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清月庵？大小姐讓我去清月庵，這和殺了我有什么區(qū)別？”孫姨娘面露絕望。

她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蘇瀾漪竟還認(rèn)真回答了她，“區(qū)別自然是有的，昨日孫姨娘可以不去，今日卻不得不去。可嘆吶，權(quán)勢名聲一樣都沒了。”

如今讓孫姨娘死很容易，但孫姨娘在一日，她就能一直拿著這把柄，蘇暮薇要想翻身也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景池，要取蘇暮薇也得掂量掂量孫姨娘做的那些破事。殺人的罪，可不是隨口說說的。

兩個時辰后，蘇瀾漪在后院找到了尹連城。

“孫姨娘已經(jīng)被送去了清月庵，這次多謝你幫忙。”孫嬤嬤突然回來蘇瀾漪也很奇怪，但是有了孫嬤嬤在靜園說的那番話，她就猜到是尹連城在背后做了手腳。

尹連城對她笑了笑，像是在說著微不足道的小事，“就那么將人殺了，豈不就沒法看到這么精彩的一場戲了？”

蘇瀾漪也笑道：“孫嬤嬤說的那么逼真，連我都要信了。可偏偏，殺蘇倩倩的人是我。”

說起來蘇瀾漪也不得不佩服尹連城，她的那些計劃里本根沒有孫嬤嬤，可孫嬤嬤這一回來，反而是幫了她。只是她仍舊有不明白的地方。

“碧玉簪里的紙條是我讓穆醫(yī)師放進(jìn)去的，按理說孫嬤嬤應(yīng)該不知道才是。而且她說的滅門……也是假的吧？”

在這些事上尹連城沒有隱瞞，他張口便道：“我手底下可不止一二人可用，紙條的事只要讓人在那孫老嫗耳旁說說，她就知道該如何行事。不過她也蠢笨，我說殺了她全家她便信了，說到底，是她們誰都不信誰。”

他說得輕巧，蘇瀾漪大概也能猜到當(dāng)時孫嬤嬤被逼到絕境的樣子。要不是她心灰意冷，只余下了對孫姨娘的恨，又怎么可能抱著必死的心回來？

“論心計，果然誰都比不上皇家的人。”蘇瀾漪半真半假地揶揄他。

尹連城不在乎讓她逞些口頭上的威風(fēng)，因?yàn)樗l(fā)現(xiàn)越是關(guān)注這個蘇瀾漪，發(fā)現(xiàn)的事就越讓他好奇。“在多的算計都比不上昨夜你讓張宏殺蘇倩倩，關(guān)鍵時刻，手足亦可棄之。”

門外春光融融，因著蘇瀾漪的吩咐，這后院鮮少有人踏足，此時也聽不到前院丫鬟們的打鬧聲，十分清靜。但越是清靜的時候就越容易讓人想起往事。

“我十三歲時，蘇倩倩九歲。那年寒冬，她偷拿了孫姨娘的臂釧，可是因?yàn)榕卤话l(fā)現(xiàn)受罰，就串通我院子里的丫鬟放到了我房中。后來她指認(rèn)我，得了孫姨娘的獎賞，丫鬟幫她作證，也拿了不少好處。最后我被父親責(zé)罰，在大雪里跪了一天一夜。”也就是那一跪，她從此畏懼寒冷，畏懼下雪，更畏懼孫姨娘。

她扭頭看著尹連城，“還是稚子時他們就如此對我，且不說其他的事。我堂堂蘇家嫡長女，因?yàn)橛廾翢o知，不懂算計，在那些年里竟連個下人都不如。”

良久，蘇瀾漪給兩人換上熱茶，神色平靜，“想來皇家的子嗣，應(yīng)該比我苦吧？”

尹連城哭笑不得，他好歹是皇子，怎的突然就淪落成蘇瀾漪口中的可憐人了？不過她說的也不假，皇家子嗣眾多，處處都是算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丟命。他如今淪落到昌鄴城，不就是被手足至親陷害的？

“等你去到皇城，興許就能見到皇子之間是如何自相殘殺的。”尹連城稍稍正色，“不過在你沒有自保之力前，最好不要踏足皇城。”

他本是提醒，蘇瀾漪卻嗤笑道：“蘇家是皇族扶持起來的世家，每年必回受召進(jìn)京，難道我就要抗旨不遵？況且現(xiàn)在幾位皇子為奪嫡的事挖空心思，蘇家是塊香餑餑，要想置身事外根本不可能。”

尹連城突然神色莫名，“看你這樣子還不知道蘇家主支持哪位皇子？”

“反正不是你。”蘇瀾漪隨口道？她是有所保留的，尹連城于她不過是可以利用之人。可以給他好處，卻不能給他信任。

她的回答并不讓尹連城意外，要是他隨隨便便能把蘇瀾漪的話套出來，她也就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把整個蘇家的人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兩人都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jié)太久，有些話點(diǎn)到即止才是最好的。

“你的毒應(yīng)該解了？”蘇瀾漪突然問道。

尹連城正要點(diǎn)頭，猛然間臉色驟變，他張嘴吐出一口黑血。他面色深沉地看著蘇瀾漪，“你做的手腳？”他已服了解藥，往后只需要靜心調(diào)養(yǎng)，必會無恙。

