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里？

織音感覺自己像是長久地沉睡在一片漆黑冰冷的水底，又只像是經歷了白駒過隙的瞬間，什么也沒有發生，讓現在她的腦子有一些麻木。

她又似乎清楚自己的處境，但是卻又絲毫回想不起上一刻的記憶，睜開酸澀的眼睛，入眼是熟悉而單調的黑暗。

永恒的，沒有盡頭一樣的黑暗，能夠讓人瘋狂到遺忘時間與空間的黑暗。

我這是...在哪？

明明自己已經習慣了黑暗，怎么會懼怕它？

不對，自己為什么會覺得自己習慣了黑暗？

還是不對！

我確實...

確實習慣過黑暗？

織音雙手死死抓住頭，我的記憶？！

終究還是什么都沒有想起來。

織音褪去了之前嫵媚從容的外表，害怕地蜷縮成一團，顫抖著移動雙臂摸索著環抱住雙腿，頭盡最大可能地壓入胸前，讓臉不去直面那黑暗。

織音膽戰心驚地輕微聳動著雙肩，深低的臉上寫滿了無助，漂亮的眼睛茫然地睜圓，還有點點晶瑩在眼角滾動。

躲不開...躲不開！

織音忍不住哽咽起來，喉嚨里響起絕望的低泣。

織音狠狠閉合眼皮，淚珠直接溢出順著姣好的雙頰流下。

還是...躲不開！

黑暗，黑暗，黑暗！

黑暗無處不在！

閉上眼也都是黑暗！

織音恍惚之間像是回到很久遠很久遠的從前，熟悉又破碎的記憶碎片閃過腦海中，似乎織音同樣是這樣面對著讓世界都絕望的無盡黑暗。

兩條本是平行毫無交集的線突兀地交織，纏繞，盤曲，記憶在這一刻像是與現實融合。

織音好像離開了黑暗之中，不實的溫暖陽光洋洋灑灑地鋪蓋在織音身上，織音臉上的淚痕蒸發干凈，身體停止了顫抖。

織音嘴邊勾起輕微的笑容，伸出手臂張開，想要擁抱更多的陽光一樣。

和煦溫暖。

這種安心的感覺，好像回到了母親平靜祥和的懷抱里。

織音浸入朦朦朧朧的快感中，黑暗在織音感覺中快速退去，一瞬間忘記了黑暗的痛苦。

虛幻的身影不知何時立在織音身邊，模糊不清的臉似乎有趣地打量著蹲在地上坐著奇怪動作的織音。

然后織音突然被那道身影抱起。

“你就跟著我好了。”

有些稚嫩的話帶著興奮的語氣從身影的嘴里說出。

誒誒誒？！

織音哪怕大腦混混沌沌的也嚇了一跳，自己怎么會隨便跟著人類！

織音的理智快速的流失。

嗷嗚～

也...不是不可以吧。

織音的眼皮重重地耷拉下來，不知何時，自己變成了尚幼的狐貍，一只小小的，有著純紫色毛發的狐貍，盤著小身子，安靜地趴在他的懷里。

好熟悉啊。

...

“織音！你不要跑那么快！”

畫面快速地轉換，一只看上去已經和成年狐貍差不多大小的漂亮紫狐在草坪上揚起四爪奔跑著，亮紫的毛發隨著織音的動作在陽光下流水一樣滾著波浪。

后面一個差不多十幾歲的少年氣喘吁吁地追趕跑在前面的紫狐。

“呼...呼呼...織音，我...我追不上了。”

少年看著遠遠將他甩在后面的紫狐，累的彎下腰來，雙手撐住微曲的膝蓋，大口大口喘氣。

“織...織音。”

織音聽著少年的呼喚，心中沒由來的緊了一下，有些心慌，就像是，會有什么壞事發生一樣。

但是出于對少年的信任，織音還是停了下來，坐在原處靜靜地等著少年追上來。

織音蹲坐在草地上，仰起頭彎到身側，然后撩起后爪撓著下巴，為自己梳理毛發，感受著甘甜的清風吹拂全身，舒服把眼睛瞇成一條直線。

“擦擦擦”

少年踩著草地半跪在織音旁邊，看著織音的動作開心地笑著，接著伸出手捋順織音的毛發，幅度不大地在織音身上摩擦著。

“織音...”

“嗷？”

“你愿意徹底成為我的東西嗎？”

喃喃低語流入織音的耳畔。

少年的動作突然停下，輕卷的微風也暫停了聲息，一陣沉默，似乎在等待織音的回復。

陽光也好像失去了暖洋洋的溫度，周遭的一切都按下了休止鍵，答應他，世界都像是會天翻地覆。

織音困惑地望著少年因嚴肅而緊繃的臉，她的心智退化得仿佛理解不了這句簡短的話。

然后織音主動晃動腦袋蹭著少年的手，舒服的低哼。

“唔～”

一切恢復原樣，天藍，日暖，風清。

好像什么都沒有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哦！萬歲！”

少年欣喜若狂地高高舉起狐貍的身體，抱著織音原地不停地轉圈，宣泄著內心滿滿的喜悅。

...

記憶與現實的畫面再度旋轉。

一片規模宏大的庭院內，壓逼著大地的烏云盤旋其上，偶爾有雷霆閃爍其間，天罰一樣的災難陰影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織音。”

“是。”

與麻生蒼介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立于庭院正中央，抬頭仰望著天空。

男子身后，一身振袖和服的織音亭亭玉立，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腰間還別著一桿煙槍，等待著男子的命令。

庭院之中，每間屋子房門緊閉，成群的人們縮在屋內，不敢出聲，只是透過窗縫睜大眼睛，戰戰兢兢地盯著庭院中兩人的動作。

芒刺一樣的目光扎在兩人背后。

男子只是默默無語，站在原地與烏云對峙，織音同樣沒有出聲，作為式神，自己只需要跟在主人身邊，在敵人來臨之際上前對敵。

近了，更近了。

厚得快要凝成實體的烏云距庭院僅有十數米之高，壓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兩人像是山崩下的兩只螻蟻，渺小的可憐。

“窸窸窣窣”

房間之中無數圓睜的眼中寫滿了恐懼，同時怨毒地望向織音。

織音依舊靜靜跟在男子身后，她對那些目光無所謂，只要主人還在身邊，那就沒有什么可怕的。

烏云糾纏著盤旋，在烏云中心顯露出一抹達到極點的黑暗，連周圍的光似乎也被那點黑暗吞沒。

未知的存在隱隱咧開了猙獰的獠牙，啃噬著這處庭院。

“織音...”

男子在壓力下低下了頭，足以稱得上魁梧的肩膀緩緩地塌了下來，雙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有些懦弱地輕喃。

“我在。”

織音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但還是微笑著回應。

“織音...”

“喀..喀.喀。”

男子的聲音開始發顫，牙齒控制不住地打著架。

“我在。”

“織音！”

男子像是給自己壯膽一樣突然拔高了音量，卻不敢回頭面對織音。

“我在。”

長久的寂靜，織音才輕輕回應。

“對不起。”

男子夢囈一樣呢喃。

“...”

織音的回應再也沒有響起。

男子身后，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織音失去了蹤影，只是地面上還有兩灘濕潤的痕跡。

“對不起。”

庭院中除了男子再無一人在此處。

這句道歉不知道在對誰說。

烏云退散。

陽光卻沒有絲毫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