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就是我。”

三公主款款站起，稍抬高一點下頦，把嘴唇帶到這點有限的光線里。這樣就給她看清了自己的整個臉蛋。

冷風穿過敞開的窗臺，掠向里面。

數十名著甲胄、披斗篷的侍衛分列左右，跟隨行首大殿下走往春和宮，一襲襲黑色斗篷于風中旋出悠揚的弧度，下端飄落，拂過院中青磚，仿若郁郁烏云俯身親吻秋草。在那暗黑的袍下有金屬的光若隱若現，骨節分明的手各自按在刀柄劍鞘上，肅殺之氣隨著前進的步履暗暗涌動于漸深的暝色中。

見燈籠該重新燃火，十二三歲的小仆從們忙提著燈油桶，舉著紙捻子碎步向前，風把頂端一星細微的芒吹得發亮。

見大殿下走近，其中一個機靈的立即上前相迎，語氣格外小心翼翼：“不知殿下駕到，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大殿下走至他面前，含笑深深：“繼續你們的活。”

聽到聲響的三公主匆匆走至他面前，深深一揖：“漫兒問殿下哥哥安。”

大殿下伸手虛扶，三公主一福還禮。三公主邀大殿下入內上坐，大殿下亦連聲拜謝，兩廂均是言笑晏晏。

進到堂中，大殿下與三公主相對而坐。

三公主一瞥停佇門口兩側侍衛按刀的手，不免心頭一凜，再看大殿下，見他正銜笑注視自己，亦只得強壓下緊張心緒，盡量呈出溫雅微笑，朝他淺淺欠身：“哥哥此番來這，可是有什么要緊之事么？”

大殿下笑道：“哥哥沒有要緊事是不是就來不得？日前你抱恙在身，父皇母妃都憂心如焚。我現在便為他們分憂分憂，親自送來良藥湯劑，伺候你服下。”

大殿下側首，侍衛首領立即端著一青瓷盅子及湯盞過來，擺在大殿下與三公主之間的案幾上。

三公主目光落在青瓷盅子上，頓時笑容凝滯。

大殿下微笑著提起盅子，把里面黑褐色的湯藥倒進湯盞中，不疾不徐地說：“此藥由珍稀藥材秘制而成，能治百病，藥材可是在宮中珍藏了多年呢吶，沒想到終究是妹妹有福用上。”

三公主沉默不語，明明自知內心并無波動，可按在兩膝上的雙手卻不受控的在微微顫動。

大殿下雙手捧起湯盞，遞給三公主：“漫兒盡快飲了吧，也好速速休息。”

三公主略顯木然地抬首，在大哥殿下注視下，用那雙仍在顫抖的手接過湯盞。

“公主別飲！”有女子聲音此刻響起，音色清亮，語意堅定，且不顯慌亂。

聞聲望去，見發聲的是一名妙齡少女，作侍女打扮，但冷肅的容色與目中的鎮靜都使她顯得卓爾不群。

那女子正疾步上前，欲搶奪三公主湯碗，但被立于三公主身邊的侍衛首領制止，一彎雪刃擋在了她與三公主之間。

大殿下冷笑著打量她：“你是何人？”

女子道：“我只是個護主的侍女。”

除此之外她并不多作解釋，目光越過長刀利刃看向三公主：“公主何須這般妥協。”

三公主沉默。

大殿下見她無異動，遂目示起初發聲的女子，向侍衛首領遞了個眼色，侍衛首領立即舉刀向前，向女子揮去。

女子蹙眉側首，刀已揮到她脖頸邊，利刃眼看就要割斷她咽喉，她飛身一旋，避向墻邊一隅。

侍衛首領再次揮刀，向女子砍去。女子將另一侍衛推向一側，抽奪其劍，抖出劍花，從容應戰。

兩人激戰，侍衛首領步步緊逼，目中的兇光令他看起來像是一頭被奪走獵物的獸。

其余侍衛刀劍在手，看向大殿下，等待指示。而大殿下審視著女子，眉頭微蹙，似在思忖，卻無意下圍攻女子的指令。

女子漸感不支，開始后退，退步之下被侍衛首領踹倒，昭和宮令牌掉落在地。

“防我？”他忍不住出聲。

女子不答，自若靜定，眸中卻有漣漪晃動。

養尊處優育出的優雅閑適悄然閃過，因不甘滋生的陰鷙戾氣浮于眉間。他牽了牽唇角，雙手扶盞，仰首將湯藥一飲而盡。

三公主驚呼，撲上去擁住大殿下：“哥哥！”

適才的女子也關切地沖過來，連聲喚“殿下”。

大殿下拋下湯碗，笑起來眉眼如畫，“救命的良方兒還有三分毒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