持家務(wù)。

這一切得感謝玄響昨日臉色實在難看，大概是把舅母嚇著了。

阿儺難得偷懶，她抱著一本詩集百無聊奈地看著，但眼神卻一直盯著玄響，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玄響是看出來了的，但阿儺不開口他也不問。

最后還是自己阿儺忍不住開口了，她問玄響，“為何會有父母忍心拋棄自己的孩子呢？”

阿儺說話的時候，眼神明顯暗淡了幾分，玄響就知道昨日的事情阿儺還沒有過去，定耿耿于懷了大半夜沒睡著吧。

玄響停下手中的劍，看著阿儺語氣有幾分深沉地說：“曾經(jīng)有一個人告訴我，要做一個有用的人，只有有用的人才不會被拋棄。”

這是玄響第一次在阿儺面前提韓子高，可當阿儺問那個人是誰的時候，玄響卻沉默了。

每個人生命中都有這樣的人吧，當你想起他，連名字都不敢提，因為心會痛，只要想起連呼吸都是痛的。

阿儺見玄響沉默，她見玄響的眼睛有點發(fā)紅，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她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她不想玄響難過，于是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那如何才能做一個有用的人呢？”

阿儺打斷了玄響遙想的思緒，他告訴阿儺，“有用之人就是對別人有利用價值的人。”

這句話其實很殘忍的，但卻是世間最大的事實。

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大多都是如此。

阿儺終究是尚且年幼，她不懂這句話的真意何其殘忍，反而眨巴著她黑溜溜的大眼睛說：“那我學習醫(yī)術(shù)吧，你說父皇有心煩不寐，目赤牙痛的病癥，且多年尋醫(yī)不得治，我可以努力專研醫(yī)術(shù)為父皇治病，而且學醫(yī)還可以幫助天下無錢治病的人。”

