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又仔細核對了一遍各處的布局，商量了一些容易忽略的細節之處，再看已經午時過了，在營中用了飯后梵芩就帶著辛彌回了岐星樓，辛銘和林尚寧又回去磨煉小兵去了。

小憩了片刻之后梵芩由著瑯星更完衣，余光瞟到一旁早間隨手擱置在桌上的紙張，伸手又將那張繪著玉佩的拿起來看了一看。

想到昨日習昉說的合作，心下有了思量，瑯星遞過一盞清茶，放下紙張接過來輕抿了一口，就聽見門外來人通報說習公子到了。

“主子，”瑯星又按例遞上面具。

梵芩搖搖頭：“不用了，他知曉我身份，再遮掩也沒什么意義。”

瑯星依言放下了，梵芩起身出了門向昨日的雅間走去，瑯星也趕忙拿了塊岐星樓的玉牌跟在后面，到了門口果然就看見一襲青衫戴著面具的習昉背著一手站在了雅間的窗邊，另一手依舊握著昨夜看見的那塊玉。

聽見動靜習昉轉過身來，看見未戴面具的梵芩眼中閃過一抹驚艷，嘴角帶笑溫聲開口：“皆道殿下絕色，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皮相而已，不足為道，”梵芩接著看向身后的瑯星：“將玉牌送與習公子。”

瑯星上前雙手遞上那塊玉牌，梵芩解釋道：“這是岐星樓獨有的玉牌，公子憑此去邧國岐星樓取你要的物件便是”。

習昉接了過來，只略微掃了一眼便收入袖中暗袋，繼而朝梵芩道謝：“多謝，”稍稍頓了一頓，又詢問：“不知殿下對昨日我所提的合作思量的怎么樣了？”

瑯星在習昉接過玉牌后就退出了雅間，梵芩聽了這話往桌椅那邊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請坐，今日還是備了昨日公子夸贊過的茶”。

習昉點點頭，心中知曉梵芩這是同意合作了，抬步走到紫檀桌前坐下，梵芩也隨后入座，為兩人都斟了一杯茶，將其中一杯放置到習昉面前的桌上，才復又開口：“公子拖住那邊的勝算有幾成？”

“只要殿下發話，即刻就能傳書回去幫你把事辦妥，”語罷習昉端起茶抿了一口后笑眼看著梵芩。

梵芩看著眼前好像不論何時都萬事在握的習昉，心中又多加了一分思量，這話說出來可不簡單，有這份底氣說明習昉在來之前就已經布置好了一切，也料定了她會同意這個合作，那這份揣度人的心思就不可小覷了。

“公子到現在還未以真面目示人，我斗膽猜測一下，公子可是邧國三皇子殿下，”跟昨日習昉一模一樣不容置疑的語氣。

“哦？殿下何以得知？”習昉稍稍有些驚訝，不過一天，她就猜中了自己的身份。

“邧國大皇子傅騫一年前登帝，二皇子傅明、四皇子傅宇、五皇子傅栩，還有個剛滿十歲的六皇子傅誠，現下都在封地好好兒的被皇帝看著，余下就只有幾位妹妹，剩下還有一個，十三歲‘早逝’的三皇子傅槿，或者可以說......”說到這梵芩頓了一下，抬眼笑看著對面的男子：“習昉習公子。”

“殿下比那些俗人看的透徹，”習昉也沒有打算多加掩飾，兩人要合作必然要開誠布公，就算梵芩不問，他也會據實相告。

“同為皇室中人，其中齟齬自然知曉，”梵芩說罷自嘲一樣輕笑了一聲：“不過公子這眼光倒是看得長遠，這局一做就是七年，公子這份忍耐也讓人佩服。”

習昉看向手中的玉，神色有些恍惚，輕喃道：“再厲害又如何，不還是沒能保住她......”

以梵芩的耳力，自然是聽到了，但人家的私事她沒那個功夫去深究，如今確定了對方身份，也知曉了他有這個本事去很快解決邧國那邊的事，省去了自己再布置一番的心力，倒是沒什么壞處。

“那公子想要我如何助你?”這一點倒還真是有些疑惑，憑他這樣的本事不至于還要自己助他，卻又是他親口說了出來。

“我的事暫時不急，你不好奇為何我要奪位？”習昉又恢復成原本翩翩公子的樣子，也帶著好奇，這邊自家的火都開始著起來了，卻對自己這個同樣要去放火的人提出相助，矛盾的很。

“傅騫登帝名不正言不順，那份假造的先帝遺旨也只有你們邧國那幫盲了眼的才會信，邧孝賢帝在位時除了你根本就沒有屬意的皇子，這樣看來就是先帝把你送出去的，如今你再回去也不叫奪位，那是拿回屬于你自己的東西，所以我同意助你，”梵芩擺弄著桌上累絲鑲紅石的香爐，將今日早間分析出來的娓娓道來：“而且我猜，你身上有真正的先帝遺旨，現在來拿玉璽不過是順便再加上一個有利條件，若再細想一下的話，這玉璽，怕也是公子放到我這岐星樓來的吧，你倒是把我這岐星樓當當鋪了。”

這么一番話下來，習昉又對梵芩高看了一眼：“殿下果然不愧是慧能高僧贊嘆的天選之人，一字不差。”

這慧能高僧，自然就是梵芩六歲那年為她斷命的高僧，提到這位高僧，梵芩也想起來了一事，笑道：“據我所知，那高僧還贊了一人，就是邧國三皇子傅槿，真龍在天，國之未來，救民于水火，但也有一劫，全看他造化，若過不去，就都是空話，現在看來，公子是渡了劫要印證那高僧斷的命了。”

又想到那高僧為自己斷命時那一句“難過二十之劫”，不禁感慨，別人那就是看造化，還有渡劫機會，自己這就直接“難過”了，人的命啊，難說。

看梵芩說著說著眼神突然黯淡了一瞬，習昉心下懊悔剛剛沖動說出那高僧斷命之事，雖然這位長公主殿下活的恣意昂揚，但這世上有誰不惜命，再怎么灑脫，也不可能全然不介懷從小就被斷定活不長的事，思量間又將語氣放輕了些：“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以后的事誰也不知曉，殿下放寬些心。”

“多謝公子寬慰，如今這合作也算是談成了，公子日后要人要物開口便是，還望公子打點好那邊，”梵芩一向不愛將自己這事兒掛在臉上，將話鋒轉回了兩人的合作上。

習昉也不自討沒趣，接過梵芩話頭答道：“自然，他日我成事，邧國必是大乾友鄰。”

兩人相視一笑，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互敬對方。

窗外正飛過兩只白鴿，驚動了樹葉，這個夜里，這么兩個人的寥寥數語，就此改變了四國未來的格局，當然這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