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靈吉菩薩降風魔

那先鋒帶領的五十個小妖跑回洞里報告：“大王，虎先鋒被那個毛臉的和尚趕到山坡下去了。”老妖聽了，十分煩惱，低頭不語。又有前門的小妖來報告：“大王，虎先鋒被殺，那毛臉和尚在門口罵呢。”老妖聽了，更加煩惱了，說：“取披掛來。我出去看看是個什么樣的和尚。”老妖拿了一桿三股鋼叉，帶領群妖跳出洞外。大圣正站在門外。

老妖出了門，高聲叫道：“哪個是孫行者？”行者拿著如意金箍棒說：“你孫外公在這里，把我師父送出來！”那妖怪見行者身材瘦小，只有不到四尺高，笑著說：“可憐啊！我還以為是個什么樣的好漢呢，原來是這樣一個病鬼！”行者也笑著說：“你這個妖怪不會看人！我雖然長得小，卻能打敗你。”那妖怪也不服氣，拿起鋼叉，對著行者就刺。行者用鐵棒擋住鋼叉，又照頭打過去。他二人在黃風洞口就打了起來。

妖怪與大圣斗了三十回合，不分勝敗。行者揪下一把毫毛，放在口中嚼碎后噴出，叫聲：“變！”變出百十個行者，都拿著鐵棒，把妖怪圍住。那妖怪害怕了，吹出一口氣，忽然間起了一陣黃風。這風十分利害，把孫大圣用毫毛變的小行者都刮到半空中。行者慌了，將毫毛一抖，收上身來，舉著鐵棒又要打妖怪，結果被妖怪對著臉噴了一口黃風，刮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行者于是敗下陣來，那妖怪收了風，回到洞中。

豬八戒見到黃風大作，天地昏暗，他就牽著馬，看著行李，在山凹之間躲著，也不敢抬頭睜眼。等風停了，天也晴了，抬頭望著洞門前，不見有人交戰。他不敢去洞門前，正在進退兩難，只聽見孫大圣從西邊吆喝著過來了。他欠身迎著說：“哥哥，風好大啊！你是從哪里來的？”行者說：“好厲害！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風。那妖怪和我交戰，打了有三十多個回合，我使了一個身外身的本事，把他圍住。他急了，弄出這陣風來，果然兇惡，刮得我站不住，只好逃了回來。”八戒說：“師兄，那妖怪的武藝怎么樣？”行者說：“也還可以，能和老孫打個平手。只是風太厲害，很難贏他。”八戒說：“那可怎么救師父呢？”行者說：“救師父的事先等等，不知這里有沒有眼科先生，好把我的眼睛醫治醫治。”八戒說：“你的眼睛怎么了？”行者說：“那妖怪的風吹得我眼睛疼。”八戒說：“哥哥，我們在半山中，天又晚了，不要說眼科先生，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行者說：“我們先到大路上去，找個人家住下，過了這一晚，明天天亮了，再來降妖。”八戒說：“好。”

八戒牽了馬，挑了擔，走出山凹，來到路口。這時天漸漸黑了，只聽到在路南的山坡下有犬吠的聲音。二人停下來觀看，是一家莊院，隱約有燈光。他們兩人來到那家門外，叫了一聲：“開門！”有一個老者，帶著幾個年青的農夫，拿著叉鈀掃帚走過來問道：“什么人？”行者躬身行禮說：“我們是東土大唐圣僧的徒弟，前往西方拜佛求經，路過這座山。我師父被黃風大王捉了去，我們還沒救回來。今天天色已晚，特來這里想借宿一晚。”那老人說：“歡迎。我們這里很少有人來，剛才聽到叫門，還擔心是強盜，所以出來了許多人。二位長老請進。”他兄弟二人牽馬挑擔來到里邊，拴好馬，放下擔子，與老人互相行禮坐下。又有人來獻茶，擺上齋飯。吃了飯，老人讓人安排他們休息。行者說：“請問這附近有沒有賣眼藥的？我今天在黃風洞口救我師父，被那妖怪的風吹得我眼睛疼。”那老人說：“善哉！善哉！那黃風大圣的風特別厲害。他的風叫三昧神風。你們要是被他的風吹了，就活不了了！除非是神仙才能沒事。”行者說：“我們不是神仙，神仙是我的晚輩。”那老人說：“看來你們也是有本事的人。我們這里沒有賣眼藥的。我從前有些迎風流淚，曾有奇異之人給了我一個藥方，叫三花九子膏，能治眼病。”行者聽了就說：“希望求些試試。”那老人答應了，就走了進去，拿出一個瑪瑙石的小罐子。打開罐子，蘸出一些藥給行者點在眼睛上，讓他不要睜眼，安心睡覺，明天一早就好。用完藥，老人帶著家人退出去。八戒解開包袱，打開鋪蓋，請行者休息。