蘇瀾漪也不畏懼，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血后兀自說道：“余毒也要清理一番。再說，我遞的茶你也敢喝，實(shí)在勇氣可嘉。”

她笑得輕松，似乎并不害怕尹連城會一怒之下對她痛下殺手。蘇瀾漪姍姍起身，輕笑了聲，“你以為我為什么會閑來無事給你講從前的故事？還不是為了讓你失掉戒心。不過我給你吃的藥雖然有些弊處，但能讓你百毒不侵，救你性命。”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讓人百毒不侵的藥？”尹連城冷笑著抹去唇邊的血跡，他看著蘇瀾漪的眼神十分危險。

“我說了，有些弊處。但這是天下至毒，有它在你體內(nèi)，其他劇毒都不能對你如何，這不也是百毒不侵？”

“蘇家嫡長女竟會做如此下三濫的事，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殺了我，你就會在七日后毒發(fā)身亡，無藥可醫(yī)。”

尹連城差點(diǎn)被她這樣輕描淡寫的樣子氣得吐血，這還是他聽說的那個純善溫柔的蘇家嫡長女嗎？要不是她親口承認(rèn)，尹連城真要以為這是個冒牌貨。可是一個人真的能在四年的時間里變這么多？當(dāng)初蘇瀾漪離開蘇家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看著桌上見底的茶水，尹連城深吸了一口氣，問蘇瀾漪道：“你費(fèi)這么多功夫給我下毒，難道是因?yàn)樘K家并非支持我，所以你想殺了我為蘇有衡鋪路？”

“我想了想，現(xiàn)在眾多皇子之中唯獨(dú)你七皇子最叫人摸不清底牌，這也說明你是最危險的。而你恰好在我的地盤上，若是就這么讓你養(yǎng)好傷，回到京城，就等于是放虎歸山。到時候你與蘇家為敵，我又如何自保？”

見她思慮周全，尹連城倒無話可說了，怎么說來說去，這蘇瀾漪給他下毒還是不得已而為之？他漸漸冷靜下來，“你這么做總不會是為了殺我，你的目的是什么？要我護(hù)你性命還是幫你解決蘇家里的人？”

蘇瀾漪沒料到他冷靜得這么快，竟沒有被她算計的暴怒。不過這也好，省得她多費(fèi)口舌。

蘇瀾漪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瓷瓶，放在桌上，“我惜命，日后若是在皇城相見，還望殿下護(hù)我一二。這解藥每十五日一服，這里有三個月的量。殿下既已無事，還是早點(diǎn)離開的好。”

她說罷就轉(zhuǎn)身離開，把后背明晃晃地暴露在尹連城眼中。但他很清楚，蘇瀾漪的目的絕對不止于此。若要說在皇城庇護(hù)她，有這救命之恩，他自然會對她多加關(guān)照。可蘇瀾漪劍走偏鋒，用下毒威脅這一招，不就是想穩(wěn)穩(wěn)的拿捏住他？一個世家嫡女，做這等事干什么？

尹連城看著她出門，隱于暗處的侍衛(wèi)立刻現(xiàn)身，“殿下可要?dú)⒘怂俊?

“殺了她，還有人能解這天下至毒嗎？”把玩著蘇瀾漪留下的瓷瓶，尹連城驀然冷笑，好一個蘇瀾漪，悍不畏死，勇氣可嘉。

暗衛(wèi)自知失言，不敢再提此事。“那邊剛傳來消息，二皇子余下的人已暗中回京，而且他們還不知殿下在這里。殿下打算何時回皇城？”

“再等幾日吧。”尹連城沉默須臾，在過幾天就是蘇瀾漪的接風(fēng)宴了，這蘇家上下個個都是人精，若是自己不看著點(diǎn)，讓他們害了蘇瀾漪的話，自己三個月后的解藥不就沒著落了？

幾個太陽升落的時間，蘇家嫡長女的接風(fēng)宴終于辦起來了。

老夫人一大早就收拾妥帖，撇下穿了多年的素色衣裳，換上了喜慶而隆重的新衣。頭上的發(fā)髻也精心打理過，就連用的首飾，一樣一樣都有講究。

下人們見著老夫人如此在乎這接風(fēng)宴，也都不約而同卯足了勁布置。

風(fēng)瀾居里。蘇瀾漪一早就被方擷揪了起來，她平日里打扮清雅，今日卻順了方擷的意好好掇拾了一番。

打扮后的蘇瀾漪分外明媚，她穿著一襲水紅色的襦裙，像是荷塘里一朵睡蓮，平淡間能悄無聲息得奪得所有人的目光。額間最后被方擷點(diǎn)了抹朱砂，靈秀逼人。

“他們都說二小姐是府上美姝，奴婢卻覺得大小姐今日比二小姐還要美上幾分。”方擷看著臨窗而立的蘇瀾漪，一點(diǎn)也不吝嗇自己的贊美。

蘇瀾漪笑道：“蘇暮薇最看重自己的外貌，她要是聽到你這話，必定要撕了你。”

方擷眨眨眼，古靈精怪道：“有大小姐在，我可不怕。再說呀，今日是大小姐的接風(fēng)宴，大小姐自然該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