阿儺說的一本正經(jīng)，小小的模樣卻讓人無法小瞧。

阿儺話一出口，瞬間震驚了玄響，雖然阿儺沒有被這世間善待，但她一心想著善待這世間。

和當初韓子高對玄響說話時一樣，但是又不一樣，韓子高的話是烈火，他點燃了玄響沉寂的內(nèi)心。

但阿儺的話是月光，寂靜而美好，這種感覺很新奇，阿儺的單純美好就像一束光，瞬間照亮了玄響的內(nèi)心。

玄響是心思深沉之人，他對阿儺的好，一方面出于他把阿儺當作自己的妹妹了，而另一方面，就像當初韓子高對他一樣，或許是可憐，也或許是利用的時機未到。

總之，他對阿儺的感情摻雜了太多，而阿儺卻是這世間最純凈之人，她的感情也是純凈的。

但是在這一刻，玄響真的很希望這個這個單純善良的姑娘單純善良的夢想可以得以實現(xiàn)，希望世間可以善待她一點。

可惜啊，就像阿儺作為二月生子被視為不吉是命一樣，玄響護了阿儺幼時的純凈，但并沒有打算護她一生的純凈也是命。

或許從玄響當初看見還在張皇后肚子里的阿儺開始，他們之間，就注定了不會只是單純的守護關(guān)系。

玄響本就只是在為自己找一座靠山，尋一張保命符而已。

只是因為阿儺的單純善良讓玄響多了幾分愧疚，但這份愧疚和他心中的謀劃相比不值一提。

玄響打算為韓子高報仇的謀劃，并不是說說而已，他一直在謀劃著，這也是玄響總是出門還不告訴阿儺自己去哪里的原因。

而玄響昨日出去，便是為南陳太子陳叔寶送去一味藥，一味可以讓陳瑣病亡的藥。

當然，玄響的計謀并不是單單送陳瑣去見韓子高，他為陳叔寶奪位也不單純是幫助陳叔寶。

而是玄響知道陳叔寶不成氣候，他要的是整個南陳為韓子高陪葬。

或許人就是這樣，一定要為自己找點事情做人生才有盼頭，玄響被父親拋棄時他的人生便沒了盼頭，而遇到韓子高成了他新的盼頭。

可韓子高死后，為韓子高報仇又是玄響下一個盼頭。

其實，玄響或許就是在為自己不斷地尋盼頭吧，不然，漫漫人生真的好難熬啊。

……

玄響是極聰慧的，在西梁皇宮生活了半年余，便已經(jīng)將西梁皇室摸了個底透。

他了解西梁皇帝的心性，知道張皇后愛女兒更愛權(quán)勢地位。

所以，他知道阿儺渴望的親情終將成為泡影，他為阿儺感到心酸、不值。

但既然阿儺要學醫(yī)，那他就好好教吧，他要把阿儺培養(yǎng)成自己最重要的一張王牌。

玄響頗知醫(yī)理并傾囊相授，而阿儺也聰慧好學，沒兩年功夫阿儺便成了一個很不錯的醫(yī)者。

而且，玄響還訓練阿儺禮儀規(guī)矩，他不能讓阿儺淪為真正的農(nóng)家女。

可當阿儺學醫(yī)小成時，她希望可以為村里面的人治病，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人愿意讓她看病，人們就像避瘟疫一樣避著阿儺，好像她這樣一個小姑娘是洪水猛獸一般。

阿儺也從開始的認為自己絕是不吉之人到漸漸明白了不是自己不吉，而是世人多不可理喻。

這大概就是你本將心向明月，但奈何明月照溝渠吧。

阿儺的一片善心，算是被世人給糟蹋透了。

好在阿儺也不強求，她不再追求尋得世人理解，不再想向世人證明什么。

之后，阿儺就沒事上山采采草藥，然后拿去集市上賣，集市上的人不會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他們只看東西好壞，只問價格合適否。

慢慢地，阿儺喜歡上了集市給她的感覺，喜歡這種和陌生人相處的感覺。

一次，一個衣衫襤褸的阿婆問阿儺，“姑娘，你識得草藥，可會看病嗎？”

阿儺一臉驚奇地看著阿婆，激動地說：“識得識得，婆婆您是愿意讓我看病嗎？”

阿婆對阿儺的話感到很詫異，“姑娘哪里話，姑娘都愿意，老婆子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阿儺尷尬一笑，她也不解釋，連忙問阿婆哪里不舒服。

阿婆說，“我近來總感覺頭暈眼花，卻無錢去尋那些昂貴的大夫。”

阿婆的語氣帶了幾分無奈，都說醫(yī)者仁心，但當你生病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錢才是關(guān)鍵。

阿儺不知道怎么安慰阿婆，畢竟她好像沒什么資格安慰別人，因為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儺嫻熟的為阿婆把脈，一番診斷后發(fā)現(xiàn)阿婆乃老衰之癥，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她包好一包草藥給阿婆。

阿婆給阿儺草藥錢，被阿儺拒絕了，她笑著對阿婆說：“婆婆，我每天都上山采藥，以后我就多采一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放寬心養(yǎng)病，我不收您錢，您把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才是最重要的。”

阿婆感激涕淋，直言阿儺是活菩薩，阿儺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夸贊和感謝，她開心極了。

后來，阿婆還帶了很多人來看病，阿儺都免費為他們看診，并想方設(shè)法為他們尋找草藥。

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吧，阿儺漸漸被越來越多人接納，甚至連她村里面的人都開始和她說話了呢！

阿儺不知道，第一個來找她看病的人，是玄響去到乞丐街，見一個阿婆很不舒服地躺在地上，便告訴她街上有一個買草藥的小姑娘，看病不收錢。

不過阿婆也是一個實在人，雖然阿儺看病不收錢，但她卻希望自己能夠支付草藥錢。

而阿儺不收阿婆的錢，卻是知道阿婆沒錢，調(diào)理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她不想給阿婆增加負擔。

然阿儺能夠得到如此多的陌生人認可，卻無法得到自己親生父母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