天亮了，行者睜開眼說：“果然是好藥！眼睛看東西比以前還亮了！”他轉頭向后邊望了望，不見有房屋，只有些槐樹柳樹，他和八戒都睡在地上。八戒醒了，說：“哥哥，你喊什么？”行者說：“你睜開眼看看。”呆子抬頭一看，并沒有人家，爬起來說：“我的馬呢？”行者說：“那邊樹上拴著呢，行李在你頭邊。”八戒說：“這一家子都奇怪。他們搬家了，怎么不告訴我們一聲？我們睡得也太沉了，他家拆房子也沒聽到。”行者笑道：“呆子，不要亂叫，你看那邊樹上有個什么紙帖兒。”八戒走過去揭下來，看見上面寫的大意是：我們是護法伽藍，來給你用藥治眼痛，你們只管專心降伏妖怪。

行者說：“這護教伽藍、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都是奉菩薩的命令暗中保護我們師父的。”八戒說：“哥哥，他們既然是暗中保護師父，所以不能現身。昨天多虧他們給你治眼睛，還管了我們一頓齋飯，也盡心了。我們去救師父吧。”行者說：“兄弟說得對。這里離黃風洞口并不遠。你先在林子里看守馬和行李，老孫去洞里打聽打聽，看師父現在怎么樣了，然后再和他交戰。”八戒說：“就是這樣。”行者一縱身，來到洞口，洞門關著。行者念個咒語，搖身一變，變成一只飛蟲，十分小巧！

他看見守門的小妖正在熟睡，行者在他臉上叮了一口，那小妖一翻身就醒了，說：“好大的蚊子！”又睜眼說：“天亮了。”行者繼續向里面飛，看到老妖吩咐小妖要小心守衛，還說：“只怕昨天那陣風不能刮死孫行者，他今天一定還會來，這次一定打死他。”行者聽了，又飛到后面，看見有一層門關得很緊，行者從門縫兒鉆進去，里面是個大空園子，唐僧就被綁在柱子上。三藏正在落淚，心中只想念悟空、悟能。行者叮在三藏的光頭上，叫了聲：“師父”。那長老聽出是行者的聲音，說：“悟空啊，你在哪里？”行者說：“師父，我在你的頭上。你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捉住妖怪救你。”唐僧說：“徒弟啊，什么時候才能捉住妖怪？”行者說：“抓你的虎怪已經被八戒打死了，只是老妖的風太厲害。不過今天一定能捉住他。你放心，不要哭，我去了。”說聲去，他就飛到前面，只見那老妖正坐在上面，有個小妖跑過來報道：“大王，小的到山上巡視，看見一個長嘴大耳朵的和尚坐在樹林里，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就被他捉住了，但是沒有看見昨天那個毛臉和尚。”老妖說：“孫行者一定是被風吹死了，或者去哪里找救兵去了！”眾小妖說：“大王，如果風吹死了他，是我們運氣好，只怕吹不死他，他去請了些神兵來，可怎么對付？”老妖說：“不用怕，如果想定住我的風勢，只有請靈吉菩薩來才行！”行者在屋梁上聽他這么說，十分高興，就從洞中飛出，現了本相，來到林子里找到八戒。八戒說：“哥哥，你去哪了？剛才有個小妖出來，被我趕走了。”行者笑著說：“多虧了你！老孫變成一只飛蟲，進洞找到師父，讓他不要哭，又飛到屋梁上聽了一聽。只見有個小妖到洞中報告，說是被你趕回去的，他看不見我。老妖猜測，說老孫是被風吹死了，或者是去請神兵了。那妖怪自己說出一個人來，太好了！”八戒說：“他說的是誰？”行者說：“他說不用怕神兵，只有請靈吉菩薩來才行。就是不知道靈吉住在哪里？”

正在商議，只見大路旁走出一個老公公。八戒見了大喜，說：“師兄，我們可以去問問那個人。”大圣收好鐵棒，上前叫道：“老公公，您好。”那老者還了禮，說：“你是哪里的和尚？在這里做什么？”行者說：“我們是取經的和尚，昨天在這里，師父被妖怪抓走了。請問靈吉菩薩住在哪里？”老者說：“靈吉住在南方，到那里還有二千里路。有一座山，叫小須彌山。山中有個道場，是菩薩講經的地方。你們是要取他的經？”行者說：“不是取他的經，我有一件事想麻煩他，不知路怎么走。”老者用手向南指著說：“順著這條路走就行。”孫大圣回頭看路，那老人就化作清風不見了，只在路旁邊落下一張簡帖，上面寫了幾句話，大意是說：我是李長庚，須彌山有飛龍杖，是靈吉當年從佛祖那里領到的兵器。

行者拿著帖兒，轉身回來。八戒說：“哥啊，我們這幾天運氣不好。這兩天大白天看見鬼！那個化風去的老兒又是什么人？”行者把帖兒遞給八戒，八戒念了一遍問：“李長庚是誰？”行者說：“是西方太白金星。”八戒一聽就慌了，對著天空下拜說：“恩人！恩人！老豬如果不是金星奏準玉帝，性命早就不保！”行者說：“兄弟，你也是個知道感恩的人。你不要出頭，只在這樹林深處藏好，看守行李、馬匹，等老孫尋到須彌山，請菩薩來降妖。”八戒說：“明白！你快去！老豬學得個烏龜法，要縮頭時就縮頭。”

孫大圣跳到空中，縱筋斗云徑直向南，很快就看見一座高山，半山腰有祥云出現，山凹里果有一座禪院。大圣來到門前，見有一個道人。行者說：“道人，我這兒有禮了。”那道人躬身答禮說：“您從哪兒來？”行者說：“我是來求見靈吉菩薩的，請你老人家替我傳報一下：就說我是東土大唐駕下御弟三藏法師的徒弟，叫齊天大圣孫悟空行者。”道人笑著說：“老爺的名號太長，我不能全記下。”行者道：“你就說唐僧徒弟孫悟空來了。”道人于是走上講堂傳報。那菩薩便穿好袈裟，添香出門迎接。大圣走進門，來到堂上，坐在客位上，菩薩命人看茶。行者說：“不勞賜茶。我師父在黃風山有難，特請菩薩大施法力降妖。”菩薩說：“我受了如來法令，在這里鎮押黃風怪。如來賜給我一顆定風丹和一柄飛龍寶杖。那妖曾被我捉住，我饒了他的性命，不許他傷生造孽。沒想到他今天要害令師，這是我的罪過。”那菩薩本想留行者吃齋，行者懇請再三。菩薩于是取來飛龍杖，與大圣一齊駕云前往黃風山。

不一會兒，來到黃風山上。菩薩說：“大圣，這妖怪有些怕我，我就在云端里，你下去挑戰，引他出來，我好降他。”行者于是按落云頭，拿出鐵棒，把洞門打破，叫道：“妖怪，快放了我師父！”那看門的小妖急忙進去傳報。那妖怪手拿鋼叉走出門來，見了行者，舉叉就刺。大圣躲過，與他交戰。那妖怪就要弄法術吹風。這時靈吉菩薩在半空丟下飛龍寶杖，不知念了些什么咒語，使杖變成了一條八爪金龍，一把抓住妖精，扔在山石崖邊。那妖現出本相，原來是一個黃毛貂鼠。行者趕過去要打，菩薩攔住他說：“大圣，不要傷了他的性命，我還要帶他去見如來。”行者于是停手，謝了菩薩。菩薩返回西方。

豬八戒正在林中想行者，只聽到山坂下有叫聲：“悟能兄弟，牽馬挑擔快出來。”那呆子聽出是行者的聲音，急忙收拾了跑出林外，見到行者說：“哥哥，事情如何？”行者說：“請來了靈吉菩薩，使一條飛龍杖，捉住妖精，原來是個黃毛貂鼠成精，被他帶到靈山去見如來了。我和你到洞里去救師父。”那呆子十分歡喜。二人到洞中，把那些狡兔、妖狐、香獐、角鹿等一頓釘鈀鐵棒全都打死，然后到后園救了師父。師父出了門，問道：“你兩人怎么捉到妖精的？”行者將請靈吉菩薩降妖的事情說了一遍，師父十分感激。他們兄弟二人在洞中找些素物做了齋飯，吃過后出門，找大路向西而去。

師徒三人繼續趕路，走了不止一天，過了八百里黃風嶺，再向西是一馬川。光陰迅速，過了夏天，到了秋季。有一天正走著，前面有條大河，河面掀起狂瀾。三藏在馬上急忙呼喊：“徒弟們，前邊的河那么寬，卻不見船只，我們從哪里過去？”八戒說：“果然浪大，沒有船能過去。”行者跳到空中看了看，也十分心驚，說：“師父，確實難！”三藏道：“從我這里看，一望無邊，究竟有多寬？”行者說：“有八百里遠近。”長老愁悶嘆氣，又見岸上有一通石碑。三人一起過去看，見上面有三個字，是“流沙河”，還有小小的四行字，寫的是：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

師徒三人正在看碑文，忽然聽見河中涌起大浪，鉆出一個妖怪，模樣十分兇惡。那妖怪跳到岸上，就要來搶唐僧。行者慌了，急忙抱住師父，登上高岸。八戒放下擔子，拿出鐵鈀，望妖怪便打。那妖怪用寶杖架住，就和八戒在流沙河岸邊打斗起來。

大圣保護唐僧，看守著馬和行李，只見八戒與那妖怪交戰，就忍不住要去幫忙。他拿出鐵棒說：“師父，你先坐著，老孫也去耍耍。”他跳到前邊，見那怪與八戒正打得難解難分，就掄起鐵棒，對著那怪的頭打過去。那妖怪急忙轉身躲過，鉆入流沙河里。八戒氣得亂跳，說：“哥啊，誰讓你來的？不用三五個回合，我就捉住那妖怪了！他看你兇猛，就逃走了，怎么辦才好！”行者笑著說：“兄弟，自從降了黃風怪，這些天也沒有用這棍子，我見你和他打得激烈，就忍不住想過來打幾下。誰知那怪就跑了。”他二人說說笑笑地回來見唐僧。唐僧說：“你們捉住妖怪了嗎？”行者說：“那妖怪戰敗，鉆回水中去了。”三藏說：“徒弟，這妖怪住在這里，知道這河的深淺。要是有他引領，就好過河了。”行者說：“正是這樣。等我們捉住他，讓他送師父過河。”八戒說：“哥哥，你先去捉他，老豬保護師父。”行者笑著說：“賢弟呀，水里的本事，老孫不大熟練。”八戒說：“老豬當年是天蓬元帥，掌管八萬水兵，水性還說得過去，就只擔心那水里有妖怪的一家子，七窩八代的都來，我就弄不過他，要是被他抓住怎么辦？”行者說：“你到了水中與他交戰，要打敗，不能勝，把他引出來，等老孫助你捉他。”八戒說：“有理，我去了。”他就脫下青錦直裰和鞋，雙手舞著鈀，使出當年在水中的本領，跳到水中，徑直來到水下。

不知八戒能否捉到妖怪，且聽下回分解。